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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俭眼带惊喜地抚掌赞道:“要不怎么说笔管饭要看天分呢,你这敏锐度真是绝呀!”
蒋忆瑶简直如怀抱着一个炸药桶,随时随地就要引燃了。她飞脚往墙上踹去,尘屑窸窣窸窣往下落着,她再没有别的话了,只是愤然表示:“我现在要去车站、码头挨个问一遍,实在不行我就是借钱买机票,明天一早也必须离开这个肮脏不堪的地方!等姓徐的来了,你就告诉他,我此去不是南下,我彻底不干了!我一个有志气的大好青年,犯不着给浑浑噩噩挨日子的报社卖命!”说完再次跑了出去,这回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头的。
高俭见她去意坚决,立刻感到浑身适意,前后左右扭了扭脖子,疏松着筋骨,吹着口哨信步回到前院的编辑部。不想,却见神出鬼没的徐新启正坐在桌前独自品茗。于是,复又神色慌张地跑上前,把蒋忆瑶方才的话重复说了一回,看徐新启是怎样一种态度。
徐新启呢什么表情也没有,只顾着回味那刚滚下喉的茶汤,半晌才冷笑道:“她可不如我,也不如密斯厉。陈君的遭遇难道还不能使她看明白局势吗?”
高俭随口附和了十来个“是”字,拖了一把椅子,与徐新启膝盖挨了膝盖地坐着,悄不声问他道:“向你打听个事儿,密斯厉跟唐主编……到哪一步了?”
“她……”徐新启卖了个关子,低头又喝了两口茶,才慢条斯理地答道,“她早两天就预先对我说了,万一要是有什么话传到她老太太耳朵里去,希望我帮着去说两句好话。”
“哦?那你预备怎么去说呢?”高俭睃了眼,低下头斜挑一挑眉。脑海里浮现出昨夜,不,准确说是今天凌晨出舞场时和唐书白搭讪的画面。高俭也不过是站在另几位同行身后,随着众人的话锋拿厉凤竹来调侃唐书白,谁知唐书白却反过来调笑在场的几位,再要留恋此地久久不肯散去,把钱都撒给了舞女,到了好日子拿什么礼来送他呢。那话一出,自是惊的惊、笑的笑,闹嚷嚷好一晌子才各回各家。高俭是表现较沉默的一个,一则不太信,二则认为此事若是真,他从前对厉凤竹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得罪了,恐怕将来日子难过。因之,回家以后听见夫人说徐新启夜里来了两通电话,干脆就不睡下了,冲个凉换了衣服就到报社里来坐着。
徐新启因笑道:“撒谎是不合适的,否则将来果然成了一家,把话说开了或者闹起纠纷来,到时候老太太不得怨我是个带哄带骗的皮条客嘛。”
高俭对于这话很听得入耳,连连点头道:“回绝了也好。”
徐新启对他的话有很大的反应,立刻腰板挺挺地坐直了:“怎么能回绝呢,如今的婚姻大事是只看双方意愿的。他们本人要向着成功的路上去发展,外人何苦去破坏呢?再说啦,密斯厉要是一跃成为九国租界之中地位斐然的贵妇人,于我们报社是利好的呀。所以我想帮助促成的。至于说项的话嘛,我认为唐先生身份众多,完全可以不说这一个,只说那另一个。如此一来,事情能成就,我在新夫妇面前是有功劳的。在老人面前呢,我只是少说了两句话而已,并不能怪我扯谎呀。”
高俭便拍着腿道:“可他那个主编身份是赖不掉的呀。”
徐新启扬了扬手,仿佛对此毫不认为难办:“迫不得已在日本人手下挂个职做幌子的人多着啦,难道唯独他绝对不能得到谅解吗?我说——”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绷着脸提高了嗓门问道,“倒是你,干嘛一脸不乐见其成的样子?”
高俭一脸难色地解释道:“你是知道的,我和密斯厉……哎呀,密斯厉待我向来很有成见似的。”
徐新启听说,不由嗤地一笑,拍着他一边肩膀,道:“别管谁待谁吧,你如今也是个副主编,将来不管密斯厉嫁给谁,总是她受你的辖制多,何必怕她呢?”
高俭并不感到安慰,垂着头,手在后脖子上不住地拍着:“你也不瞧瞧她身后是谁,我能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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