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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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嘉帝在宣政殿,与内阁六部重臣商议至后半夜，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需在短时间内给出方案确实不易,最后商议出的解决办法是：先帝的棺椁,依旧按钦天监推算的吉日葬于皇陵；为稳民心,暂时隐瞒疫情之事；命人去长安药铺先买下所有能治疗瘟疫的药物,指派宫里年轻体健的御医去往云南治疗病患；往后再去周边城市继续搜买药物,并重金聘请有经验的郎中……

细节方面,则是派谁人执行各项任务：楚王与晋王戴孝送葬是必然的；东厂在长安收集药物；兵部拆军再分营，以收粮的名义,去往周边城镇,如有必要可跨州郡,最远允许到江南……

然而护送先帝的棺椁去终南山也要军队保驾护航,同嘉帝便决定从宫中禁军抽调，由蔺尚谦和武安侯统领,总不能让百姓觉得有所怠慢。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同嘉帝几乎彻夜未眠，记忆里通宵忧心的时候屈指可数，睡不着的又岂止他一人。

楚王枯坐了一夜，等不到凤鸣山那边任何消息，按理说不应该。

府邸长史认为眼下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楚王心知肚明，但没有圣姑的确切情报,他不敢轻易动手，蛰伏隐忍多年，总不能功败垂成，万一他这边打进皇宫,已经摸到皇椅，而燕廷誉事后带兵来堵门，岂不是将江山拱手相送？

——在楚王的安排下，早将东巴纸里原先微毒成分荛花，换成有剧毒的狼毒草根，看起来差不多，甚至闻起来味道也一样，但毒性却大不相同。而那些做纸的工人，做一批，他杀一批，为了永绝后患。

假使没有如今的变故，只要皇帝用了三年他提供的东巴纸，日日闻其味，渗及体肤，乃至五脏六腑，最后必是药石无医的结果。

楚王此刻担忧的是，倘若现在不动手，待来年彩阁“肚里”的孩子降生被封为太子，就算同嘉帝依时暴毙，黎国也会有新主接替，虽然彩阁也有可能生的是公主，可他不敢冒险去赌。

如此又等了两日，他都要去宫里拿引魂幡了，云南的消息方才传达——圣姑到了长安。

圣姑依旧一身白衣，看着就像是来奔丧的，日夜兼程难免疲惫，她解释道：“原先送信的细作，不幸感染瘟疫，我担忧你信不过旁人，便亲自过来一趟。”

楚王几乎喜出望外：“这么说，却有瘟疫一事？”

“本就是在计划之内的事。”圣姑嗔目看他，乌黑的双眸里满是不悦之情，“端王攻破桑川城的时候，我原就这么打算的，是你不允，一直拖到现在，这两年叫他拿下好些城池，我若再不出手，继续让他打下去，整个南诏都是你们黎国的了。”

楚王面露欣喜之情：“他此刻打下的城池，往后都会是我的，自然多多益善。”

圣姑体力不佳，也不同楚王客气，寻了个圈椅坐下，楚王立即给她斟茶倒水。

圣姑又白他一眼：“可怜我那百年神祠，一把火被烧了个干净，也没能将端王弄死。”

楚王指派长史去准备些吃的过来，又蹲下身替她揉腿：“端王的虎啸营现在怎样？”

圣姑喝了两盏茶水，才说：“我走的时候，虎啸营里因瘟疫暴毙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这两日，人数怕是要再往上翻一倍，若没有药物医治，不出十日，自是片甲不留。”

楚王不禁纳罕：“他未曾想办法解决？”

圣姑露出些许赞赏的神情：“他倒是泰然处之——已经死了的人，直接焚烧后挖坑掩埋；染病的聚在一处，用些清热解毒的方子，当是听天由命；那些尚未发病的，则分营驻守在城外。我听闻他下了军令状不许任何人擅自离营，应当是怕瘟疫会大肆蔓延，其他的我便不知晓了。”

楚王若有所思：“这两日自长安搜集的药物，应当今天会随出殡的大军一起出城，快的话，差不多六日后就能送到，能不能活下来，便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圣姑装作没有兴趣的样子：“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战争，以后别再因这种事烦我。”她起身环顾四周，“我待会儿睡哪？”

楚王口中尽是暧昧：“自是睡我的房间，床够大，心肝儿定觉得舒服。”说着作势要将她抱起。

圣姑却抬腿挡住了，这次她穿了鞋：“别用你对待后院那些庸脂俗粉的态度来应付我，我不吃这套。”

楚王的手却撩开她的裙摆，顺着细腻的小腿轻抚了上去，更是别有用心地笑：“来日我带你从丹凤门入皇宫，可好？”

