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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薛蟠面色铁青,忽而抄起茶盏掼在地上,唬得薛姨妈赶忙止住话头。宝钗更是蹙眉叱道:“好端端的摔那茶盏作甚?”</p>
薛蟠拍腿道:“妈妈、妹妹被那老虔婆骗了!”</p>
“啊?”</p>
就听薛蟠忿忿道:“方才回来撞见冯大哥,刚好听闻那夏家想要攀附俭兄弟,舍了二十万嫁妆,只求着夏金桂去做个良妾,结果人家俭兄弟全然瞧不上眼儿,转天就回绝了!</p>
那夏金桂大闹一场,弄得阖家皆知,不知怎么就流传了出来。如今外头都在传夏家女上不得台面,有心思的人家全都避之不及,那老虔婆是欺妈妈不知内情啊!该死!当我薛蟠是好欺辱的?我这便去给那老虔婆一个好儿!”</p>
说话间撸胳膊挽袖子往外龙行虎步便走,薛姨妈生怕他又打死人,赶忙死命拉扯住:“我的儿,可不好再摊上官司!”</p>
宝钗也过来阻拦:“哥哥且慢,此事说不得是以讹传讹,可不好闹得动了手。”</p>
薛蟠急了,道:“以讹传讹?为何外头不传妹妹如何,都传夏金桂?”</p>
薛蟠一挣,薛姨妈顿时趔趄着委顿在地,顺势抱了其大腿哭道:“你若非要去,不如先打死了我!我先走一步,也省得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见了你父亲不知如何交代!”</p>
“妈妈,你——哎!我不去就是了!”</p>
眼见薛蟠果然不去了,宝钗使颜色命莺儿关了院门,又叫来碧莲扯着薛蟠入了房里,这才扶着薛姨妈回转房中。</p>
薛姨妈啜泣半晌,总算止住了眼泪,与宝钗对视一眼,几次欲言又止。</p>
宝钗就道:“实在不行,就别为难哥哥了。”</p>
薛姨妈低声道:“你道咱们家如今名声好?能娶到夏家姑娘,已然是烧高香了!”</p>
贾母几次暗示撵薛家人等,稍稍读过书的下人都瞧得出来,荣国府又好似筛子一般,因是种种流言不胫而走。如今外间都拿薛家当乐子瞧,便是王舅母也愈发不给薛姨妈好脸色。</p>
这名声一坏,官宦人家的姑娘自是不用想了,薛蟠的婚事就成了难题。</p>
再者前番薛蟠在那山西煤矿上亏了大笔银钱,如今除去当初买的水务股子,以及王夫人欠下的几万两银钱,薛家的家底真真儿就空了。</p>
那夏家只一独女,来日家产都是外孙的。百万家资啊,莫说那夏金桂颇有姿容,便是个丑八怪,薛姨妈也恨不得取回来填补亏空。</p>
宝钗自知家中难处,娴静着蹙眉道:“那边厢不妨先答应着,我与妈妈回头儿再好生劝劝……妈妈,事到如今,也该将家中难处与哥哥说清楚了。”</p>
薛蟠如今十八,比之小两岁的李惟俭如今顶门立户,不好再让薛蟠胡闹了。</p>
薛姨妈思忖着,到底点头应承了下来。</p>
却说那薛蟠回得房中,瞧着小妾碧莲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气闷之下扬手就要打。碧莲骇得委顿在地,薛蟠却忽而停下,出神半晌,转而摸着下巴笑将起来。</p>
碧莲看着纳罕不已,不知薛大爷犯了什么癔症,就见薛蟠矮身下来,挑了其下颌道:“小美人,夜里好生伺候了,明儿爷给你买一副头面儿去。”</p>
往后两日,薛蟠早出晚归,或去铁槛寺帮手,或不知在何处厮混,每日熏熏然而返。薛姨妈与宝钗旁敲侧击劝过几次,薛蟠语气渐渐缓和,母女二人便以为薛蟠果然转了心思,顿时欣喜不已。</p>
到得五月十九这日,宝钗方才瞧过宝玉回来,就见哥哥薛蟠正扯着薛姨妈说话儿。薛姨妈泪眼婆娑,兀自在垂泪不已。</p>
宝钗以为薛蟠又惹恼了薛姨妈,顿时快步而来:“这又是怎地了?”</p>
不待薛蟠言语,薛姨妈便道:“伱哥哥夜里梦见你父亲了。”</p>
“啊?”</p>
薛姨妈道:“你父只说因生前做了恶事,每日被那鬼差拷打。托梦与你哥哥,说须得做一场消业法师,方才能免了此难,也好今早转世投胎。”</p>
