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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夫人第六十六回四将聚集

九年前,当一颗石子忽然倏地穿过了枝丫的密缝,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到他左脸上时,他作为十圣心排行第三的狙击手“教皇”,从未有过地感受到了侮辱。他迅速转移瞄准器,回扫到石子发来的方向,Aida忽然发来了命令,道:撤,你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他咬牙忍受侮辱撤退时,清楚地听见了一个童稚的声音:胖子,你过来干什么?

49,你再喊我胖子,我就喊你瘦子。——48说。

49吐掉嘴里咬的草根,望着跟来的48。比她编制前一个学员号的48是个胖乎乎的小伙子,体重应有她的两倍重,因此她随口喊了他胖子。

说起来,48是与她同病相怜的学员,表现在经常受到指挥官的惩罚。不一样的是,她是爱与司令官抬杠,才被司令官惩治。48则是身材过重,被政委同志喝令减肥。两个学员在半个月的训练期中,天天晚上一块被惩罚跑步,自然而然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

48沉重的身体从草地上爬伏过来,把草屑磨得沙沙沙声响,足以吓跑四周的小动物们,看得49直皱眉头。然而这胖子毫无自觉性,爬上来还故作小声地问:“我见你在射弹弓,射到什么没有?”

“射到了一个。可惜不是枪。”49惋惜地摸摸自己做的小弹弓。

“明天下午要进行实弹训练了。”48道,瞅瞅她未发育完全的身材,倍觉她可怜的,“我说,瘦子,你能扛得起一支步枪吗?”

“你明天下午看就知道了。”49帅气地扔下这句话,回身滑下斜坡。她两条腿刚在草地上站稳,忽觉一个小山般的身影笼罩在了自己的上方。立马,她一条胳膊举了起来,敬礼:“司令。”其实她在内心里边骂:这三更半夜的,你这司令官不睡觉跑到野外来干什么?

费镇南自然一眼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脸色一黑:“你晚上不睡觉,到这里干什么?”

即使是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48和49都能感受到费镇南头顶的乌烟在冒气。48想在49挨训的时候,偷偷溜回营房。当然,他过大而不迅捷的身体移动时,就宛如坦克车经过一样,能逃得了费镇南的法眼吗?

“48。”费镇南喉咙里发出一个低音。

“到!司令!”48喊得特别大声,生怕自己的教官没有听见赶来营救自己。

因此,在半夜里被告知自己的学员偷溜出营房,继而四处寻人的六六和48的教官,听闻声响跑了过来。

费镇南在48和49的脸同时扫过一眼,对48的教官说:“带他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48获得了缓刑,离开前特别嘱咐49:“瘦子,你小心一点。”

49摘下头顶上的军帽,开始扇风,表明已经习惯了。六六见她在煽风点火简直是要触怒到费镇南的龙须上,赶紧将她的袖子扯一扯。

费镇南发现到了六六的小动作,深吸上口气,道:“49,我们到办公室谈谈吧。”

“深夜谈话?”49大摇大摆跟在他后头走,阴阳怪气地说,“司令,你不会对未成年少女意图不轨吧?”

眼看费镇南那快要杀人的目光扫过来,六六急忙捂了她的嘴,气道:“你能不能给我闭上嘴!”

见大姑娘教官六六都生气了,49心里腹诽:这群军人真是不开化不开化啊,只不过是一点点的玩笑话就能紧张成这样?

指挥所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费镇南今夜之所以会到营房四周巡查,是由于这几天侦查兵报告说,周近夜晚里有热源闪现,不排除是敌方的狙击手在趁夜间行动。

推开办公室门进去,见黎立桐已经躺在一张军用帆布床上和衣侧卧。费君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一沓文件,俨然在等费镇南回来后告知结果。结果呢,这是带回来了谁?

“没有搜到敌人,却是捉住了个自己的人。”费镇南解开衣领子最上头的那颗扣子,如今是近秋,夜里风凉,他走这么一趟,却能被两个偷溜的学员气得浑身冒热烟。

费君臣好奇的是49左手里拿的那把小弹弓,问六六:“她什么时候做了这个东西?”

“应该是夜晚我不在的时候做的。”六六也略带了不可思议的语气说。

“有这个闲工夫做这个,夜晚不睡觉。”费君臣扶着教授的眼镜,点头,“怪不得你怎么吃都不胖。”

“我不胖是因为我苗条。现在的男人不是都喜欢苗条的女孩子吗?”49在嘴头上的功夫向来不会吃瘪。

黎立桐听到她声音,迅速从床上翻坐起来,一派头疼的模样:“我说,这是谁教她说这些话的?”

“她认为自己魅力过人,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费镇南接上话道,继而给自己先冲杯凉茶灭火。

众人听到他说出以他本人性格绝不会说出来的话,就知道他是被气到要中风了。

49这时依然像是毫无自觉的:“司令,不是说要谈话吗?给坐吗?”

