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燃烧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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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宫殿的雕花及顶大门，幽无命松开了攥在桑远远腕部的手。</p>

他返身, 慢慢关上了殿门。</p>

桑远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只觉这殿中静得叫人心头发毛。</p>

她不怕他, 不怕他对她做出任何事情，但他此刻的状态显然有些不正常,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直是乱的，身体一直是冰冷的。</p>

阖上殿门之后，他有好一会儿一动也没动, 就那么静静地背对着她，站在那里。</p>

他今日穿着黑袍, 领口、袖口和袍尾都有暗金色的隐线纹绣，在这光线略显昏暗的大殿中, 一晃一晃, 发出点点冰冷的微光。</p>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p>

“幽无命……”</p>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p>

带一点点局促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旋了片刻。</p>

他终于慢慢转过了身。</p>

“小桑果, 我现在要你。”他说。</p>

她怔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p>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平静了。</p>

她动了动嘴唇, 愣怔着, 看他两步走到她的面前, 将她打横抱向内殿。</p>

云榻清清冷冷, 窗户紧闭，殿中一片昏暗。他半点没有要燃烛的意思，把她平平放在云榻上之后，拈出一枚玉简, 看了片刻，搁在玉枕旁边，然后开始解衣。</p>

黑袍滑落在地。</p>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解掉了她的衣裳。</p>

他的目光很空，俨然有着沉重心事。</p>

直到他合身覆上来时，她仍然没有任何准备。</p>

她抿住了唇，轻轻搂着他的脖颈，温柔地应和他。</p>

他明显不专心，时不时便会不自觉地望一眼枕边的玉简，好像在等待什么消息——她也分辨不出，他是想要等到什么消息，还是不想要等到什么消息。</p>

两个人都心不在焉。</p>

他的身体是冷的，就像是机械地在完成任务一样。</p>

她的心中惊疑不定，此刻的幽无命，再一次让她无法看透。就像当初那个随时可能发病的，处于混乱之中的疯子幽无命一样，这一刻，除了能够确定他不会伤害她之外，她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p>

外面透进来的那一丝昏暗的光线彻底消失了。</p>

“幽无命……”她轻声说道，“半个多时辰了。”</p>

他动作一顿。</p>

缓缓垂头看她。</p>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两粒燃着暗火的星星。</p>

“受不了了么？”他终于开口问道。</p>

声音平静，有些哑，但不是那种漫着黑暗的哑。</p>

“嗯。有点疼。”她应道。</p>

他抬起手来，抚了下她的额。</p>

“乖，很快就……”</p>

玉简忽然亮了。</p>

在这一片漆黑的清冷寝殿中，乍然亮起的玉色光芒颇有些扎眼。</p>

青绿的光芒映在幽无命的脸上，他的眼睛变成了两点明亮的绿火，神情平静，却像凶恶的鬼。</p>

他抽身而起，反手披上黑袍，坐在了云榻边上，拈起玉简，“说。”</p>

玉简中传出阿古的声音：“报主君，又出事一个，死亡时间一炷香之前。”</p>

幽无命冷冷淡淡地问：“死法有任何区别吗？”</p>

阿古回道：“没有！”</p>

“知道了。”</p>

幽无命捏碎了玉简。</p>

他扔出一缕明火，点燃了殿中的烛。</p>

她闭了闭眼，一时无法适应光亮。</p>

他慢慢偏过头来，嘴角微微抽搐，笑容冰冷狰狞。</p>

“小桑果，觅心者，容不得我们在一起呢。”</p>

她猛地一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心脏突突乱跳，愕然望着他。</p>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有些惊悸和茫然。</p>

“吓到了？”他扯着唇笑了笑。</p>

她缓了缓心绪，抓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把发软的身躯贴在他的身后，艰涩地说道：“你是说，你与我在一起，就会有人被杀死？”</p>

“嗯。”他的胸腔闷闷地颤了下，发出低沉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死者的时间，正是在你的云榻上，你我做夫妻时。”</p>

他转过身，探出长臂，把她的身体整个揽进了怀里。</p>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她的发：“我细想了一路，终于找出了唯一的规律——但凡我因为你而心中激动，觅心者便会开始行凶杀人。”</p>

桑远远猛地一震：“时间……都能确定吗？”</p>

幽无命薄唇轻扯，露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现在，彻底确定了。”</p>

她一时感觉有些难以消化，喃喃道：“你我，和短命，在小河中嬉戏玩闹的时候，难道是你最开心激动的时候吗？”</p>

那个时间段内，‘觅心者’连杀了两名幽影卫。</p>

“嗯。”他的眸中划过一丝温柔，“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情。”</p>

那是彻底敞开了胸怀的嬉闹，不掺杂欲.望，抛却了一切烦恼，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带着狗子。</p>

桑远远心中剧震——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即时感应到他的情绪，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灵明境的高手……</p>

