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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p>
李惟俭略略恍惚,紧忙收摄心神,蹙眉讶然道:“文斗此举实在让人惊愕……这事儿且不急,文斗快坐。”</p>
薛蝌应声落座,李惟俭思量着呷了口香茗,说道:“你妹妹如今年岁还小——”</p>
薛蝌拱手道:“伯爷,大房将皇商底子丢了个干净,又将四下营生发卖了不少。说难听的,如今我薛家与商户何异?便是有贾家这般奢遮人家做了亲戚,可人家又何曾拿睁眼瞧过薛家?</p>
待大房如此,我与妹妹还是二房的,只怕来日只能寻小门小户嫁了。”</p>
顿了顿,又道:“妹妹早慧,又随父亲走南闯北,心性、见识又岂肯甘愿做一每日家操持针线女红的妇人?”说着又朝李惟俭拱手道:“伯爷见识远胜旁人,若舍妹到得伯爷身边儿,定会得伯爷照拂,如此无忧无虑过此一生,总好过每日家操心劳力。”</p>
李惟俭心下熨帖不已。你看看人家薛蝌,聪明说话、办事儿就是牢靠,既捧了自己个儿,又得了实惠,一张嘴生生将送妹做妾之事说成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再看那薛蟠……不提也罢!</p>
李惟俭自问不算正经好人,此刻扪心自问,想不想要宝琴?那自然是想的。可过后如何与湘云、黛玉交代?</p>
略略思量,李惟俭便觉,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大不了好生哄一哄林妹妹就是了。至于湘云,那丫头正是娇憨的时候,好似还不曾开窍,料想这一关应该好过。</p>
拿定心思,李惟俭颔首笑道:“文斗既这般说了,我再推却就有些太不体谅人了。”</p>
薛蝌顿时喜形于色,赶忙道:“如此,明儿一早在下便将舍妹送到府中。只是宝琴如今年岁还小,还请伯爷——”</p>
李惟俭一摆手:“文斗放心,你妹妹暂且养在府中,吃穿用度一应所需自然短不了她的。待她年岁够了,我定风光大办。”</p>
得此允诺,薛蝌心下放心不少。</p>
那文契本就是红契,宝琴又不曾卖身,是以便是良妾。有良妾便有贱妾,何为贱妾?以伯府为例,红玉、晴雯这二人或是家生子,或是卖身辗转入荣国府,被李惟俭抬举了,算是贱妾。</p>
何为良妾?还是以伯府为例,傅秋芳出身官宦人家,自愿为妾,从未行卖身为奴之举,这便是良妾。</p>
二者有何区别?</p>
二者子嗣都是一般,并无差别。可本身却有差别,贱妾说白了就是开了脸儿的奴婢,主人家一个不高兴,或是送人,或是发卖,便是打杀了也不过赔付些银钱罢了;良妾却不同,人家自己有嫁妆、聘资,主人家只能将其休了。</p>
此事定下,李惟俭与薛蝌又亲切几分。</p>
李惟俭便笑着道:“文斗如今既无旁的庶务,待天贶节后,尽快去武备院来。文斗新来,我倒是不好大用,不若先从书办做起?”</p>
薛蝌忙道:“伯爷错爱了,在下寸功未立,能得书办之职已是伯爷垂青。”</p>
李惟俭颔首连连,就欣赏这般有自知之明的人物。因是便笑道:“文斗须得尽快熟悉各处,待往后本官另有大用。”</p>
如今实学科举定为常例,也不消实学进士,单是各地的实学举子就有大用。此外官府、民间不断培养匠人,李惟俭琢磨着待过两年推出一套匠人晋升体系,也是时候让八级工成为大顺至宝了。</p>
如今真正缺的,是那熟悉工业化的管理人才。好比那贾芸,虽对实学不过是一知半解,可在自己身边儿历练许久,如今也独当一面了。</p>
薛蝌此人年岁虽小,论沉稳与贾芸相类,论才智只怕远胜贾芸,说不得培养好了就是个大将之材。</p>
二人言谈半晌,眼见天色渐晚,薛蝌这才起身告辞离去。李惟俭命吴海宁相送,待吴海宁回返,李惟俭又悄然吩咐了几句,这才踌躇着回返东路院儿。</p>
这会子傅秋芳等正在厅堂里候着,眼见李惟俭到来,众女赶忙起身相迎。晴雯自去张罗将酒菜一并送上,傅秋芳陪坐一旁,眼见李惟俭神思不属,便道:“那位薛文斗可是与老爷说了什么?”</p>
“嗯?哦,倒是不曾说旁的。”李惟俭笑了笑道:“他此番将宝琴送了来。”</p>
“啊?”</p>
莫说是傅秋芳,便是厅堂里的红玉、香菱也一并惊诧不已。</p>
红玉就道:“四爷,送来的意思是……莫非是送与四爷做妾室?”</p>
