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曼陀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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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昏沉沉地下车，头痛的像被什么东西重击过一样，却发现在自己已经在公寓的停车场。

“我给何大伟打了电话，他告诉我你公寓的地址。他说你已经几个日夜没合过眼，要我送你回来，我是个听警察话的好公民，所以不用客气。”

安然说完，将车钥匙双手奉上。

他一语不发地接过，转身朝电梯间走去，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了几步回身看她，“你不走？”

安然站在原地。

“不是说送我回家嘛”？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声音有些慵懒。

安然不知所措。

他站在前方眉头微皱，近乎固执的看着她，她终于迈开步子跟上他。

他按下楼层，到了之后拿钥匙开门，特意打开玄关处的灯，一切都自然的如行云流水。

她走进去，简洁干净的设计，屋内的色调以灰色为主，没有太多繁冗的装饰。

“医药箱在哪？”

他褪下制服，随手一指，便坐在沙发上仰头靠着，另一只手轻轻搭在额头上。

她拿了温度计给他，他顺从的接过，好不容易才找到两种算是对口的药，兑了温水拿给他，然后又拿了沙发边上搭着的毯子盖他身上，他全程安安静静，沉沉睡去像个孩子。

烧到三十九度八，难怪人不太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被困在这，只得坐在窗边静静看着这个雨夜。雨滴落在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水花，路灯沐浴在星河里，耳边萦绕着流水声，整个世界都漂浮了起来。

她不由地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一个哑女喜欢幻想所有人都生活在水底，有一天她惊世骇俗的爱上了一个水怪，与人类的尔虞我诈相比，水怪用最大的爱和善意回馈了她的纯真善良......

安然想着想着就回到了那一年。七岁的那一天，一家人在海上为她庆生，她是快乐幸福的宝贝，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人，微笑着、拥抱着，欢乐的时光突然被四面八方涌入的水形包围，整个世界像被戳了无数个窟窿，从那无数个窟窿里流泄出源源不断的水来，她与他们渐行渐远，终于只剩她一人，涌入胸怀的是冰冷满溢的海水，她无处可逃，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绝望极了！同电影里的哑女如出一辙。

身体突如其来的一颤，她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坐在窗边睡着了，屋内漆黑一片，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多，她轻轻拭去鬓边的泪痕，试图寻找先前躺沙发上的人，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她摸索着墙边试图去开灯，却被一只冰冷无比的手拦住。

“别动”！他说，声音极力克制。

“不要...开灯。”

他气息混乱，咬紧牙关，粗重的鼻息就在她身边，突然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她蹲下伸手一捉，碰到他的额头，冰凉的冷汗如雨一样打湿她的手掌，她一惊，借着窗外的光看到他苍白的面目，狰狞痛苦的表情，目光涣散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钳制深深折磨着，而他依然极尽可能的克制着自己。

一瞬间，她全然明白了。

“这就是你说的能听到吗？”她震惊地睁大眼睛。

他被痛苦的尖叫刺痛神经，在耳边肆意叫嚣，魂灵的呓语，夹杂着怨念和不甘心，每夜每夜缠绕着他不能入睡，夜夜夜夜，不得安宁，仿佛受到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他忍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洁白的牙齿死命咬住自己的双唇，从那里渗出丝丝血迹。

“彭昊...”，她手足无措，只能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指望他能保持清醒。

他眼窝的黑色记载着所受的煎熬折磨，猩红色的双眸像承载了血色的记忆，他倒在地板上痛苦地挣扎着。

也许，他就是那水底的水怪，被困在这里，破不了也逃不掉，只得夜夜承受不安的魂灵带来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