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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秀儿摇摇头,揭起那一张画有伍菱前世糟糠之妻和掌上明珠的题诗之作,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阿秀只是不解,少爷这首《今夜月圆醉相思》为何如此伤感?诗中的异乡人是谁?这画中女子又是哪位?”
这丫头片子!
伍菱捂住额头很是头大,有些懊恼没有把昨夜的落泪相思之作收好,如今平添麻烦,却不知如何回答这心思敏捷的丫头。
伍菱犯难之时,身旁还在搓揉膝盖的大管家的目光被秀儿手中的那篇《今夜月圆醉相思》所吸引,三大无粗的他不自觉低声吟诵起来,竟有些动容,两道剑眉愈发凝重。
“好一句遥知妻女泪相思,三碗之桌少一人,少爷此诗莫不是为在下而写?”
伍菱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这位大管家十多年前喜得千金一位,当初相府上上下下都吃到了他的喜糖,唯独书呆子伍菱怕吃人嘴软,全给了刚进府里还畏生人的跟屁虫丫鬟秀儿,如今想来那大胖丫头比秀儿差不了几岁,正好对上诗里的三口之家。
这也行!
伍菱心里直呼运气,指着秀儿手中的画作问道:“画中之人可像夫人与千金?”
“不像。”伍四儿猛摇头。
他那妻子高大威猛,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把斩马刀使得行云流水,怎会像这画中人这般柔柔弱弱。
“多年不见,模糊了,凭感觉画的。”伍菱胡扯道。
他唯一一次见到伍四儿一家三口的时候还是在十几年前小丫头刚满月被父母抱来面见便宜老爹的时候,那会儿的伍菱也不过七八岁,十几年过去,又怎会记得清楚!
“凭感觉也不像1伍四儿摸着大光头憨憨说道。
伍菱白了大光头一眼,本少爷知道不像,画的是我的老婆和女儿,跟你有毛关系啊,再说你头上有毛吗?一根都没有!
你这大块头如此精通人情世故就不能适当吹捧一下自家少爷?搞得我很感尴尬啊!
伍菱被他气得不行,拿过秀儿手中题诗画作沿着文字和画像的边缘折出一条直线,再轻轻一撕,画像与诗就完美分离了,他拿起案牍上一张白净的高丽纸,连同那首诗一起递给伍四儿,愤愤说道:“你这狗四儿嫌弃本少爷画得不像,你就自己画,画不好今天不许吃饭。”
说罢,伍菱将画像收好,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下老道士在相府犯下的“累累罪行”,丝毫不怕丢了颜面,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留下四肢发达的大管家看着白纸咬着毛笔摸着大光头,可怜兮兮看着伍菱奋笔疾书,自己却连老婆女儿的轮廓都画不出,把一旁“茅塞顿开”的秀儿都给逗乐了。
伍菱写好书信,晾干笔墨,将信纸折好递给秀儿封装,回首一看大光头伍四儿口中的笔杆子都快咬断了还没有下笔,便又将目光望向秀儿稚嫩的小脸,问道:“你说那满嘴跑火车的糟老头子不会游泳怎么办?一身屎尿,出了粪坑岂不是人人避之不及?”
秀儿毕竟才十五岁天真的年纪,不由得皱起眉头竟为糟老头子求情:“秀儿觉得还是让他从哪来回哪去的好,闹出人命对少爷的声誉不好。”
“秀儿说的在理。”伍菱拿起那把价值五十万两白银的写有东坡诗词的墨宝折扇潇洒甩开扇了扇,目光看向还在摸头发楞的伍大管家,他敲了敲金丝楠木案牍,说道:“谁请来的,谁给送回崂山去,若是死在了燕京城就晦气了,听清楚了?”
伍四儿放开那只被他啃得只剩下半边笔杆子的狼嚎,嘿嘿笑道:“小的明白,少爷,那这画……?”