眼见李惟俭颔首,香菱就道:“再如何说琴姑娘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地也要送来给四爷做妾?”</p>
憨憨琇莹就道:“这有什么?前头不是还有个夏家的,想要将女儿送了来吗?”</p>
傅秋芳恍然,随即笑道:“也不算了不得的事儿,想那薛家二房再如何,只怕也是并不过夏家。薛文斗将宝琴送来,也在情理之中。</p>
一则,老爷如今权势愈甚,有心攀附者车载斗量,薛家二房并无出奇之处,又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可不就要投老爷所好?二则,琴姑娘此番因着梅家清名有损,只怕来日也不好寻婆家。与其如此,莫不如与老爷做妾室呢。”</p>
红玉就道:“姨娘说的是。我这等贾家的家生子,自小见惯了贾家权势滔天,总觉的贾家亲戚也是显贵。却忘了如今与四爷一比,一应人等不过是昨日烟云罢了。”</p>
李惟俭哈哈大笑,虚指红玉道:“你们瞧瞧,如今红玉也能出口成章了。”</p>
红玉利落笑道:“见天得了空儿便要读些书,便是赶不上香菱有诗才,可这前人文字多少还是知晓些的。”</p>
傅秋芳又道:“老爷可想好了与……主母如何说?”</p>
天降之喜,李惟俭正是高兴的时候儿,哪来的功夫去想烦心的事儿?因是便笑道:“不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p>
刚巧此时晴雯进来,闻言就笑道:“这又是路又是桥的,四爷可是遇到难事儿了?”</p>
香菱就笑道:“四爷要给家中带来个姐妹呢。”</p>
“哦?”</p>
香菱凑过去附耳言语两句,晴雯顿时骇然,随即笑道:“你素日将琴姑娘夸上天,这回我倒要看仔细了,看看琴姑娘是不是真那般好。”</p>
当下酒菜齐至,李惟俭与众姬妾吃吃喝喝自是不提。</p>
晚饭方才吃了一半,茜雪只来得及报了句:“老爷、姨娘,大奶奶来了。”</p>
话音落下,就见李纨领着贾兰急切入得内中,上前扯着李惟俭道:“俭哥儿无碍吧?好好儿的怎么就遭了刺杀?”</p>
李惟俭故作愕然,蹙眉道:“这是谁乱嚼舌头?”</p>
李纨道:“你莫管我从哪儿扫听来的,俭哥儿果真无碍?”</p>
李惟俭哭笑不得道:“我每日操练不缀,等闲贼子又哪里近得了身?再说我如今新得一奇技,名唤美式居合,莫说只是些许贼子,便是大策凌当面我也能将其击杀了。”</p>
“都这会子了,你还有心顽笑?”</p>
听得李纨此言,傅秋芳、晴雯、香菱、红玉、琇莹等纷纷围拢过来,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的,李惟俭只余招架之功,只得实话实说了。</p>
众女哪里肯信?当即又叫了茜雪去寻吴钟扫听,待确认此番果然有惊无险,众人这才长出了口气。</p>
其后后怕、担心,叮咛、嘱咐自不用多提。</p>
李惟俭一面应付着,一面暗忖,料想连李纨都知道了,那林妹妹这会子也知道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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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天,潇湘馆。</p>
黛玉枯坐书案旁,手中的话本子许久都不曾翻动了。紫鹃与雪雁对视一眼,前者便凑上前来道:“姑娘,四爷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并不曾伤着。前头婆子见大奶奶匆忙而去,回来时又不急切了,料想也是无碍。”</p>
黛玉应了一声,话是这般说,可良人险死还生,听闻还是护卫尽数被引走,车夫当场喉头中了飞镖,错非俭四哥身手了得,只怕这一遭就回不来了。</p>
望着月洞窗,黛玉不禁回想起父亲林如海方才任巡盐御史时,那盐商狗急跳墙,也曾买凶来伤人。那日父亲虽安然无恙回返,可母亲却抱着自己个儿哭了好半晌。</p>
而今想来,她与母亲贾敏竟是一般心思。有心劝说几句,左右如今已富贵至极,又何必再舍生忘死?可黛玉也知,俭四哥心智极坚,为心中所想,定会百死不悔。</p>
她这边厢遐想不已,紫鹃又劝说两句,便来催着黛玉洗漱。</p>
待洗漱过了,夜里轮到紫鹃值夜,雪雁临走时便好一番欲言又止。紫鹃纳罕,追出来低声问了几句。</p>
