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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儿?”</p>
李绮话音方才落下,李纹便娴静笑道:“楝花苦毒,小名合该起贱名,却不好起这般名字。”</p>
李绮顿时反驳道:“姐姐此言差矣,岂不闻‘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楝花’?古人多有称颂,姐姐可不好从味性上挑剔了。”</p>
李纹笑道:“我如何会挑剔?只是这等事儿妹妹须得问过俭四哥才是。”</p>
梁氏便笑道:“俭哥儿得了个女儿,偏你们两个小的要来嚼舌。外头又起了风,这会子不好将孩子抱来,我看不如先行散去,待过几日再去瞧。”</p>
眼见梁氏要走,黛玉紧忙起身:“大伯母我送你。”</p>
黛玉扶着梁氏到得门前,又被梁氏止住身形:“玉儿身子骨也弱,不好见了风,留步吧。”</p>
当下梁氏、刘氏、李纨、李纹、李绮一并出了西路院正房,往后头小院儿而去。</p>
紫鹃、雪雁又来给黛玉围了披风,一应姬妾散去,这才往东路院而去。</p>
却说李惟俭在二进院等了半晌,待听闻稳婆来报,内中都拾掇干净了,这才推门入得内中。只一进门便嗅到浓重血腥气,傅秋芳发丝贴着鬓角、额头,面色苍白,一旁还有个用红布包裹了的婴孩。</p>
“老爷——”</p>
李惟俭紧忙摆手:“你辛苦了,方才生产过,快躺下别动。”</p>
李惟俭到得床榻上,伸手与傅秋芳握了,轻声道:“我方才吩咐厨房准备了些好克化的菜粥,想来这会子你也饿了,等用过粥早些睡下吧。”</p>
傅秋芳顿时心下熨帖,目光莹莹点头应了声,这才别过头来看向婴孩:“老爷,这是咱们的孩儿。”</p>
李惟俭低头观量,方才出生的女儿哭过一场,这会子正睡着,也不吵着要奶水。</p>
傅秋芳就道:“稳婆交代过,说等孩儿拉过一回才会吵着要奶吃呢。”</p>
李惟俭问道:“你这会子可有了?”</p>
傅秋芳蹙眉苦恼道:“胸口虽胀得慌,却偏偏没有,只能先请奶娘带着了。”</p>
李惟俭小心落座床边道:“也不急,过几日也就有了。都传闻鸡汤最是下奶,实则我看多喝水也是一般。明儿请了邢姑娘过来,单独为你多做一些蒸菜,口味虽偏淡,却最有营养。”</p>
此时便有婆子来催:“老爷看过一遭就是了,这产房可不好多待。”</p>
李惟俭也知,这会子没什么抗菌消炎的说法,他若多待了说不得真会让傅秋芳感染,因是扯着傅秋芳的手起身嘱咐道:“你好生歇了,我明儿再来看你。”</p>
傅秋芳顿时哭笑不得道:“老爷啊,妾身要坐月子呢,哪儿能见天来瞧?”</p>
李惟俭笑而不语,撒开手这才返身而去。待其走了,傅秋芳瞧着小小的孩儿,顿时长长舒了口气。</p>
身怀六甲、临盆在即,傅秋芳又岂能不多想?主母方才过门,若生了个庶长子,只怕来日便要与主母对上。好在此番生的是个女儿,且瞧老爷心思也不曾厌嫌。</p>
这般就好……傅秋芳用脸颊贴了贴小小婴孩,低声道:“大姐儿,伱爹爹方才来瞧你了。”</p>
却说李惟俭一路回返东路院,入得正房里便吵着换衣裳,免得血腥气熏了林妹妹。</p>
黛玉迎出来纳罕道:“今儿不是排过轮值了,四哥怎么又来了?”</p>
李惟俭笑着道:“方才过门,哪儿有把我往外赶的?那排期从明日算就是,今儿还是陪着妹妹为好。”</p>
黛玉嗔怪着瞥了李惟俭一眼,却禁不住嘴角挑起。待李惟俭换过衣裳,只一身中衣与黛玉入得内中,二人便靠坐床头。黛玉原本在翻看账册,见其凑过来顿时嘱咐道:“可不好再作怪了!”</p>
“好好好,不作怪,都依着妹妹就是了。”</p>
这日李惟俭果然不曾作怪,只搂着黛玉好生睡了一觉。黛玉心下那些许的异样顿时烟消云散,恨不得每日都与李惟俭厮守着。偏迷迷糊糊之际又被一物顶在小腹,黛玉惊醒,待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又拿定心思改明儿定将李惟俭赶去姬妾房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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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胡同。</p>