伍菱笑着摇摇头:“就你这三大五粗的,估计让你画上一年也画不出自己婆娘的样子,免了吧。”
“多谢少爷。”伍四儿长舒一口气,紧蹙的剑眉松缓下来,如释重负。
“哦,对了,把那四个穿青衣道袍的家丁也给我撵走,少爷我看着……想吐1
“小的这就去办。”
伍四儿答应得比任何时候都积极,拿过秀儿用蜡封好的书信灰溜溜离开书房。
只能说是伍菱想多了。
牛鼻子老道会不会游泳其实都不重要了,六月的燕京艳阳高照,干巴巴的旱厕也只能陷住牛鼻子老道半截身子,腿被打折的他早就昏厥在粪坑里,露出一个脑袋两只手臂在上边喘气,捡回半条命。
伍四儿收礼敛财有一套,省钱整人的本事也不赖,出了小院,就把伍菱吩咐要赶走的四个家丁聚到一起,吩咐道:“你去账房领些去崂山的盘缠,剩下三个去粪坑那跛脚老骗子捞出来,趁太阳没下山,带着这封书信和人连夜送回崂山去。”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清楚早上还被尊为老天师的老道士为何突然间成了骗子还被人丢尽粪坑,但这位凶神恶煞的光头管家吩咐的事情他们只能照办,也不敢多问一句。
四人租来一辆铺满干草的马车,趁着夕阳的余晖拉着那洗了八遍还带着粪味的老道士出了燕京城,借着月色赶往千里之外的崂山道宗。
三日后,当家丁将伍菱的书信递交山门,可想而知,崂山上自诩名门正派一身正气凛然的道士们自然也是容不得这样一位罪行累累一身臭气的败类回到山门,只收了伍菱的书信就关闭山门,让四个家丁带着人在山下等着。
崂山上,闭关苦修的崂山教宗王重楼听到师叔被相府恶奴打断腿拉回山门,怒发冲冠结束修炼出关誓要到燕京伍家讨个说法。
满腔怒火的王教宗看到伍大公子的洋洋洒洒细数自家师叔累累罪行的书信后,瘫软在大位之上,哀嚎道:“这老东西真是丢尽了道宗的脸面,立即抹去师……那老东西的天师之位,逐出山门,任何有关这败类的记载,统统抹去。”
交代完,这位大义灭亲的教宗大人沐浴更衣到历代祖师爷灵位前跪着忏悔了一天一夜。
四个家丁在山下客栈呆了几天,也敲了几天山门,看门的道士这才慢悠悠拿出记载了崂山历代天师的《天师簿》,在近百年的天师名录上,除了一处自称是撰写天师簿的长辈不小心滴落的墨水之外,竟是查无此人,看门的道士最后还不忘交代一句:“崂山是道宗正统,不会藏污纳垢。”
四人花光了盘缠也没把老道士送上山,最后只能把人丢在山下自生自灭,灰溜溜走路回相府找伍四儿复命,结果这位光头大管家愤怒地丢下一句,“不把人送上山,你们就别回来了”,愤愤拂袖而去,独留四人在相府门外吹着西风凌乱一晚上才识趣离开。
此后,崂山下多了一位半跛半瘸穿着一身破道袍自诩崂山天师的满嘴油腔滑调的老乞丐在大街上乞讨,伍府少了四张让伍大公子看着倒胃口的嘴脸,这让伍大公子这几日神色又好了许多,也把这被外人称为“燕京小江南”的相府溜达了一遍。
几日时间,伍菱改自大诗人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那首《今夜月圆醉相思》被光头大管家令人抄写装裱好亲自送往国子监品鉴。
相较于皇朝初立才子云集的盛况,现在的国子监虽顶着皇朝第一学府的名号,早就名不副实,成为官二代、官三代们的镀金之地,出身寒门农工的士子多以为世家公子代作诗词文章赚得盆满钵满为豪。
相较于贵族子弟重金买来的凌云浮夸之作,一首《今夜月圆醉相思》标新立异的相思别离更能为北漂的南方官员和士子所共鸣推崇,作为伍菱恩师同时身为南方游子的张博文大儒拍板叫绝后,更是亲自将诗文上呈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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