“你先告诉我,你刚刚拿弹弓干什么了?”费镇南回过身来,问。

“我拿它瞄准了个目标,击中了目标。可惜手里握的不是支枪。”49左眉往上一挑,答。

当然屋子里没有一个军官相信她的话。

“你怎么能确定它击中了目标?”费君臣看着书,眼皮子都不抬地问。

“因为我听见了石子啪一下击中到了人脸皮上的声音。”49声色并茂,答道。

“如果击中了目标,目标不回过来扫射你吗?”黎立桐瞪着她的这番“无稽之谈”。

“这个,我想,对方应该是接到了命令,比如说,技不如我,撤!”

军官们对于她的回答,不得不都露出惊诧非常的佩服,佩服这小鬼怎么能这般的狂妄自大

黎立桐揉揉眉头,对六六说:“六六,你确定她没有发烧烧坏了脑子?”

“你不如说她直接有幻想症。”费镇南将军用口杯重重地搁在桌面上。

“你不睡觉不困吗?”费君臣比较实际,问她一个实际中能令人困惑的问题。

“我有睡觉。不过作为一个士兵,不是应该时刻保持敌人到来时要清醒吗?”49答。

“有哨岗轮流值班。休息对于一个战士也很重要。”费君臣扶扶眼镜,说。

“好吧。那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吧,既然你们说睡觉很重要。”49接着他这话,抬腿准备开溜。然而,她转身走不到两步,领子就被费镇南的手揪了起来,并被拖回到一张椅子上。

“六六,去抱床被子过来。今晚她在这里睡。”费镇南发令。

49转回头,对着他微讶小口:“司令,你不会是今晚要我和你睡一张床吧?”

“不,你睡地板。”费镇南一脸的铁面无情。

49咬咬嘴唇,叫道:“你们真没有良心,叫一个孩子睡地板然后你们睡床上!”

“你不是想当士兵吗?以你的资历,最多就是个小勤务兵。小勤务兵睡地板上很正常。”费镇南可不管她怎么叫,今晚就是给较劲了。

看到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的战火不灭,黎立桐赶紧插进来打和场:“49,你给我闭上嘴巴。我们给你安排张床。”

“那我睡司令的床。”49今晚也给较劲上了。

“49,你——”黎立桐四处找胶布,打算封了这孩子的嘴,不然今晚个个都别想睡了。

六六没有抱被子,而是冲进来脸色骇然地说:“报告,哨岗挨枪击了。”

之后有负责哨岗的指挥官进来描述,被袭击的哨兵位置是在刚刚费镇南走过的地方,也就是48和49滑下来斜坡方向射来的子弹。所幸这哨兵挨的枪子在肩胛骨,伤势并不严重,一条胳膊挂彩而已。但是,对于听说了49刚才那番话的军官们来说,这事儿就未免不是诡异了点。

49这会儿洋洋得意的:“我没有说错吧?我就是击中目标了,可惜手里握的不是枪。”

“你这是撞彩。”黎立桐一口否定她所谓的神机妙算。

“那我回去睡觉吧。”49抬腿,又被费镇南的手揪了领子回来,“那我睡司令的床。”

“睡地板!”费镇南无限的耐心都被她磨灭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般的恼火。

六六这回把床褥以最快的速度铺在了地上。费君臣亲手将屋里唯一的灯火拧灭。因此49只能悻悻的,被费镇南甩到了地板上自己的被窝里头。她拉着被子,听其余的人上床的声音,把小嘴唇咬得狠狠的:“为什么我教官也是睡床?”

“你教官并没有犯错。”黎立桐在黑暗中打了个哈欠。

“我犯什么错了?”

“犯错的孩子总是说自己没有犯错。”

“无辜的罪人就不能给自己辩护了吗?”

“49,你——”黎立桐在黑灯瞎火里摸胶布,真是今晚不封了这孩子的嘴,全世界的人都不用睡觉了。当然,他的手只是假意在黑暗里摸一下,就不动了。正对他的那扇窗户外面,大约一千米以上的丛林里,似有几点幽绿的光幽幽地飘忽着。

“发现了吗?”费镇南在黑暗中问。

“应该是狙击步枪,但不是瞄准我,也不是瞄准你。”黎立桐暗哑道。

“能穿墙吗?”

“我猜是M200狙击,这个距离还是能穿墙的。”

随着黎立桐这声答案,费镇南从床上摸黑下来。49一直在黑暗里听着他们细小的对话声,手将被角扯得紧紧的。忽然间,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自己的斜上方罩下来,她微睁大眼珠子,咬着的小嘴唇松开:“司令,你不是睡床吗?”

