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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婆子道:“不是说马道婆那术法极灵验吗?”</p>

“呸,哪里灵验了?上回家里的一直咳嗽,我捐了五百钱的香油,结果绵延了个把月也不见好。还是请了府中太医给瞧了,吃了半月汤药方才好转。”</p>

一众婆子唏嘘不已。</p>

王熙凤忽而出言道:“马道婆死了?”</p>

“啊?二奶奶!”</p>

几个婆子慌忙见礼,王熙凤却蹙眉继续问:“说啊,马道婆可是死了?”</p>

一婆子唯唯道:“是,听说是路遇强人,被生生吊死在了树上。”</p>

大仇得报,王熙凤却不见快意,反而眉头深锁。本能的,凤姐心下以为,那马道婆之死只怕与王夫人脱不开干系。</p>

就是不知王夫人到底寻了何人出手了,那陪嫁的八房里头可没这般人物。</p>

这外间的事她管不得,心下却愈发惊醒。王夫人手段之毒辣,远超其计算,须得防着王夫人下死手。</p>

回过神来,王熙凤舒展眉头,呵斥道:“不过是些闲话,说过就赶快散了,各自的差事可都办好了?”</p>

婆子们应下,四散而去。</p>

王熙凤与平儿一路过沁芳亭、翠烟桥、蜂腰桥,转眼到得秋爽斋。</p>

翠墨遥遥瞥见凤姐身形,赶忙迎了出来。王熙凤便笑着道:“探丫头可好些了?”</p>

翠墨笑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了一点儿。”</p>

说话间引着凤姐、平儿入得内中,探春便欣喜来迎:“凤姐姐怎么来了?”</p>

王熙凤素来喜爱探春性子,探手摸了摸探春额头,笑道:“知你病了,一早就想着来瞧,奈何一直不得空。这不,方才歇歇就赶忙过来了。”</p>

探春扯了王熙凤衣袖往厅堂走,道:“我不过是着了凉,哪里还值当凤姐姐来瞧?快坐,侍书快去沏茶来。”</p>

凤姐落座,笑道:“方才吃过,再吃怕是也吃不下。探丫头也坐,咱们说会子话儿。”</p>

探春陪坐了,笑道:“正要去寻凤姐姐呢。”</p>

“怎么话儿说?”</p>

探春便道:“如今家中姊妹众多,每日游逛多是虚度光阴,与其如此,莫不如学着江南结个社,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说不得来日便是千古之佳谈。”</p>

王熙凤眨眨眼,笑着合不拢口,道:“诶唷唷,我才识得几个字儿,这吟诗作对的只怕去寻大嫂子才对。”顿了顿,忽而醒悟:“是了,探丫头寻我哪里是要吟诗作对,分明是来吃大户!”</p>

探春咯咯咯笑了一阵,道:“凤姐姐这却错了,先前我寻了大嫂子,大嫂子已然允诺,一应开销她都包了。”</p>

李纨如今再不似往常那般抠抠搜搜,身傍京师水务一分股子,每岁都有股息分红;外又有竟陵伯李惟俭撑腰。也就是李纨不想管事儿,便是如此,如今李纨发话府中下人也无人敢怠慢了。</p>

