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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子木确诊后的第29天。
把自己像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贴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就这样闭着眼睛,却头脑清醒,听到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越发着急自己睡不着的事实。看着时针一点一点就这样移动了,洛洛开始失去今晚可以睡着的信心了。一开始以为只是自己上了年纪难以入睡,可是这也不是常有的事情,即使是子木生病初期,即使再悲痛欲绝,累到极致的时候,睡眠依然不成为洛洛的障碍,那么是什么让她今晚看着窗帘慢慢发白呢?最终她把它归咎于下午的那杯红茶。
她索性不再强制自己躺床上了。悄悄起身去了女儿的房间,所幸,子木服药后睡得很沉。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洛洛轻轻抚摸着她的额角,默默落泪。十七岁的女孩,究竟还有多少不愿意让旁人看到的一面。不知何时起,她不再向她倾诉,不再信任依赖她,洛洛为之叹息。她回到卧室,拧开台灯,打开在网上订阅的关于青少年心理以及有关抑郁症的专业书籍。她打定主意,她要重新学习怎么与女儿相处,怎么做妈妈。她要让女儿相信她,依赖她,打开心结,才有可能好转。她如饥似渴地读着书里的每一个案例,每一句分析,一些她从未涉及的陌生领域的知识,现在看来,如此重要。
合上书本,夜深人静,全世界都按下了停顿键似的。如若不是子木生病,让她痛恨老天不公,她从来不会去追究今时今日的处境,是她从哪里迈错了步子造成的,更不会这般放肆地去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割开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如泄洪。回忆的书签,夹在最初的那页。他的眉眼,他的嘴角,他说话时的每一个肢体语言,他唱歌时投入时痛苦的神情,依旧如此清晰。都说时间冲淡一切,可是书涵就像矗立在她心海中的巍巍高山,不可撼动。二十多年了,她不但没有忘记他,有关于他的记忆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和书涵分别的那年寒假,显得特别漫长。洛洛回到上饶,对外公外婆每天的嘘寒问暖漫不经心,对老同学邀约的聚会心不在焉,她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情,她的脑中,每时每刻都在想着——现在书涵在干嘛呢?
书涵没有留电话给洛洛,当然他也没有bp机,更没有手机。何况他在香港,那是当时洛洛概念里如此遥不可及的一个城市,她没有办法获得一丝一毫他的讯息。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跟他要一件小玩意,这样也能睹物思人,让她一解相思之苦。或者索性问他要个电话,哪怕是长途电话,她在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好歹能听他的声音。当然,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何洛洛,多么骄傲的人啊!她又怎么会厚着脸皮问一个男生要信物,又或者主动去找他呢?若是实在被思念逼急了,洛洛就开始听刘德华的歌,通过他的声线想象书涵唱歌时的样子,假装还在教室里看他唱歌。好在,一个漫长的寒假终究还是熬过去了。
洛洛几乎是带着欢欣鼓舞的心情迎接开学的!这是她十七年的记忆里,头一次面对开学这么开心。不但爸妈觉得很纳闷,连同寝室的同学也无法理解。
“我说,你这是抽什么风?从回来上学的第一天,你就这么开心?”薇薇从上铺探下头来,问正在下面哼着小曲儿的洛洛。
“那可不!我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洛洛笑得那么开怀。
“切!得了吧!我看呐,内有隐情!”薇薇挤眉弄眼地揶揄她。洛洛不予回答,只跟她吐了吐舌头,边继续整理床铺了。
开学第一周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等到了周日!
洛洛坐在老位子,一个月没见的同学们见了面格外亲热,大家都有聊不完的话,洛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晓敏说这话,眼睛总时不时望向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出现,她的心始终就放不下来。
“新年好!”正当洛洛转过身子听晓敏说话时,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洛洛的心都似乎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了!是他!他来了!
“嗨!你,回来了!”几乎与此同时,洛洛飞速地转身,迎接到书涵微笑的脸。在看到那双深邃的黑色眸子的刹那,她难以掩饰的快乐。她终于又能看到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了,这是她思念了整整一个月的眼睛啊!
书涵继续微笑,看着喜悦溢于言表的洛洛,他的嘴角上扬,气定神闲道“答应了你肯定会回来的嘛!岂能食言?”洛洛使劲儿点着头,她强迫自己把这句话理解为,这一个月,他也在想着她,要不然,怎能一直记得对她的承诺?