她重重闭了闭眼，像叹息呻.吟般，吐出了两个字。</p>

“是它？”</p>

“是啊。”幽无命轻飘飘地说。</p>

他垂下了深刻狭长的眼睛，凝视着她。</p>

“破境之后，便断掉了控制。”他扯着唇，冷笑，“我原以为修为太高，它跟不上，变成了无法动弹的木头。”</p>

桑远远深吸了一口凉气：“它到底……是什么？”</p>

“是啊，”幽无命眯了眯眼，“是什么呢？”</p>

那是他原本的身体，早已在二十年前死去，因为他与它仍有感应，便带着它一起修炼，将它制成了偶。</p>

谁能想得到，偶，竟会断了线，挣脱了偶师的束缚？</p>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它仍能感应到你的开心快乐。那你呢？能感应到它么？”</p>

“仇恨。”幽无命缓缓眨了下眼睛，“只有仇恨。与我从前一样，一整片，都是阴暗的仇恨，像苔藓。整个人，由内至外，都是发了霉的苔藓。”</p>

他用平静到了极点的语气，说着这般令人惊心的话。</p>

她紧紧抱住了他，尽力温暖他冰冷的身躯。</p>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p>

“小桑果，你为什么不穿上衣裳？还想要么？”</p>

桑远远：“……”忘记了。</p>

他伸出长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只能先委屈你一阵子，拿到它之前，不能再碰你了。”</p>

她点点头。</p>

旋即，觉得哪里有点不对。</p>

好像她非常需要他碰她似的。</p>

她无语地起身，穿上了衣裳，坐在距离他一尺之外，道：“方才我也没觉得你激动啊，它怎么还是杀人了？”</p>

幽无命淡淡瞥她一眼：“有激动。怎可能不激动。”</p>

“哦。”她的心头后知后觉地泛上些许羞意。</p>

他凑近了些：“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是时间太久了么？”</p>

桑远远：“不，是少了感情。”</p>

“啊……”幽无命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我只顾着想那件事……”</p>

“没事的。”她冲着他，安抚地笑了笑，“你专注的样子，迷人极了。”</p>

他脸色微变，她也吓了一跳，急急指了下他的心口：“别激动！”</p>

二人对视，深呼吸，调节情绪。半晌，像是打了一仗似的，颇觉疲累。</p>

她绷起了一张女夫子的脸。</p>

“从今日起，你需心如止水。”</p>

他有点想笑，忍了下去，很不屑地挥挥手：“修炼修炼。”</p>

这一夜，桑远远的修为再次向前跃了一大步，顺利突破了灵明境六重天。其实在修炼这方面，她显然是个天才——本身与木灵的亲和度就已经非常惊人了，再加上还有大佬贴身带飞，这样的升级速度说出去能把人吓死。</p>

脑海中的青色灵蕴之弦变成了六条。</p>

桑远远手一招，只见整个大殿里密密挨挨挤满了大脸花。</p>

二大一小三只食人花艰难地从一堆脸盘子里面挤出它们鲜红的花瓣，时不时‘呼’地张开巨大的花瓣口，冲着大脸花左右摇晃着抖上几抖，作势要吃人家的脸盘子。</p>

幽无命将阴云压到眼底，虚虚地大笑了起来，笑得拍床。</p>

“小桑果你是想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么？”</p>

“继承你那一屁.股欠债？”她没好气地瞪他。</p>

幽无命假装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转着黑眼珠，慢悠悠把脸拧到另一边。</p>

他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正色道：“你这毛病，应当是神魂太强。”</p>

她惊奇地望向他。</p>

他续道：“但是脑子里装的东西又太……”</p>

他指着面前那些又丧又奇葩的玩意，半天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就捂着肚子笑。</p>

桑远远：“……幽无命你够了。”</p>

“嗯。”他干脆利落地翻身离开了床榻，“我该走了，乖乖在家等我。”</p>

桑远远吃惊地望着他：“不带我去么？”</p>

幽无命失笑：“小桑果，我又不是去玩。”</p>

“其实我现在也没那么没用……”她思忖片刻，丧丧地垂下了头，“算了，不拖累你。”</p>

她的反应速度、身体强度终究是差了许多，到了战场上，那些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p>

对付皇甫家的精锐，不比收割冥魔。</p>

她爬了起来，替他从桌上捧来了战袍：“安心去吧，受伤没关系，回来我给你治！”</p>

他很想重重亲她的乌鸦嘴，终究还是把心思按捺了下去。</p>

披上战袍，他大步流星踏出了宫门，一次也没有回头。</p>

桑远远走到窗边长榻上坐下，托着腮，颇有些忧郁地望着天。</p>

忽见殿门那里黑影一晃，身着战袍的幽无命大步走回来，抓住她的手：“走！”</p>

桑远远：“？！”</p>

他带着她，跳上短命后背，如箭一般掠出了冀都。</p>

“我出门打仗你却看不见我，必定胡思乱想，心绪难安。”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平平静静地说道，“我想到一个地方，你可以在那里观战。”</p>

“才不会，”她心中温暖，唇角不禁浮起了微笑，“我就修炼，兴许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p>

他轻笑一声，懒洋洋道：“少来，你入得了定，算我输。”</p>

几句话的功夫，短命已跑过了一小片荒原，面前是连绵的矮山，山上稀稀有一些树。</p>

“上山。”幽无命拍了下短命的大脑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