念及此处,王熙凤不由得艳羡,暗忖大嫂子李纨如今真真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p>

此时就听探春又道:“我啊,是想着凤姐姐也来凑趣,左右都是家中姊妹,都来岂不热闹?”</p>

王熙凤念及李纨,心下有些不服气。便道:“我却帮衬不得什么,大嫂子既然出了钱,我不如也出一份?这两个嫂嫂,总不好让大嫂子专美于前吧?”</p>

探春便与翠墨道:“你们听听,凤姐姐如今脱口成章,哪里像是不会作诗的?我看啊,定是在藏拙。”</p>

王熙凤又被逗得前仰后合,连道:“快饶了我吧,让我作诗,莫不如让我掏钱痛快呢。”</p>

妯娌两个正说着话儿,忽而有婆子追了进来,与二人见过礼,急切道:“奶奶,老太太打发我来寻二奶奶,让二奶奶快去荣庆堂。”</p>

王熙凤敛了笑意,纳罕道:“可是出了事儿?”</p>

“这——”婆子瞥了眼探春,暗忖左右这事儿早晚传扬出去,便道:“薛家二爷登门,要领了宝琴姑娘离府。”</p>

王熙凤惊道:“好端端的,他们搬出去做什么?”</p>

婆子讷讷不言,这往后的话可就不好言说了。</p>

王熙凤见此,叹了口气,起身道:“探丫头,这事儿就定下了。往后需要多少银钱,总要算我一份儿。我先去老太太跟前听听怎么回事儿。”</p>

探春道:“凤姐姐快去吧。”</p>

当下凤姐与平儿随着婆子往外走。</p>

出得秋爽斋,凤姐这才低声问那婆子:“到底怎么回事儿?”</p>

那婆子低声道:“梅家退婚之事奶奶也知晓,那梅翰林生怕被人背后嚼舌,干脆先下手为强,四下传扬府中……不堪,这才拖累了宝琴姑娘名声。薛家二爷虽不曾明说,想来也是因此这才执意要带宝琴姑娘离府比居。”</p>

“这……不堪?”</p>

王熙凤一直打理丧事,这外头的流言蜚语倒不曾关心过。</p>

婆子声音压得愈发低,道:“似乎是说宝二爷不甚检点……”</p>

王熙凤顿时默然。</p>

前一回忠顺王长史寻上门来,便已知宝玉不检点了。如今旧事重提,偏生荣国府无可辩驳。</p>

易地而处,若是自家大姐要住进荣国府这般名声不堪的亲戚家,只怕凤姐心下也不愿意吧?</p>

当下再没言语,一行人急急朝着荣庆堂而去。</p>

……………………………………………………</p>

荣庆堂。</p>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快把蝌哥儿搀起来!”</p>

贾母发话,当即便有丫鬟过来将跪地不起的薛蝌搀扶起来。薛蝌起身又朝着贾母躬身拱手道:“总之,晚辈并无旁意,只是为着妹妹婚事考量,这才……不得已而为之。”</p>

贾母心下愤懑不已,偏生又无可指摘。先前王夫人收宝琴为干女儿,本道是促成与梅家婚事。不料却起了反作用!</p>

梅家竟以此为借口,毁了婚约!这也就罢了,还在外头四下传扬荣国府,尤其是宝玉如何不堪。</p>

当此之际,姑娘家的清名大于天,若名声坏了,来日哪里还能寻到好婆家?</p>

又想到宝玉,这些时日宝玉每日早出晚归,又被拦着不让进园子,瞧着倒是乖顺了些。至于功课,贾母从未强求过。</p>

偏生出了这档子事儿,昨儿贾政回来,提了板子又要打宝玉,错非王夫人死命拦着,只怕宝玉又要挨一通板子。</p>

忽而记起黛玉那块玉石,霎时间贾母心下刺痛。</p>

此事过后,莫说是宝玉这坏了名声的,只怕连家中姑娘都不好寻婆家了。</p>

贾母回过神来,正要说些什么,宝琴便凑过来道:“老太太,我本就是暂住,如今搬出去也不是不过来了。待过几日,我想老太太了,便是老太太不请我也要登门呢。”</p>

贾母顿时苦涩笑将起来,探手搂了宝琴道:“好孩子,是贾家拖累了你。”</p>

宝琴却摇摇头,明媚笑道:“有道是命里无有莫强求,许是我与梅家无缘,说不得来日有更好的等着呢。”</p>

贾母便道:“定会如此。若一时寻不到也不着急,左右你年岁还小。老婆子回头儿与亲戚说说,定给你寻一桩好姻缘。”</p>

宝琴笑道:“还早呢,我不急。”</p>

王熙凤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好端端的怎么要搬走?”</p>

话音落下,伴着一阵香风,王熙凤与平儿款款而来。见过礼,王熙凤是明知故问,薛蝌只得推说不好在贾家久住。</p>

王熙凤便笑道:“都是亲戚,蝌兄弟既然在外间赁了宅子,搬出去也是应当。只是,往后可要常来常往。”说着又看向宝琴:“我这心里极得意琴丫头,三五日还好,时日久了,可想的紧。”</p>

薛蝌笑着应下,宝琴就道:“凤姐姐,我方才就说了,往后得空一准儿回来瞧老太太与凤姐姐。”</p>

王熙凤顿时笑着上前戳了戳宝琴的脸蛋儿:“这丫头,生得这般可亲。若大姐儿有你一半品格,我啊,往后便是做梦也要偷笑了。”</p>

王熙凤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将荣庆堂热络起来。当下又吩咐婆子为宝琴拾掇行礼,陪着贾母说顽笑,又提及探春要办诗社,倒是将离别之情遮掩了过去。</p>