他们又继续开启了两人行,没有太多新花样,不过是洛洛陪着书涵走路。书涵说不光是因为走路可以拖延回家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走路让他看到更多细致的风景,那些都是坐车不会注意到的细节。走路让他感觉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方向都在自己脚下。洛洛像是着了魔似的听他说这些,也真的打心眼里赞同他说的一切,可能是真的有些道理吧,当然更多是女孩子陷入爱情的盲从。无论为何,那一年里洛洛走的恐怕路比她这十七年走的加起来都多,奇怪的是,却也不觉得累。每次她陪着书涵压马路,总是希望马路可以无限延伸,直到世界的尽头,这样她能和他并肩的时光才会长一些,再长一些……
有人告诉她,可能是因为她后续人生的婚姻不顺才会让她不停地思念他吧!然而洛洛却断定,是因为不断地思念他才有了反复不顺利的感情之路。亦或是,两者恶性循环吧!那又怎么样呢?已然如此了,那就干脆不要试图去忘记他了,反正挣扎这么多年依然失败。她和书涵之间,败的永远是她。
子木确诊后的第39天。
第二天就是五一劳动节了。洛洛在上饶读初中时的好朋友燕子要带着儿子来上海玩。燕子和洛洛从初中起就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她们在上学期间是同桌,腻在一起的时候,会无话不谈,也会拌嘴赌气,可是初三那年洛洛回了上海,两个女孩分开后,反而联系得紧密了。距离并没有拉远她们的距离,每次洛洛回上饶,第一个联系的朋友就是燕子,燕子也会在小长假或者趁着出差的当儿来上海找洛洛见上一面。两人一见面就是聊不完的话题。青春年华里聊青涩懵懂的情感,成家后聊婚姻,生了孩子后聊育儿。这一对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的姑娘,不知是否是因为距离产生了美,她们都特别愿意向对方敞开心扉。
洛洛在女儿确诊后的一周,拨打过燕子的电话。她是在楼下的车里打的电话,听到燕子声音的那一刹那,洛洛哇地一声失声痛哭起来。那一周,她经历了太多震惊、惶恐、无助和压抑。她不能在父母面前失控,她要装出稳如泰山的样子让他们多点安心;她不能在同事面前哭泣,她是他们眼中打不死的小强,不能脆弱;她更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委屈,子木会因为看到母亲的伤心而更加自责,对治疗产生反作用……可是在燕子面前,她不用再做任何掩饰。
燕子先是紧张地问了洛洛一声“你怎么了?干嘛哭呀?”然后当她听到洛洛的泣不成声时,就不再追问了。她就那样静静地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等待洛洛的倾诉。她知道,洛洛这样的哭,定是压抑了许久。她是她的出口,她无需多问,只要倾听即可。也不知哭了多久,洛洛终于平静下来。当洛洛把情况跟燕子一说,燕子当机立断,立刻说“五一我带楠楠来看你们。让子木和楠楠一块儿玩玩。”楠楠是燕子的儿子,比子木小5岁。在楠楠还没有出生前,喜欢孩子的燕子每次都在洛洛她们回上饶时带着子木玩。说燕子是看着子木长大的,一点不为过。所以一说孩子病了,燕子也急了。
五月一日中午,燕子带着儿子到达了上海,他们自己开着车来到洛洛家小区,洛洛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他们,把他们安顿在了家门口的宾馆里住。可是燕子告诉洛洛,他们两人第二天晚上就得走,因为楠楠三号在上饶还有一场比赛要参加,只能短暂地相会一下。于是两人商量好了,第二天带着孩子们去玩,她们俩则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可能时现代人生活压力实在太大了,沪上的撸狗撸猫馆越发多了起来。洛洛想起前阵子,子木在撸狗馆里露出过久违的灿烂的笑容,让洛洛对那家店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她相信小孩子都喜欢有小动物的相伴。果不其然,她一提出来,楠楠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洛洛回家和子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子木也满口应允了。这让洛洛和燕子都满心期待第二天可以带着孩子们度过轻松愉快的一天。
第二天上午,燕子带着楠楠来到洛洛家。洛洛事先买了各种早点,放满了一桌子,看到楠楠大口吃着,心中感到宽慰,却时不时地看看子木的房门,她到现在还没有起床的迹象,洛洛开始担心子木是否又会反悔今天的行程了。子木自从生病以后,一反常态,常常食言反悔,答应得好好的事情,突然就会临时变卦。昨天虽然对于撸狗馆的事说得好好的,可是难保她今天心情大变就不肯去了。