费镇南的手伸过去,隔着被子将她的身躯搂在了自己的胸膛口,说:“你不是嫌弃我抛弃你睡床吗?那我就和你睡地板好了。免得你打报告说我们尽是欺负你一个。”

她似乎在他宽大的怀里微动了一下,然后是微微喘息的声音压抑在被子里。费镇南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她一样。到底,她还只是个孩子。这么一想,他心头愈是复杂起来。没有忘记,她莫名的来历,且与老爷子有关。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背,身体罩在她面前,是块最坚实的人肉盾牌。

千米以外,趴伏在山腰上的教皇,举着改良过的M200狙击瞄准器,以这个距离,射出的子弹穿破墙击中目标绝对没有问题。只是,在她面前,有个男人横立在了子弹和她之间。其实,一枪扫掉这个障碍没有问题。不过是——

一只清凉的手搁在了他肩头上,伴随着一个华丽而庄重的声线:“不要伤及无辜。我们是专业的暗杀者,不是屠杀犯。”

“Aida?”他吃惊,为什么Aida会亲自指挥这次任务,并且现在是亲临了第一线。

“这孩子差点就一枪结果掉你,很有天赋。可惜对方的指挥官也很聪明,很快就将她层层保护了起来。”Aida举高望远镜,看着那一千米外的指挥所,带着的半张面具下薄感的嘴唇勾画出美丽庄严的弧度,“要是我,迫击炮不到三分钟内会打过来,所以我们也该撤了。”

他们刚火速撤离到百米外,远程炮弹在他们伏击的地方炸开了花。

指挥所里,黎立桐在黑暗中摸着电话筒指挥基地的迫击炮:“东北方向校准,继续炮击三。记住,不派部队跟踪,只炮击!”

空,空,空。三声炮响。

像费镇南这样参加野战的军人听来,并不觉得怎样。然而,他能感觉到掌心下方柔软的身躯微微地战栗。因此,这孩子是感到害怕了吗?他为这个发现,竟然在心中感到满意,几乎是要从肺腑里发出一声笑来。

“司令,你在笑吗?”小脸蛋钻出了被子,乌亮的眼珠子在夜中描绘他的脸廓,闪过一抹狡黠的弄意。

费镇南眼眉一皱,喝道:“不是让你睡吗?”

“有个男人在我身边,我怎么能睡得着呢?”她无比委屈地咬咬小嘴唇。

他的脸忽地伏低了下来,几乎贴到了她的鼻尖上,她的眼珠子于是蓦地瞪大一圈,晃动他的人影。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到了她的呼吸里面,让她小脸浮现出薄薄的一层虾红。结果他只是用呼吸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声音低低缓缓地说:“对于我来说,你不是个女人,只是个孩子。”

她如烟的眉毛并拢在了一起,蓦地翻身。就在这时,倏——一枚子弹竟是从后面的墙壁穿透,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将她用力压在地面上。他巨大的力道让她的眉毛产生了拧动,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望着他。从他的身体上淌流下来的一丝温热,溅到了她的小脸蛋上,她呼吸忽地吃紧,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痛楚地吸着气。

“老三?”听到子弹声的时候,黎立桐焦急地摸下床,“该死的,你怎样了?”

费君臣已是在此同时拧开了指挥所里的灯光。

“我没事。”费镇南眉头皱也不皱的,回答他们。

“什么没事?你胳膊都挂彩了。”黎立桐看见他一条胳膊上染红了一片血迹,气急败坏地骂他,“卫生员呢?”

六六拉开急救包,从里面取出一卷绷带。

费镇南动了动自己活动自如的胳膊,对六六说:“不过是子弹擦过皮肉,我自己都能处理。你先看看这孩子。”

“司令?”六六怔疑,明明射来的子弹只有一颗,而且擦到了他身上。

费镇南一手拿过他手里的绷带,一边坐起来。

接到费君臣首肯的眼色,六六这才把注意力放到49那里。他拍拍49木呆呆的小脸:“哪里痛吗?”

49木呆的小脸蓦然剧烈地扭动一下,喊道:“我,我的胳膊——”

“你的胳膊怎么了?”不是也挨枪子了吧?听到她痛喊,不止六六,全部人都神色紧张地望向她,尤其是费镇南。

“我的胳膊动不了啦。被司令刚刚给压断了,肯定是的!”49恨恨地咬着小嘴唇,说。

所有人,除了费镇南,都愣了一下。费镇南一脚踹了自己坐的凳子,向她走回去。黎立桐急忙拦住他:“老三,不需要和一个孩子计较。”

“我没有和她计较。她不是说她胳膊被我压断了吗?我这不要给她接上断了的胳膊。”费镇南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说明。

六六见黎立桐打手势,赶紧将49从被子里扯起来,带往屋外。

49一路走,还一路捂着左边像是要断了的胳膊:“我的胳膊,可怜的胳膊——”

“六六!”费镇南被黎立桐死命拦截,只好向屋外的人追喊,“你给我,不准把她断了的胳膊接上去——”

六六把人带到外面后,马上关闭门,装作没听见费镇南的命令。49蹲坐在外头的草地上,听着基地的迫击炮向四面八方炮轰,阻绝狙击手今晚的夜袭。她的小脸皱巴巴的,好像真的很难受。六六取出条毛巾,帮她擦掉脸上的血迹,说:“怎么了?真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说,如果一个人,不是生病,不是挨枪子,是怎么突然死掉的?”49仰着小脑袋瓜问教官六六。

六六对于她的问题感到惊奇:“为什么会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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