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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十五岁啊,没了爹妈,现在自己也走了,老项家最后的血脉了。

前几年还想过找些个亲戚接济到成人,这二年病症的拖累加上接二连三的离世,早就没什么可以联系的人了。

老人小小的手虚握住他,用尽气力。

混浊的眼球震颤,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的紧盯。

那时候的项栾城已经知晓什么叫回光返照,他爸和他爷临终了也是这幅模样,精神的让他错以为是病愈了。

生活将将有了盼头,却又在一瞬间打入万丈深渊。

他爸躺在床上看他,原本强壮的男人被病痛折磨得瘦脱了相,额角布满皱纹,眼眶深陷,颧骨高高突起,面色蜡黄,是睁着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手与手的联系不再是双方,他低低歪下了头。

奶奶意识又倒退到了之前,小声地对他说:“十七啊,奶想吃鱼,想吃。”

老项家在以前以捕鱼为生,在离这儿四五十离外有一条奔腾入海的河,北河。到了冬天也不结冰,他们一家都靠捕鱼换钱,勉强温饱。

自从一家子生病,就再没见到过北河了。

也没吃到过鱼。

自小河边长大的少年熟识水性,马不停蹄地跑到河边,幸而化了冻,潜到河底抓了一条。

他回到家时奶奶还半靠在床头,闷着头地无生气。

他小步挪到床边坐下,微颤颤确认还活着才为她掖过被角。

“奶,别冻着了,我给你抓了鱼,一会儿我们喝鱼汤。”

老人缓了半响才抬头看他,辨认许久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大海啊,十七那小子上学堂回来没,别……贪玩。”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项栾城反应极快的模仿他爸说话,哄下老人才拎着鱼到灶台。

从小和鱼打交道的少年利落刮鳞剖肚,去掉鱼鳃内脏,洗净焯水,加了些回来路上从旁人家顺来的葱姜蒜。

柴火也是偷来的,堆了几天,又潮又湿,点了几次火都没成功。

最后引一把稻草树叶干才生了火。

暖洋洋的火焰在锅膛内热烈跳动,火星子时起时落,火苗抖动聚集,伸出一条长长的蓝舌,把木棍吞噬。

小屋静悄悄,只有锅膛里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和锅中开水的咕嘟声。

实在温暖,项栾城湿漉漉的头发被烘干,他顺势把衣裤脱下来在火旁烤。

冰碴子顷刻化作水滴,落入杂草堆不见踪迹。

他没什么手艺,只能是饭不夹生,鱼也是只能保证熟。而且家里已经许久没开锅了,灶台上的积灰一层一层。原本还有几只相伴的老鼠,也因为受不了跑了。

锅盖下的沸水渐渐抑制不住,咕噜咕噜向上顶,漏出的热气自下而上凝成水珠,呼的人眼模糊。

项栾城浅浅尝了一口,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不腥不咸,只有银花花一条鱼躺在中间。

早知道顺块豆腐回来了,听说鱼汤豆腐比较有营养。

他穿好衣服,用筷子把鱼戳散,捞些汤水加鱼肉,泡着柜子里最后一块玉米饼,成一碗许久不见的美味。

他闻着鱼肉的香,口腔不自觉分泌出唾液,难耐地咽下,想着等喂完他奶再过来吃点。

小心翼翼端着碗,生怕洒了出来。

稳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小屋。

一掀开草帘,就看见油尽灯枯的老人歪倒在地,没有一点声响,铺在身上的被子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少年镇定的神情霎时间皲裂,顾不上其他甩手跑上前,瓷碗被摔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汤汤水水。

应该是刚闭上眼没多久,除了没有鼻息和脉搏的跳动,整个身子还是温热的。

老人最后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离他而去。

这一口鱼,也没能够吃上。

项栾城缓慢把老人扶正,神色莫辨地把她抱在怀中,感受到温度一点点冷却,在最终僵硬前将她平躺下,学着前两次的仪容整理,给老人认真擦拭身体,换上一身稍稍干净整洁的衣服。

村里人说,人走的体面,在下面才不至于被欺负。

他拿着温水打湿的软布一下下清洗,从泛白的鬓角眉梢到被封建思想裹住的小脚,连指甲缝都有轻轻擦洗。

一个人静静和她呆了好一会儿。

接下来就是入棺下葬了,家里实在一点钱没有,也不会想着办什么丧宴,现在最让项栾城烦恼的还是这个棺材钱。

村里的流浪汉去世时,没人收尸,仅仅一张草席裹住就扔到坟堆埋了。

他给他爷下葬时,见到过他的尸首,因为没有棺材,被暴露在表面,烈日炙烤,风雨侵蚀,白骨七零八落。

他不能让他奶遭这样的罪。

生前享不了福,死后在那头好歹要有个完整的身子。

所以棺材一定要买,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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