雪雁支支吾吾半晌,终归说道:“夜里……伱睡得熟一些就是了。”</p>
紫鹃眨眨眼,顿时会意。她本就聪慧,前几回夜里的动静又怎会瞒过她?当即痴痴笑了几声,说道:“正困着呢,一会子保准儿比谁睡得都死。”</p>
送别雪雁,紫鹃转头儿回来卧房里,本待与黛玉换过衣裳。正值炎夏,黛玉睡时都只着小衣。</p>
偏生这会子却吩咐:“将那一套水绿中衣拿来。”</p>
紫鹃心知肚明,姑娘这是怕夜里俭四爷来了,这般单薄只怕不好见人。当下取了水绿中衣为黛玉换了,紧忙故作哈欠连天爬进暖阁里,说道:“今儿也不知怎了,实在困倦。夜里姑娘有事儿,若是叫不醒便来推我一推。”</p>
黛玉应下,自行躺在床榻上,便见紫鹃果然没一会子便呼吸均匀起来。</p>
夏夜里虫叫、蛙鸣阵阵,黛玉心下忐忑起来,也不知他今夜会不会来。想他来,又觉自己实在没矜持。转念又觉,左右定下了亲事,两人也不过说会子话,算不得出格……</p>
正思忖着,忽而便听得隐约衣袂挂风之声。</p>
黛玉顿时精神一振,坐起身朝暖阁观望,见紫鹃果然睡去了。这才轻手轻脚趿拉了鞋子,蹑足行到书房里。略略等了须臾,便见月光照射下,纱幕上投下剪影来。</p>
黛玉赶忙撩起纱幕,与李惟俭对视了一眼,只见其笑了笑,旋即纵身入得内中。</p>
轻轻落在地上,李惟俭顺势扯了黛玉微凉的手儿,低声道:“妹妹可等的急了?”</p>
黛玉心下虽喜,却娇嗔着道:“谁等你了?”</p>
李惟俭顿时失落道:“原是我自作多情了。”</p>
“你……”黛玉笑道:“偏你一来就作弄我。”当下挣脱李惟俭的手,双手上下略略摸索,关切道:“没伤着吧?”</p>
见李惟俭笑着摇头,黛玉先是舒了口气,随即就道:“青天白日、乾坤朗朗,哪里就来了剪径强人?还配着火铳……也就是俭四哥运气好,换做旁人只怕就遭了毒手。”</p>
李惟俭扯着黛玉到得一旁,自己捡了椅子落座,顺势将黛玉揽入怀中,说道:“说是劳什子的八卦教,数年前朝廷剿灭过一回,如今又死灰复燃,竟流窜到了直隶境内。妹妹不用担忧,活口逮了两个,入城时便送去了慎刑司衙门,料想不日便有结果。”</p>
黛玉坐在李惟俭腿上,一手抚弄着垂下的一缕发髻道:“总之俭四哥往后还需谨慎些,都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知俭四哥不喜繁文冗节,因是从不带仪仗,可那护卫还需多带一些才是。”</p>
李惟俭颔首道:“妹妹说的是,回头儿我再招募些人手。”</p>
黛玉见李惟俭听劝,便不再多言,此时才觉竟已这般亲近。此时已然是六月初,夜里也不甚寒凉,李惟俭牵着黛玉玉手但觉微凉,心下担忧再着了凉,因是说道:“妹妹身子弱,咱们还是到里面厢说话儿吧。”</p>
黛玉应下,二人轻手轻脚出得书房,眼见紫鹃果然熟睡,这才相携上了床榻。</p>
黛玉将枕头分了一半与李惟俭,李惟俭躺下,侧头瞧了一眼便道:“每回靠近都觉妹妹香彻心扉,偏寻不到用了什么香料,如今想来,怕是妹妹自带的。”</p>
黛玉便笑道:“又浑说,我怎地从未嗅到?”</p>
李惟俭说:“妹妹每日闻着自是不觉,回头儿你去问问旁的姊妹,一准儿与我说的一样。”</p>
黛玉掩口而笑,也不分辨。</p>
二人略略叙过离别之情,黛玉便道:“今儿三妹妹四下发帖子,打算起个社。本道聚集了一众姊妹,商议着就操办起来。奈何今儿一早琴妹妹就离了府……说来都是宝二哥拖累了琴妹妹名声。”</p>
李惟俭便打趣道:“妹妹还在园子里,就不怕拖累了清名?”</p>
黛玉只笑着看李惟俭一眼,轻轻摇了摇头。</p>
她知他,他也同样知她。情思早定,又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再者,他与她都是父母亡故,只李惟俭有伯父、伯母,又远在金陵,便是想插手也徒呼奈何。如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p>
李惟俭的大手探入被子里,先是触碰到腰身,继而才捉了她的手儿。笑道:“算我多嘴了。”</p>
顿了顿,李惟俭道:“倒是宝琴之事,已然有了着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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