马车停下,帘栊挑开,贾蔷抬眼一扫量,顿时蹙起眉头来。这胡同里乌漆嘛黑不见半点人影,大晚上的跑这儿来?</p>
正疑惑间,忽而便见院门打开,一小厮提着灯笼点头哈腰上前。待见了后头的贾琏,顿时笑道:“二爷可算是来了,我家两位爷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p>
贾琏下得马车来说道:“下晌方才从宫里出来,这几日可把人累坏了。”</p>
那小厮恭维道:“二爷有爵位在身,可不就要入宫哭临?这外头人想进还进不去呢。二爷这边请——”</p>
说话间引着贾琏入内,这小院瞧着不过两进,转过垂花门进得内中,便见四下灯火通明。遥遥便见正房门前王仁、王兄弟二人业已恭候,贾琏赶忙笑着上前道:“劳烦舅兄多等了片刻。”</p>
那王仁笑道:“无妨,咱们入内叙话。”</p>
进得内中,便见四下挑着鲸油灯笼,将内中照得亮堂堂一片。正中摆了酒席,一旁还有女史侍立。</p>
贾蔷瞥见此等情形,顿时面上一紧,赶忙扭头去看贾琏。那贾琏也是沉吟不语,却听王笑道:“二爷袭了爵怎地胆子愈发小了?”</p>
贾琏道:“到底是国丧,总要避讳些。”</p>
王嗤笑道:“咱们关起门来乐呵,又有谁能瞧了去?”</p>
王仁也道:“劳累几日,咱们不过叫些女史作陪,又不用丝竹鼓乐,料想也传扬不出去。”</p>
当下引着贾琏、贾蔷落座,王又问:“二爷可有相好的?”</p>
贾琏顿时心下一动,笑道:“各楼都关了,莫非还能叫了姑娘来不成?”</p>
王笑道:“有钱能使鬼推……老太妃薨逝,各处的姑娘没了着落,可不就要勤快走动着?”</p>
贾琏心痒难耐,说道:“那便请了锦香院的玉蝉儿。”</p>
王又问过贾蔷与王仁,旋即给小厮塞了银钱,那小厮转头出了院子。盏茶光景便请了几个姑娘入内。</p>
酒宴开席,又有佳人作伴。莫说是贾琏,便是原本拘谨的贾蔷也逐渐放纵开来。</p>
贾琏方才用玉蝉儿的绣花鞋饮了酒,王眼见其愈发放浪形骸,与王仁对视一眼,后者便说起了正事儿。</p>
“为兄如今对你可是羡慕的紧啊,先承嗣后袭爵,这大老爷一去,家中都是由着你来做主,最是恣意不过。”</p>
贾琏顺口说道:“哎,也不能这般说。祖宗传下的爵位到了我这儿就是个三等将军,又值当什么?加之这几年辽东收成不好,又有族人要照看……不瞒二位,我便是想要出来都要思量思量啊。”</p>
王仁又与王对视一眼,那王雀跃不已,举起酒杯来一饮而尽。王仁笑道:“你啊,入得宝山竟空手而归。”</p>
贾琏问道:“舅兄怎么说?”</p>
王仁便道:“你可知我那妹妹手头有不少营生?”</p>
贾琏自打袭爵后,又赶上丧期,只偷偷摸摸与尤氏姊妹厮混,又哪里关切过凤姐儿?</p>
因是只当说的是那暖棚营生,便笑道:“不过一成暖棚营生的股子,一年到头也就几千两罢了。”</p>
王仁却道:“我说的可不是暖棚啊。”</p>
“啊?”</p>
王仁低声道:“你莫非不知我那妹妹又与姓李的弄了个自行车营生?”</p>
贾琏蹙眉思量一番,这才想起去年凤姐儿往家中送了几台自行车来。笑道:“也不过是小打小闹。”</p>
王禁不住说道:“可算不得小打小闹,去年方才开张数月就有几千两进账,连顺天府衙门与巡城兵马司都采买了不少,说不得来日就生发了!”</p>
“还有此事?”贾琏虽在男女之事上随意的很,什么脏的臭的都不在意,只一心求欢好,旁的一概不论。可在旁的事儿上,多少还要些脸面。是以便道:“不过是妇人体己,又与我何干?”</p>
王道:“话不能这么说,那自行车营生可算不得嫁妆,怎么算也合该有二哥一份。”</p>
眼见贾琏没应声,王仁就蛊惑道:“还要向你们夫妻道喜。”</p>
“喜从何来啊?”贾琏纳罕道。</p>
王仁说道:“东宫瞧上了那自行车营生,原作价三万银子购入凤丫头手中股子。三万啊,那厂子置办起来才几个钱?”</p>
财帛动人心,贾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雀跃之余,忽而想起凤姐儿说过此前王仁来寻了她一遭,于是恍然道:“莫非舅兄与凤儿不曾说通?”</p>
