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飘雪般的重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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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猫闻言, 歪了歪脑袋，拒绝地一声：“嗷呜~”</p>

就不。</p>

就看。</p>

一大一小，一坐一立, 四目相对僵持了好一阵子, 言音终是瞪不过那双大金猫眼，只好认输地收回视线，脸躲在扇子后边再臊一会儿。</p>

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羞耻！</p>

大猫趁此时间，舔舔爪子洗了把脸, 把毛绒绒的自己捯饬了一番, 精神抖擞地继续盯着她, 像个匆忙来看心上人演出的毛头小子。</p>

来，开始吧。</p>

等言音勉强镇压了心中的悲催感, 这才认命地展开双手, 回想在生死夹缝中见到的那场祭舞。</p>

那动作简单而纯粹。</p>

那步伐缓慢而坚定。</p>

这是一场开在千年前的花宴会，来此赴宴的世俗人们, 仿佛在此间朝气蓬勃地存活着，实则却是被留滞在卯时的幽魂, 他们得到的重生并不完整, 不过是被遗落的凤翎困守此地的野鬼，无法往生也无法逃离, 连墓碑上也刻不出他们的名字。</p>

尽管这场花宴让他们沉浸在欢乐之中，可何等的欢乐历经千年也会变成残酷的折磨。</p>

在言音原来的世界里，听过17世纪的欧洲人发明的一种笑刑, 行刑人总有办法让犯人无休止的发笑, 哪怕笑到肌肉撕裂，笑到口吐白沫也无法停止，只有犯人笑道因窒息死去的那一刻, 刑罚才算结束。</p>

真可怕啊，当你笑得痛不欲生几近窒息的时候，在旁人看来你却如此开心。</p>

这千年来，久清墨就是这样看着世俗人们的魂魄深陷痛苦而不自知，意欲阻止却又无能为力，所以才在生死的夹缝中告诉她，白衣女子跳的祭舞是一场告别亡魂，送别死者的永诀歌。</p>

这是一场由死物聚集的盛宴，被遗留的凤翎扭曲的轮回，而让他们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送他们去往本该到达的远方。</p>

这就是那位凤凰前辈的心愿。</p>

是他在时间的夹缝里想告诉她的请求。</p>

——他希望这些世俗人们的劫难彻底结束。</p>

可说实在的久清墨或许看错了人，那段在生死夹缝中看见的祭舞虽然简单，姓言的小菜鸡却从没搞过跳舞这种技术活，脸皮不厚胆子还小，手举起来都硬邦邦的，像是只刚学会划水的丑小鸭。</p>

干不来！搞不动！</p>

才刚傻了吧唧地走了几步，花宴中的世俗人们便零零散散地凑了过来，好像还越聚越多。</p>

卖棉花糖的小哥问道：“仙君，这是要亲自为我们小老百姓跳祭舞吗？”</p>

言音刚起个头的动作立马僵住，有些尴尬地把手缩回来，躲在扇子后边点点头：“嗯……”</p>

祭舞一般都是晚上，点了长明灯后方才开始。所谓的祭祀就是跳给神明看的舞步，被选中的祭司通常是打小苦练的女子，她们会在腰间配上兰草，穿上最雅致的长袍来扮演奉天的仙人，架起大鼓，用最庄严肃然的歌舞来娱神娱己，并在末了向上天祈求心愿或抒发情感。</p>

只是今个赴了花宴世俗人们哪个都没想到，能让真正的仙君来为他们跳祭舞祈福。</p>

世俗人们拊掌叫了声好，纷纷转头奔走相告，吆喝着让大家伙聚过来捧场，连小贩们都拉着摊子跑过来盘腿坐下，空气中有着甜丝丝的酒香。</p>

只一会儿，古木桩前头的草坪坐满黑压压的人群。</p>

这特么……是公开处刑现场啊！</p>

言音倒退几步，感觉头晕目眩，臊得简直想钻地里去，站都站不太稳。</p>

底下的世俗人们还鼓舞道：“仙君，您尽管开始吧，人都到齐啦。”</p>

还到齐了？！</p>

言音头更晕了，好半饷才直挺挺地撑住，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差点震碎自己耳膜，她听见自己的语无伦次道：“那个，我……以前没跳过舞，是这辈子头一次跳，可能跳得特别特别特别不好……”</p>