“楼下有家奶茶店,走,干妈带你买奶茶去!买完回来,用奶茶叫姐姐起床,她肯定一骨碌就起来啦!”洛洛对楠楠说,别看这孩子就快上初中,长得人高马大的,可是一开口,就还是个幼稚的小朋友。楠楠一蹦三尺高地喊了声“耶”,就跟着妈妈和干妈一起下楼买奶茶了。洛洛给子木选了她以前最爱喝的椰果奶茶,虽然子木生病后几乎没有再要求喝过了,但是洛洛依然记得女儿的喜好。以前洛洛最反对女儿喝奶茶了,因为得知里面加过一些让人兴奋的东西,怕对身体不好。但是现在,她多希望女儿多喝几杯,让奶茶唤醒她的兴奋,让她心情激昂起来。
提着四杯暖暖的饮料回到家的三个人,眼前的情景就不能让他们像刚才一样愉悦了——洛洛刚想走到子木房门前敲门,就看到了她贴在门上的字条。这段时间,在子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母女间的交流都用书面的形式。当子木不愿意旁人进她房间的时候,洛洛就只能通过文字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她每次都会将或长或短的信,从门缝地下塞进去。她常会看到它过一会儿就在女儿的枕边,这说明子木虽然不想听妈妈说话,但是妈妈的文字是会去读的;慢慢地,当子木自己心情糟糕不希望大人来打扰,又担心起正面冲突的时候,也会写一张纸条贴在门上。
就在洛洛一行三人下楼买奶茶的时候,子木写了字条贴在门上。纸条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可能因为当时心情的急躁,纸张的一边撕扯过的锯齿都起了褶子。纸条上的字是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的“今天不要叫我起来!我不想出门!不要敲门!!!不要进来!!!”最后八个字,不但是红色的,还画了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子木还做了加粗加下划线的记号。这是她给出警告的方式。
洛洛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任何人强行进去找她,结果都会让她情绪更为激动和消极。虽然这样的情况,洛洛在这一个多月里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但这次,当着燕子的面,想着自己的好闺蜜特地千里迢迢来看女儿,却被这样残忍地拒之门外,她还是很难让自己平静接受。
燕子看到洛洛呆呆地站在子木房门前,就走近了,当她看清这张字条时,洛洛早已泪流满面。燕子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搂住洛洛的肩膀。楠楠看到妈妈和干妈这样看着房门口,就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个明白。当他看到了姐姐留下的字迹,这个大男孩竟然委屈地窝到沙发里去,撅着嘴嘟囔着“不嘛!我要去撸狗狗嘛!说好的嘛!”
“这样吧!”燕子说,“我带楠楠去,你把地址给我,我们定位过去很方便的。”
“那怎么行,你们大老远来的。子木不去,我带你们去。”洛洛怎么也不能让好姐妹人生地不熟地乱跑啊!
“子木这样的情绪,你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家里啊?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燕子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替洛洛考虑。
“可是,你们难得来一趟……”洛洛已经无法自控地抽泣起来,即使当着干儿子的面,她也装不了坚强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来日方长呢!以后等子木好了,玩的机会多着呢!“燕子总是这样的温柔体贴。
那就只能这样吧!洛洛耷拉着脑袋送燕子和楠楠下了楼,两个相识了近三十年的好姐妹,就这样紧紧拥抱了一会儿,分别了。抱住洛洛时,燕子拍拍她的背,轻声在她耳畔说“看到你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让我心疼。你要多吃饭多睡觉,照顾好自己,子木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们一定要保重!”上车前,燕子用那样不放心的眼神看着洛洛,叹息着说了声“那,我们就走了。”
“路上慢点开。”洛洛告别的时候,已经哽咽得没办法流利表达了。她只能这样呆呆地立定在那里,看着燕子把车慢慢开出了自己模糊的视线。
洛洛不想回家,却也不敢走远,就只能在小区里一圈圈地慢慢晃荡着。真的没有比这个五一更糟糕的假期了!就让她用行走把这些负能量的情绪散尽吧!也许等会儿写封信给女儿,会有缓和吧!