“此话当真？”那只手已经摸到她大腿了，圣姑忍着拿刀捅他的冲动，“想你父皇的棺材板尚未钉死，你便有这些个花花肠子，当心落个不孝的罪名。”

他才不会忌讳这些，亲祖母死的时候，于孝期里他可从未亏待过自己该享的闺房之乐：“看你疲惫，我也不忍碰你，待会儿我又要扛旗。”说着就想一亲芳泽，讨个嘴上便宜，又被她躲开了，他咬了她的耳朵，“端王当得上器宇轩昂一说，你与他正面交手，便未曾对其动心么？”

圣姑乖巧地窝进他怀里，异常温顺：“他仿若已有心上人，我说再过两年，将嫣儿许配给他，他不屑，称长安还有人在等他。”

养她多年，终于做了件有用之事，楚王很是满意这个回答。

＊＊＊

护送先帝棺椁的皇宫禁军与押解大量药物的兵部将士，前后出了长安城，并在终南山境地各司其职，分道扬镳。

楚王派人留心看过，确实满箱全是治疗瘟疫的药物，还有成车的艾草和食醋，外加宫廷御医，做不了假。然而这些东西，即便送到了云南，此刻怕也只是杯水车薪，还要靠后期补给。

这个时候，楚王还有心思对晋王说上几句风凉话：“圣上的意思，像是打算将你的娇妻留在宫里啊。”

晋王不明所以：“那又如何？你府里的妃子嫉妒了？”

楚王不屑地笑：“全宗人府都盯着晋王妃的肚子呢，搞不好，生个儿子出来，就是未来储君。”

晋王与蔺元姝的婚事，并非他本意，可那会子想要请旨离开长安，大婚封地是唯一的法子，他怎都觉得楚王不怀好意：“虽然我不是十分喜欢蔺氏，但倘若你打她腹中胎儿的主意，我定会同你拼命。”

这话语在楚王听来，不过是他们掩耳盗铃：“怀胎辛苦，便不知蔺氏吃不吃得消？她最近口味怎样，喜酸喜辣？”

晋王很少关心这些，随意说道：“挺能吃的，丰腴了不少。”

楚王不禁自作聪明：“能吃是福，我看栖凤阁那位最近也挺能吃的。”又补充道，“还挺能睡。”说完竟是笑出声来，后面众人抬的可是他离世不久的父皇。

晋王看了楚王一眼，眼底有隐而不发的寒光，他向来不愿有关彩阁的事，要通过别人口中而知晓：“圣上在意她，你何必多管闲事？”

楚王心情舒畅，看向天空的蓝天游云：“这天气可真好。”

楚王果然是乌鸦嘴，当晚，终南山暴雨。

其他人原地安置，打算依礼守灵三日，而楚王漏液骑马偷偷回了长安。

他认为，他的机会来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楚王的生母夏太妃，娘家于朝堂也算数一数二的存在，镇国公府原本掌皇宫五军，虽先被蔺尚谦分了羽林营，后又有武安侯掌了期门营，然而尚有三军在手，光神机营就占了禁军一半人马，更别提骁勇善战的护军营和前锋营，皆是出类拔萃的武举考生。

实力不容小觑。

长安的兵力，这两日早已被分派到城外各地，如今主军在握，皆听他令，他自诩有正大光明造反的理由——同嘉帝隐瞒天谴，失信于民、掩饰彩阁怀孕，背约于军。哪一样都不是明君所为，他打着清君侧的由头，谋朝篡位，不过是借口罢了。

楚王看了下黄历：八月初八——宜入宅安床、忌祈福祭祀。

仿若就是替他准备的黄道吉日。

东方天际将将吐白，三军数万人，手持刀枪剑戟，在朱雀大街上聚集，楚王一声令下，洪水般毫无顾忌地从三大门涌进皇宫，长驱直入过了下马桥，奔向含元殿广场。

彩阁方睡醒，原想穿过含元殿再到宣政殿，后面就是紫宸殿。

眼见乌压压的一群人冲过来，她汗毛都竖起来了，怎会不害怕？这是本能反应，忽而后面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身后轻声说：“别怕。”

说话的人不是燕廷誉，给不了她能平复恐惧的力量，她心里仍旧害怕的要死。

上辈子楚王逼宫时，应当也是这般景象吧？近在咫尺的皇位，只要再往前，就能坐到他最想坐的龙椅宝座之上。

如果楚王这次得逞，她难逃一死，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从脚底往上蔓延，真让楚王得逞的话，她往哪里跑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