自始至终,薛姨妈、宝钗与王夫人都不曾露面。</p>

王夫人不露面,是自知此事是因着宝玉,实在没脸面对薛蝌、宝琴;而薛姨妈与宝钗不露面,则是另有深意。</p>

二房的薛蝌、宝琴都要宁肯赁房别居了,大房在京师本就有房产,偏生还赖在贾家不走。此时过去,被贾母阴阳一番,实在是没脸子!与其如此,莫不如不去。</p>

宝琴随行衣物不多,婆子拾掇了不过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到得晌午时,贾母叮嘱厨房预备了宝琴爱吃的菜肴,拉着宝琴吃过午点,这才恋恋不舍打发凤姐送她而去。</p>

凤姐将宝琴送至仪门前,又叮嘱一番,这才任凭丫鬟、婆子搀着宝琴出了仪门,随即登上马车,自角门悄然离去。</p>

凤姐看了半晌,叹息一声,这才心下纷扰着回返荣庆堂。暂且不提凤姐如何与贾母交代,却说马车里的薛家二房兄妹。</p>

车辚辚而行,宝琴隔着纱幕朝外观量,眼中不见失落,反而满是好奇。忽而瞥见蒸汽机轰隆隆地带动水泵将井水提进水塔里,宝琴就道:“原来那自来水是从高处淌下来的,我还纳罕那高处如何引水呢。”</p>

薛蝌沉声道:“此为李伯爷功绩。”</p>

“嗯,我早就知道。”</p>

薛蝌寻思一阵,又道:“此番……拖累妹妹清名了。”</p>

宝琴浑不在意道:“哥哥既然早有打算,又何必计较一时得失?”顿了顿,又道:“哥哥打算何时送我过府?”</p>

“尽快吧。”说话间,薛蝌自袖笼里掏出一封文契来,上头有里甲画押,又得官府用印,乃是正经的红契。</p>

独留出一处供李惟俭签字用印——此为纳妾文书。</p>

宝琴好奇地接过来扫量了几眼,又小心迭好还给薛蝌,说道:“那就尽快吧。”</p>

薛蝌沉吟着道:“妹妹不怕……伯爷冷落了你?”</p>

宝琴展颜一笑,摇头道:“不会。”她俏皮看向薛蝌道:“那日我在园子里撞见他了,其后在荣庆堂里,他一眼都不曾瞧过我呢。”</p>

薛蝌蹙眉不已,道:“一眼不看,岂非——”</p>

宝琴却笑道:“他定是怕看多了乱了心思。”</p>

“嗯。”薛蝌应下,心下依旧忐忑不已。</p>

先行到左近赁下的宅子安置了,转头那老仆便寻了过来,道:“二爷,小的瞧见竟陵伯往家去了!”</p>

“哦?”</p>

薛蝌略略思量,当即骑马往竟陵伯府而去。到得地方与门子交代一番,等了片刻便被吴海平引入书房里。</p>

此时李惟俭方才换过衣裳,看着薛蝌道:“家事都处置过了?”</p>

薛蝌却蹙眉道:“在下惭愧,梅家悔婚,母亲交代之事只怕办不成了。且又连累了妹妹清名……还请伯爷援手!”</p>

“嗯?悔婚了?”李惟俭面上讶然,心下略略暗喜,却也纳罕不已。</p>

薛蝌当即长话短说,将此事缘由从头到尾说将出来,直听得李惟俭瞠目不已。似乎是因着他之故,宝玉的名声彻底毁了……啧,倒不如说是宝玉自己作的。总之,听闻宝琴拜了王夫人作干娘,又住进贾家,那梅翰林顿时就炸了,很是阴阳怪气了一番,悔婚之后还四下传扬贾家名声,以撇清自家干系。</p>

听罢了,李惟俭颔首道:“如今文斗又有何打算?”</p>

那薛蝌起身拱手道:“在下愿附伯爷尾翼。妹妹此番清名受累,只怕再难寻好姻缘,因此在下有一不情之请。”</p>

说话间,薛蝌自袖笼里掏出文契,双手递上来。</p>

李惟俭纳罕着接过,略略扫了一眼顿时心下一个激灵,又仔细看过,方才惊奇道:“你要将宝琴……送与我做妾室?”</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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