燕子和楠楠走后,洛洛在家等了子木一天。她写了洋洋洒洒的两页纸,轻轻从门缝下塞进去。没有责备,没有埋怨,只是鼓励和安慰。
终于在傍晚时分,子木主动打开了房门,说了句“妈,我有点饿了。”洛洛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女儿披散着头发,眼眶发黑,邋遢地穿着睡裙,站在房间门口。她曾经是个多么爱打扮的孩子啊!现在的她不化妆,不梳头,不洗澡,甚至不肯洗漱,简直判若两人……这是什么病,能把人变成这样!洛洛的心碎成一片片的,但她仍很高兴,赶紧起身说“好好好!妈妈去给你下碗面。”
这天子木的胃口还不错,可能她一整天在房间里没有吃东西缘故,也可能经历了一天和病魔的抗争的缘故,她把一碗面都吃完了。洛洛看着女儿大口吃东西的样子感到特别欣慰。“妈妈,明天我想去欢乐谷玩,你有空带我去吗?”子木放下碗筷,问洛洛。
“当然!妈妈有空!你想去哪儿,妈妈都有空!”洛洛几乎激动得溢于言表了。毕竟好些天了,她都没肯出门。无论洛洛怎么恳求,女儿都不愿意走出家门,她说她不喜欢见到阳光见到人。今天居然主动说要去游乐场,洛洛当然高兴得难以自持了。
“那我去洗个头洗把澡。”子木说着,走进了浴室。洛洛简直看傻了眼,心中的千军万马,化作了两行热泪。
那年寒假后,书涵回上海后的第一个节日,就是上班族和学生党期待的五一小长假。
歌手班的同学们也相识了快一年了,也许因为年龄相仿有着共同爱好,也许因为每周只见一次,距离产生美,大家相处得特别融洽。于是在五一到来前,约好了进行一次聚餐。一群半大不小的年轻人,约定在娇娇姐家里,进行一次厨艺大比拼。娇娇说那天她父母会去走亲戚,也同意她的同学们来家里玩,并且特别通情达理地说不会回家来打扰年轻人的聚会。所以当娇娇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全班都沸腾了,大家都嚷嚷着同意,还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会做什么菜,负责带什么食材。何洛洛也很高兴,她最期待的还是娇娇家里的音响,一直听娇娇说在家唱,她也想去过把瘾,所以也兴高采烈地投入在那群讨论的人中。
书涵走进教室时,看到位子上没有洛洛,眼睛在教室后方的人群中,很快搜寻到了她的身影。只见大伙儿一个个手舞足蹈地说这话,气氛热烈的程度,是书涵这几个月从没见到过的。
他放下书包,忍不住凑过去,站到洛洛身旁,悄声问她“在商量什么呢?”
“嗨!书涵!你可一定要来啊!一个也不能少呢!”还没等洛洛回答,一旁的莉莉就大声招呼上了。
“去哪儿?”书涵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五一放假,去娇娇姐家里聚会,你来吗?”洛洛轻声地问,她很想书涵会去,却又了解他不喜欢和这么多人在一起,所以试探着问。
“你去吗?”书涵反问洛洛。
“我肯定去咯!我还要去体验音响效果呢!”洛洛呵呵笑了。
不知是要配合洛洛,还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书涵睁大眼睛表情夸张,大声说道“有大音响啊?那我肯定要去咯!”
“那太好了!大家都来。”娇娇姐作为主人,得体地欢迎他。“每个女生都要准备做一道菜哦,每个男生准备一首拿手曲目作为答谢,怎么样?”娇娇接着提议。
“好耶!”大家异口同声地欢呼道。
“哟!这么热闹,说什么呢?”正在此时,周老师来了,看着这群欢蹦乱跳的年轻人,露出宠爱的表情。
“我们要去娇娇家里聚会了!周老师你来吗?”莉莉心直口快,立刻问道。
“我来?那岂不是变成换到娇娇家里上课?你问问其他人同意吗?”周老师故作揶揄地反问。大家哄笑起来。“好了,你们下课再讨论吧!我们上课了!”周老师一声令下,大家作鸟兽散,各自归位。脸上却都挂着欢喜的笑。
虽然有了这样一个快乐的聚会做期待,洛洛又迎来了新的烦恼——她并不会做菜!从小在外公外婆的宠爱下长大的她,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使是自己洗衣服,都也是回到上海后,住在伯伯大妈家怕被嫌弃,自己默默学会的。聚会中每个女生要做一道菜的要求把她难倒了。但是貌似其他女生并没有为此而困扰,难道只有我不会做菜?洛洛疑惑地自问。那可不行!书涵该多失望啊!“无论如何,我得去学!”洛洛暗下决心。
接下去那两周时间,洛洛突然变得特别“贤惠”,她拿了个小本儿,每天一到晚饭前做饭的时间,她都跟在姑姑屁股后面,讨教着各种菜式的做法,不但一步不落地看着姑姑每一个动作,还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本子上。纸上谈兵固然没有用,为此,洛洛倒也浪费了一些排骨、鸡、葱姜蒜等等食材。但是失败是成功之母嘛!终于在五一前的两天,家里的一桌菜由洛洛独立掌勺完成。味道不能算特别出众,好歹也是有了色和香。短时间能突击到这一步,姑姑对于自己的教学成果还是十分满意的。同时心里也纳闷着,这个酱油瓶儿倒了都懒得扶的大小姐,是突然吃错了什么药,吵着要学做菜了。她又怎么会知道,悄悄长大的洛洛,女为悦己者学烹饪呢!