宝钗心下狐疑不已,看向薛蟠,那薛蟠却只与薛姨妈说话,并不与其言语。</p>
薛蟠就道:“寻和尚做一场法事,捐上一千斤香油就是了。明儿我去城中瞧瞧,妈妈与妹妹不好劳动,总要在内城里寻个妥帖的寺庙才是。”</p>
薛姨妈应下,道:“此事须得上些心,不拘抛费多少银钱,也要免了你父业障。”</p>
“妈妈放心,我这就去。”</p>
薛蟠说罢起身便走,这一去便是小半日。待下晌回来,又寻母女二人道:“内城南小街口有个万宁寺,儿子听人说颇为灵验,且离荣府不过几条街,往来也便宜。”</p>
薛姨妈听过万宁寺,当即颔首道:“那就万宁寺,你可与住持说好了?”</p>
薛蟠笑道:“都说好了,妈妈放心就是。二十一那天咱们一家都去,连做七天法事,任他什么罪过都消了。”</p>
说罢,薛蟠笑眯眯看向宝钗。宝姐姐原本娴静端坐了,抬眼便觉薛蟠目光古怪,待要探究,那薛蟠又转头去与薛姨妈说话。</p>
宝姐姐思忖半晌,只道是瞧错了,因是心下并不曾在意,也附和着叮嘱了薛蟠几句。</p>
……………………………………………………</p>
二十日,薛家一切准备停当。也是这日下晌,三春、黛玉、湘云自香山别院回返。</p>
因着王熙凤还在治丧,是以接众女的乃是李惟俭。这几日李惟俭偷空又去了一回别院,奈何那日夜里众女聚在一处耍顽,因是再没机会与黛玉私会。倒是与湘云傍晚时一道儿游逛了会子。</p>
感觉嘛……湘云那丫头许是见他次数多了,羞赧褪去,尽显往日欢脱。李惟俭心下古怪,许是湘云这会子年岁还小,与之相处,他总有一种带女儿的感觉。</p>
心下只盼着湘云尽快长大,总不好来日成了婚也是这般感觉。</p>
将众女送回荣国府,又与贾母说过一会子闲话,李惟俭便起身回返自家。</p>
结果方才看了一会子书,便有小厮来报:“老爷,门外有位冯大爷来访。”</p>
“哪位冯大爷?”</p>
仆役道:“名冯紫英,其父乃是神武将军冯唐。”</p>
李惟俭蹙眉不已,他当日在青海,因忠勇王受创,便改在冯唐手下任职,与老将军打交道颇多。那冯紫英他早就见过,知其有侠名,好打抱不平。只是二人素无交往,怎地这会子寻上门儿来?</p>
是了,冯唐本待春末回返京师,奈何青海各部异动,老将军又停在了西宁。莫非是因着军备之事?</p>
李惟俭思忖罢,摆手道:“快请。”</p>
仆役应声而去,转头吴海平便将冯紫英送进偏厅里。略略坐了须臾,李惟俭方才自书房到得偏厅。</p>
那冯紫英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见礼:“见过李爵爷。”</p>
李惟俭笑得如沐春风,道:“世兄这般说就见外了,老将军待我一向多有照拂,有此香火情在,世兄不必拘礼。”</p>
李惟俭这话绵里藏针,什么香火情?分明是在说,我只跟你爹有往来,你自己看着办。</p>
那冯紫英也是灵醒的,拱手笑道:“这一声李爵爷乃是发自肺腑啊,不说水务、煤矿,单是那水泥务一桩,李爵爷就活江南百姓无数。在下听闻,如今昆山百姓有人四下立生祠,以感念李爵爷、庄府尊。”</p>
李惟俭打了个哈哈,落座后邀其也落座,道:“济民的是庄府尊,我啊,纯纯是沾了庄府尊的光了。哦,是了,只怕不日庄大人便要升为河道总督,其人颇知水利,说不得来日解民倒悬之人,便应在庄督宪身上啊。”</p>
那冯紫英连连颔首,说道:“如今朝中小人当道,排挤异己、党同伐异,在下素日便不齿,唯独心下尊崇李爵爷与庄督宪这般为民办事的好官儿。”</p>
李惟俭笑着连连摆手,一副谦逊恭谨之态。</p>
当下二人奉承半晌,那冯紫英才道:“在下今日来得冒昧,实在是因着推拖不得,受人之托来请李爵爷赴宴。还望李爵爷拨冗一见。”说着长身而起,冲着李惟俭深深一揖。</p>
李惟俭暗忖,只怕是有官儿走不通自己这边厢的门路,这才拐着弯寻到了冯紫英做掮客。又念及前些时日那桂花夏家,心下不由得暗乐,思忖着这回莫非还是那夏家?</p>
