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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名香难得,除了麝香这一品,在中原还算是能找得着点,剩下的几品名香再无取自中原的,多数取自热带植物的树脂,要么产自岭南,要么产自西域——大秦、波斯那一片。
南边海运发达,那边香品还算常见,价钱还不算贵得离谱。可自南边一路山遥水远入了京城,这几种香就贵得咋舌了,一块香卖上几十、数百两,也稀松平常。
文人、富人附庸风雅,用中品香也就够了,味儿至纯的极品与上品香,全入了皇室和世家大族,做了贡香。
不管中品还是上品,拿这样贵的名香来熏车的、熏出来的香味浓郁到马儿离着十来丈远就能闻到的,华琼一时竟不敢想这是什么样的人家了。
那老嬷嬷听完她的解释,半信半疑,偏头去瞧主子的神色。
只见主子脸上冷冷淡淡,并没什么表情,听了这个解释,不但没有释怀,反倒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好故事。”
华琼识人的眼光毒辣,面前这位身份古怪,她不敢太热络。怕多说多错,华琼闭紧嘴巴不再吭声了,只盼着那头赶紧把马车抬起来。
也不知是今日太热,还是什么缘故,唐荼荼试了各种角度,努足了劲儿,马车都纹丝不动。
我力气呢?怎么该出来的时候总是掉链子!
她有点急,车轮上掾抵在肩膀上,一口牙都几乎要咬碎,也没挤出一丝力气来。
这是车前侧,陷得最深的方,这里推不起来,后边再使劲也没用。何况身后的几个男仆各个气喘如牛,都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
这样不行的,唐荼荼想。
最近一个月,她力气回来过三次,后院擒贼那一次,在库房撞上二殿下时一次,学台府门前又一次——全都是紧要关头,遇到危险时爆发出的潜能,只有大脑潜意识觉得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那阵急力才会爆发出来。
唐荼荼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便不再等,她从泥里拔出两只脚,朝着对面喊:“娘,你过来帮我个忙!”
华琼很快过来了。
那夫人竟也跟着过来了,像刚才一样目光疏离扫了她一眼,唐荼荼满身热汗都凉了一半。
这夫人看人时目光是散的,视线并不聚焦,这样清清淡淡扫过来,乍看,像眼睛里蒙了一层冷冰冰的雪雾似的,细看,才觉她眼神空茫,好像世间万物都不配入她眼。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气势这样足。唐荼荼心里腹诽,把见过几面的二殿下拿过来与她相比,好像都欠了些气势。
“如何,能拉出来吗?”华琼问。
见刘大几人面有难色,华琼心里有了数,她不知道车里边厚厚一层铁,以为马车只是陷得深,一时半会儿拉不上来。
只好道:“夫人要是赶着回城,就先坐我家的马车回去吧。您留下府上的址,等明儿,我一定将马车清洗干净,送回您府上去。”
“……你想留下我的车?”
那贵妇人一怔,很快似想到了什么,唇边勾出一抹古怪的笑来,盯着华琼打量了几眼。
她声音不像前边那么冷了,腔调甚至是低柔的,不甚有力斥了声:“放肆。”
气氛又尴尬起来。
车也抬不起来,这尊大佛也送不走,华琼正头疼,唐荼荼又喊她一声:“娘,快来帮我!”
华琼循声望过去,看见闺女从田边捡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沉甸甸举着回来了。
“你捡石头做什么?”
唐荼荼在所有人愣怔的表情中,正色道:“娘,一会儿我背对你蹲在车前,我数一二三,到三的时候,你就举着这块石头,朝我脑袋砸。”
华琼:“……什么?”
唐荼荼道:“回头我慢慢跟你解释,你只管砸,摆个样子就行,不用真砸我脑袋上。”
华琼傻住了,一副“要么娘在做梦,要么是你疯了”的表情,举着那块石头不知如何是好。
唐荼荼已经蹲回了马车前,吆喝一声。
“娘,快点砸。”
华琼愣愣应了声,依荼荼所言,站到了她身后,可别说是砸了,喊“一二三”的时候,几个男仆都咬牙使力了,华琼动也没动一下,“三”都喊完了,她才虚虚摆了个下砸的动作。
她一动作,后颈有风拂来,唐荼荼脖子上的鸡皮疙瘩立马窜起来了,手上的力气涌出来了一瞬,可很快就因为“这不是真正的险境”而消散了。
因为她心里早有防备,这假装砸的一下又太轻,没能骗过自己的脑子。
唐荼荼皱眉道:“娘,你用力砸,下死手!没事,我会躲开的。”
华琼:“你是不是傻了?你做什么呢你这是!还不快让开,耽误夫人的事儿!”
那贵妇目光愈冷,冷眼看着她们一家人唱作俱佳,演着这一桩怪戏,眉眼里一点一点浮起戾气来。
——大道上拦车,撞马,擅自查了她的车,这会儿竟还想截留她的马车。骂了她的奴仆是“刁奴”,又编了个“小马认母”的故事,白脸红脸凑齐了,先兵后礼也做到位了,这会儿一个黄毛丫头踩在泥潭里,竟又要演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了?
一个妇人,两个丫头,把她耍得团团转,真是好大的狗胆!
长公主终于不再装那副佛心善念的模样,她脸上的孤高清冷,也如面具一般寸寸裂开,心里冷笑连连。
可偏偏,她的声音愈发低柔婉转起来,拢了拢鬓角,轻声道:“善若,你去。”
那叫“善若”的女官听着她这话,心里打了个突,抬头望向主子,见公主眼里全是冷意,似有戾气萦于眉心,竟是怒极的表情。
善若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了,自公主礼佛后就再没见过了,不免怔了怔。
“愣着做什么?”长公主掀唇笑道:“你替这位夫人去砸。她不是说了么——用力砸,下死手。”
分明是“砸死拉倒”的语气。
善若女官应喏,很快走上前去,接过了华琼手里的石头,双手握住石块两端,高高举了起来。
华琼心提得老高,到底是个外人,会不会伤着荼荼?
晏少昰率人赶到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此情此景。
——唐二跪在马车边,她全家人都胆战心惊看着,后头还有仆妇捂着眼睛不敢看。
——而皇姑手边最得用的女官,高举一块大石,一副要将唐二击毙在马车前的样子。
可他来不及了!
善若女官一抬手,那块石头朝着唐荼荼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晏少昰怒喝道:“廿一!”
他拾起挂在脖子上的马哨,全力运气吹了一声。
与此同时,廿一手臂平直举起,那块如寒甲一般紧紧贴在他手腕上的机括,“锵”得一声脆响,一支铁质的袖箭脱鞘而出,朝着百步外的善若女官射去。
袖箭没上箭镞,是根半指粗的铁杆而已。
“吁——吁——!”
尖利刺耳的马哨声破林而出。
在那支无头的袖箭狠狠撞上善若女官的小臂、那块石头即将要狠狠砸到唐荼荼后脑勺上时。
马车动了。
大脑里“危险”的讯号疯狂预警,一时间,唐荼荼全身的力气如开闸放水,四肢百骸、肌肉骨骼间,处处都有无穷的力量倾泻出来,通通飞快汇聚到她右侧身子上。
唐荼荼连“一二三”也没念,右肩抵着车辕,仅凭一人之力猛往上一顶,身后的刘大等人只觉肩上一轻。
马车凭抬起了一尺高。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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