五一就这样到来了,在同学们的满心期待下。大家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准时来敲娇娇的家门。那是洛洛十七年来最精心打扮的一天了吧!她穿上了薇薇上次陪她逛街买的两件套,淡黄色吊带配上敞开的浅绿色薄薄的衬衫外套,满满的春天的粉嫩。她还特地找了姑姑家隔壁特别会梳头的余阿姨,教她梳了一个两边的内编式麻花辫,然后把余下的头发都披在肩上,显得既干净又清纯。接着她用妈妈年前送她的几件简单的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个淡淡的妆。看着镜子里还算可人的自己,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的人,她禁不住羞涩又憧憬地笑了
洛洛本来担心书涵上海路不熟,想约他一同前往,后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联系得到他的方式,只好作罢。这样也好,省得同学们见他俩老是同进同出,起哄起来个没完,书涵难得加入大家的聚会,不想让他尴尬。
没想到洛洛到的时候,书涵已经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话筒哼小曲儿了。“我今天坐车了,我怕走路太慢,迟到不好。”书涵说。
“真是难得你大少爷来体验我们上海的交通枢纽啊!哈哈!”洛洛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错,“你猜我准备了什么菜?”她故作神秘地问他。
“嗯……让我想想。肯定是——冰激淋插薯条!”书涵摸着下巴假装思考着,然后哈哈大笑说道。
“什么呀!那叫菜嘛!你想吃,还是让麦当劳伯伯下次做给你做吧!我准备的可是拿手好菜!”洛洛见他不正经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她强调着拿手二字。
“拿手好菜?该不会是现学现卖吧?”知洛洛者非书涵莫属也&nbp;,他像是看到了洛洛这两周在忙活啥,挑着眉毛故意逗她。
“谁说的!我一直会做饭!”洛洛边嚷嚷,边心虚地红了脸。然后拎着食材逃进了厨房。身后书涵哈哈的大笑声从麦克风里传出来,洛洛转头对着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被自己的尴尬也逗乐了,笑出了声。
前来聚会的有十几个同学,霎时间娇娇家里炸开了锅似的热闹。厨房里女孩子们忙作一团,饭菜的香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大家七手八脚,忙得不亦乐乎;客厅里的男生则个个扯着嗓子疯狂歌,有的半躺着歪在沙发上,有的坐在地上,还有的一只腿架在茶几上大嗑瓜子。青春期的男孩子,多少都有些荷尔蒙过盛,客厅的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脚臭和汗臭混杂的味道。
“拜托!开个窗吧!你们这群臭男人!”端着菜进到客厅的莉莉一声惨叫,捏着鼻子冲到了窗边,男生们被她一声叫得都停止了嘶吼,只有小乐眼力见儿最强,敏捷地赶在莉莉前打开了窗户,抓着后脑勺朝莉莉讨好地笑着。厨房里得女生们探头看到这个场景,个个大笑不止。
这是在洛洛的记忆中最为快乐的一顿晚餐了吧!桌上满满摆放着各种不同的菜肴,“来来来!每道菜都尝尝,然后猜猜看是谁的杰作?猜中了有奖哦!”莉莉站起来,对着围坐在桌子边已经垂涎欲滴的男生们说。女生们个个讳莫如深地暗自发笑,想看看这些菜有几道能被猜中的。
到底还是小乐最了解莉莉,她做的辣子鸡第一时间就被小乐猜到了,当然,他俩也不可避免地被怀疑有‘作弊嫌疑’,被立刻‘剥夺’了参赛权。然后轮到老戴,把洛洛做的糖醋排骨说成了晓敏的。而小飞,却把娇娇做的清蒸鳜鱼猜成洛洛的。真的都是只会吃的主儿!