是了,那夏金桂不是个省心的,上赶着来做妾被自己推拒,料想必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得要亲自与自己一会?</p>
这倒是有趣了,刚好近日忙过一场,方才得闲,李惟俭便道:“当不得世兄如此大礼,左右不过见见人,也有什么劳烦的?”</p>
冯紫英顿时大喜:“如此,在下明日便在春华楼恭候爵爷大驾!”</p>
“好,一言为定。”</p>
此时议定,冯紫英不在耽搁,喝过半盏茶便兴冲冲告辞而去。</p>
李惟俭摇头失笑不已,回返内宅寻傅秋芳说过,傅秋芳观量其神色,小意道:“若那夏姑娘果然上心,老爷不妨纳了回来。”</p>
傅秋芳想的分明,人家过门可是自带家资的,算算家产不比伯府少。料想来日过了门也瞧不上那些股子,既如此,何不做个顺手人情?</p>
李惟俭却摇头道:“我又不差银子,多一百万少一百万又有何区别?明日只当瞧个乐子罢了。”</p>
傅秋芳见其说得笃定,便不再劝说。也的确如此,算算股价,如今家中资产何止百万?单是每岁分红股息就二、三十万,这般收益莫说是那劳什子夏家,便是亲王家也比不得。</p>
…………………………………………………………</p>
转过天来,李惟俭一早儿去坐衙,约莫未时回返。在家中略略坐了坐,换了一身便服,乘着马车往春华楼赴约而去。</p>
那春华楼便在西城左近,距离李惟俭曾经的宅邸不远。</p>
到得地方,便见冯紫英遥遥迎在门前。见了李惟俭,顿时热切迎上来,引着其上得二楼雅间。</p>
李惟俭随着冯紫英转过屏风,略略扫量一眼,待瞥见薛蟠也在,顿时眯起眼来。</p>
冯紫英生怕得罪了李惟俭,赶忙拱手道:“不瞒伯爷,此时乃是薛家兄弟百般求肯,在下实在推却不过,这才将伯爷请了来。”</p>
那薛蟠起身恭恭敬敬躬身作揖道:“李伯爷,早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p>
席间又有一男子,面相不俗,此时也站将起来,却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儿。</p>
那冯紫英赶忙介绍道:“伯爷,此乃我兄弟卫若兰,也是正经王孙公子家的子弟。”</p>
原来此人就是卫若兰……前世恍惚听喜好红楼的同事说过,好似这卫若兰最后娶了湘云?</p>
这般思忖着,李惟俭倒是不急着走了,旋即笑道:“薛大哥说的什么话?从前的事儿不是一早就揭过了?如今怎么又旧事重提?”</p>
那薛蟠恳切道:“以前我心中不情愿,如今却是心甘情愿,自然不同。”</p>
李惟俭愈发纳罕,不知这呆霸王如何转了心思。</p>
冯紫英又陪着小心邀其入座,李惟俭念及冯唐,不好驳斥了其颜面,加之下头就有十来个北山护卫,门口又有吴钟守着,因是李惟俭便放心大胆落座。</p>
冯紫英赶忙招呼传菜,不过须臾,各色菜肴便流水般送将上来。这春华楼乃是这几年新开,传闻厨子出自前明御厨房,官府菜乃是一绝。</p>
当下酒水上来,众人纷纷来敬,随即推杯换盏热络起来。那薛蟠赔罪道恼过后,好似怕了李惟俭一般,再不轻易开口。只由着冯紫英与卫若兰作陪。</p>
待酒过三巡,冯紫英又请了两个评弹女子在一旁弹唱助兴,李惟俭自觉微醺,便不再饮酒。他原本暗忖,那薛蟠许是憋着坏心思,待其酒醉再施行。</p>
不想,李惟俭不饮酒,竟也无人来劝。</p>
这一场酒宴待入夜时方才散去。除去李惟俭不过是微醺,余下冯紫英、卫若兰、薛蟠,尽显醉态。</p>
当下下得楼来,李惟俭刚要上自家马车,忽而薛蟠自后头追来:“李伯爷!我有一宝要献给伯爷啊!”</p>
“嗯?”</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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