所以求求了，都别看！</p>

玩你们的去吧！</p>

让我独自美丽吧呜呜呜呜呜呜呜呜。</p>

可近处的几位世俗人听了，顿时一拍大腿，压根不信：“哎呦，仙君您可过谦了，能见到真正的仙君，可是咱们天大的福分，哪能没点排场……噢对，排场！那位爷大鼓扛来没啊？”</p>

转眼就见一打赤膊的精壮男子，扛着一面朱红大鼓走了过来，正是言音在夹缝中见到的那张鼓，却没摆上木桩，只是放在草坪边上，被那男子拿起鼓槌一敲。</p>

“咚咚！”</p>

来了。</p>

言音脑子充血，险些被这两声敲晕过去。</p>

几位灵昀弟子反向坐在人堆里，本来恹恹地一头雾水，也不知是咋回事，可竖耳偷偷听了一会，立时支棱起来。</p>

原来是小师祖要跳舞？！</p>

挖槽？想看！</p>

正手脚发颤的言音一看他们几个偷偷转脖子的模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p>

连忙喝道：“不许转头！”</p>

花宴里的世俗人们本质都不是活人，祭舞的本质就是送他们魂魄安息，此后便是想见也再见不到了，了不起就当做了套傻了吧唧的广播体操，勉强还算不上社会性死亡。</p>

可要是被同门弟子正眼看完全程，那以后还能愉快地玩耍吗？！</p>

谁都不许转头！</p>

几位小辈被她一吼，咯噔咯噔转地脖子立时僵住，半点不敢动弹。</p>

虽然但是，真的超想看！</p>

言音像个木头似的用扇子遮着脸，傻在木桩上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这才重整旗鼓，缓缓展开双臂，白袍如灵鹤的双翅般展开。</p>

大鼓旁的精壮男子见台上仙君作了起势，便拿起鼓槌，狠狠敲在了朱红色的大鼓上。</p>

“咚——咚——咚——”</p>

几个小辈听见这一声声沉重庄严的鼓声，便知自家小师祖开始振袖起舞了，见周围的世俗人们拊掌相和，便觉有些遗憾。</p>

这可是小师祖头一回跳祭舞。</p>

以后可能都瞅不到了哦。</p>

哎……</p>

这难受的感觉不亚于笨蛋兄长错过了幺妹的及笄礼，正郁闷间，林憔哲忽然用手肘撞了撞身旁二人，朝左侧方不远处抬了抬下巴。</p>

宋自清和宋方仪两人便顺着方向看了过去，就见破万卷师叔神情淡然无波，从怀里默默拿出了一个灵光镜，上头清楚地倒映出木桩上小师祖笨拙起舞的模样。</p>

小辈们瞠目结舌：“……”</p>

靠！</p>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p>

*</p>

送魂的祭舞并不复杂，言音凭着记忆照猫画虎，一步一步地模仿出来，虽说姿态僵硬，却也有几分神韵。</p>

总而言之，能用就行。</p>

请不要对被赶上磨的驴要求什么美感。</p>

言音面上通红，心里哭唧唧的想着，却不知这也并非全无美感——当她手持白扇从头顶落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长袍上，仿佛画纸上写意的第一抹墨色，带着清冽香气的梨花瓣围绕着木桩凋零飘落，犹如一层飞舞的轻纱。</p>

这场花宴停留在了最好的时刻，那在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应是美好的。</p>

在一轮轻缓的转身之后，她微微俯首，忽然看见了之前对林憔哲发花痴的小女童，正坐在那位妇人的怀里，晃着小脚，怀里抱着五彩小蹴鞠，开心地举起手冲她挥了几下。</p>

世俗人们都坐在草坪上，每当跳祭舞的仙君低头，小女童便兴奋地冲木桩上挥挥小手，幼稚地想引起仙君的注意，头上的两个小揪跟着晃动，几回之后，她靠在妇人耳边，用并不小的声音道：“娘亲，仙女姐姐好漂亮哦。”</p>

这孩子果真是个不分场合的颜控，抱着她的妇人听见了周围人善意的调笑声，很是不好意思，脸颊郝然，没好气地捏捏小女童的脸蛋，蹙眉小声道：“静静的，不许说话。”</p>

家门不幸啊，想她和自家夫君都是老实守规矩的人，从未以貌取人，怎的生出了怎么个不知害臊的女娃儿呀。</p>

小女童被教训了也不收敛，嘻嘻笑了两声，见台上的仙女姐姐又转了个身，梨花的花瓣落在头顶，顺着流丝般的乌发飘落下来，便开心地晃晃小脚，转头对妇人道：“娘亲，我长大会有这么漂亮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