王仁撂下筷子冷声道:“我那妹妹钻进钱眼儿里了,三万都嫌少。这满京城打听去,几千两银子过了几个月就翻成了三万两,天下间哪儿有这般好事?且就算不考量银钱……那可是东宫啊。我可是记得贵府大老爷在时经常往东宫走动……”</p>
贾琏这会子明悟过来,敢情这二人此番宴请自己为的便是那劳什子的自行车厂子。</p>
因是思量着说道:“这东宫自然不好开罪了,待我回去与凤儿好生说道说道,总不能因此恶了东宫。”</p>
王听出贾琏言语中推脱之意,便讥讽道:“二哥如今爵位在身,莫非还压不住我那堂姐?说句不好听的,以二哥如今的位份,换了谁不都得小意奉承着?但凡惹恼了,一直休书打发了就是,到时外头的奢遮人家说不得争着抢着将女儿送过来呢。”</p>
王仁赶忙道:“喝多了吧?这话就过了。来来来,不提此事,今儿咱们好生高乐一番。”</p>
当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几个女史又刻意奉承,于是内中愈发热络起来。</p>
酒局散去时,那王送贾琏时方才压低声音道:“二哥,若此事合了东宫的心意,这事后必有赏赐啊。”</p>
这话只是寻常,可却禁不住贾琏胡乱思忖。宁府一脉流放,大老爷故去,王夫人除了诰命,连带大妹妹贤德妃都吃了挂落,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贾家如今势颓。宫中贤德妃暂且指望不上,贾琏又自知自己不是个能做官的,因是便有心寻大树庇佑。</p>
东宫渐长,素有宽仁之名,若此时投效了,来日说不得便能保住贾家富贵。且贾琏隔三差五便与二姐、三姐厮混,那二姐几次催促要给个说法,贾琏有心纳了做个外室,却苦于手头银钱不富裕。</p>
因是不禁思量着,若促成此事,也不需多,入手个三五千的银子,这置外宅的银子不就出来了?</p>
迷迷糊糊出得门来,吩咐马车先行将那贾蔷送回,转头贾琏又吩咐车夫往尤家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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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是日黛玉回贾府。</p>
一早儿起来,探春便发派婆子四下洒扫,虽不曾张灯结彩,却也打理得干净利落。</p>
因着老太妃之丧,永寿郡主要随忠勇王哭临,是以李纨便停了王府西席的差事。早间到老太太跟前问安,贾母便顺势问起傅秋芳情形。</p>
李纨说了生下一女,贾母顿时长出了口气。贾母心下生怕李惟俭简慢了黛玉,因是便琢磨着过会子须得仔细问过了才好。</p>
因着国丧不好置办酒宴,可寻常家宴须得摆了,刚好平儿也在,贾母便命平儿与凤姐儿商议出章程了。</p>
平儿领命而去,须臾便进了凤姐儿院儿。</p>
入得内中平儿便笑道:“昨儿伯府兴师动众的请了王太医,不想最后也没用上。方才听大奶奶说,傅姨娘生下个女儿来,老太太跟着也松了口气呢。”</p>
王熙凤身怀六甲,这会子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闻言不禁暗自思量,怎么生得是个女儿?若自己个儿肚子里的也是个女儿,那来日可就不好办了……总不能寻机再去与那野牛厮混一阵吧?</p>
心中虽知千难万难,可不知为何,心下偏生跃跃欲试起来。</p>
眼见凤姐儿蹙眉没接茬,平儿才道:“老太太让奶奶拿个章程,林姑娘过来,好比回门,虽不好声张了,可这席面总要体面些。”</p>
王熙凤回过神来道:“林妹妹爱吃那几样菜色尽数凑上,再配上旁的,总计二十道菜也算可以了。”</p>
平儿如数家珍般报了菜名,凤姐儿时而摇头,时而点头,须臾光景主仆二人便定下了菜谱。</p>
平儿虽不识字,却一一记下,正要去吩咐后厨,又被凤姐儿叫住,说道:“你二爷夜里没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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