轮到书涵猜,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指着那道色拉说道“我猜,这个应该是何洛洛做的吧?”他的眼中,几乎已然流露出胜利。
“还真是哎!你俩不愧是饭友啊!真是心有灵犀!”晓敏第一个拍手称赞。洛洛听到心有灵犀四个字瞬间红了脸,也不知该接什么话。
“这个,很简单啦!你们看啊,这道色拉,里面的香蕉都被拌糊了,和色拉酱混在一起。苹果又切这么大,不用吃都看出是苹果了。这还能是谁做的呀!对不对,洛洛?”说完他笑嘻嘻地看着洛洛。书涵难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多话,大家都安静地听,谁知道一本正经开始的他,后面却来了这么个反转,哄堂大笑起来。
洛洛本来还沉浸在书涵和她心有灵犀的喜悦中,谁知道书涵没有赞美却反而出乎意料地来了这么一段欲贬先褒。让她在众人面前这么下不来台,不由得一阵尴尬,气愤和委屈纷纷涌上心头,他怕是不知道她这两周花了多少精力和功夫去学这些,还这样嘲弄她。洛洛想着,狠狠白了书涵一眼,跑去了厨房。
“哎呀呀!别生气啊!”身后传来小飞故意的起哄声,和其他人的笑声。大家都把书涵的这段话当成了一个调节气氛的笑话,没有人当真嘲笑这道色拉,只有洛洛,是真的生气。
她在厨房里生着闷气,怪书涵不给她面子,也怪自己学艺不精。直到书涵借口拿可乐来到厨房,看到洛洛还在那里红着眼眶,撅着嘴,他竟然不但不道歉,还扑哧一声笑了。这让洛洛更生气了,“你还笑!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她头一次板着脸朝书涵嚷嚷。
“哎呀,别生气啦!我只是说色拉酱糊了,苹果颗粒大了嘛!又没说口感不好。吃到嘴里还不是都混在一起的,味道好就行。不看表面,真的好吃的。”他咧着嘴说。
“真的?”洛洛歪着头确认。
“真的!我一向不说假话,你知道的。”书涵认真地点头。
“那还差不多。”洛洛破涕为笑。书涵的一个肯定,不管真假,都能让她马上重拾笑脸。
“不生气了吧?那就回客厅去唱歌吧!大家还想听你唱《我愿意》呢!”书涵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洛洛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跟着书涵走回了客厅。
晚餐后,大家又过了一把音响瘾,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拿手曲目唱了一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演唱特色,志同道合,又个个技艺不俗,可以互相欣赏,又可以彼此切磋,这才是让这群年轻人喜欢泡在一起的最主要原因。
热闹的聚会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夜幕降临后,大家收拾干净了娇娇的客厅和厨房,意犹未尽地互相道了别,走出了她家门。
洛洛和书涵并肩走着,书涵照例打算送洛洛到车站后,就自己走回家。
“今天就是五月了。”书涵突然打破沉默。
“对啊!”洛洛贪婪地呼吸着这夜间的空气,仿佛书涵在身边,这空气中都有他的味道。
“是你的生日月。”书涵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洛洛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是啊,自己的生日就在五月,自己都没想起这事呢!上次在麦当劳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书涵记住了。这让她不由得心头一热。“是啊!”她点着头,庆幸夜色帮她掩饰了溢于言表的笑。
“那你上车吧!我走了。”书涵挥挥手,洛洛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公交车终点站。
“好的,路上小心,走路看车。”洛洛美滋滋地回答,小鹿般欢快地跳上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尚且没有到出发时间,书涵还站在车外没有离开。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昏暗的路灯下只见他指尖的一点亮光。只听得公车发出沉重的引擎启动的声音,洛洛朝车外的书涵挥挥手,窗外的他扬起那只夹着万宝路的手,也朝她挥了挥。车行驶了,洛洛还是偏着头看马路边的他。他没有再注视车辆,自顾自朝反方向走去。
书涵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已经不能被看到,洛洛才转回扭酸了的脖子。她禁不住揉了揉脖颈,嘴角羞涩地上扬,心中被无限的幸福感充斥着。直到那一刻,她都以为他们一起并肩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子木确诊后的第40天。
她不但穿上了在生病前就买好的新卫衣,还化了淡妆,将前刘海用卷发棒固定了一下,准备出发去欢乐谷。这些动作是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再出现过的,洛洛压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努力表现出一如平常的平静,不让子木感觉自己是个病人。
欢乐谷是位于上海松江区的一个游乐场,十几年前开业的时候热闹非凡,人多得摩肩接踵。直到浦东的迪斯尼开业后,欢乐谷的人流量少多了。也正是因为这点,子木选择到这里来,她不为别的,就为了趁着人少玩遍所有的刺激的游艺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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