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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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玙回头一看，宽厚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璥弟，遍寻你不见，还以为又去哪里贪玩了！”

他抱起李璥，用袖子擦了擦李璥头上的汗珠。

李璥嘻嘻笑着，并不答话，却听一道不忿的声音响起：“太子哥哥再惯着他，早晚间又是个滕王一样的人物！”

滕王是高祖李渊的儿子，就是《滕王阁序》那个滕王，荒淫无道，是李唐皇室出了名的纨绔。

不用猜李璥都知道说话的人是永王李璘，这个家伙也是自幼丧母，是由太子李玙亲自抚养长大的，太子对兄弟都很好，照拂有加，尽到了长兄的责任。

永王李璘看李璥不顺眼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兄弟二十五人，在圣人的威压下都活得战战兢兢，唯有李璥张扬恣肆，自然不平。

而且太子李玙对李璥也十分疼爱，更是让永王嫉妒。

李璥心知肚明，你个十七岁的大人还跟我一个小屁孩计较，这又是何必呢，你光看到我过得轻松，却不知我背后下了多少工夫，才有今日左右逢源的局面。

“圣人至——”

随着高力士一声喝，众人急忙站好，偌大的内殿挤挤挨挨，此时却都整顿衣冠、寂静无声。

扇子打开，众人俱都行礼：“拜见圣人！”

圣人今日精神焕发，先是问过了拜谒的各国使臣，笑眯眯接受了使臣们的恭维，又问了宰相李林甫关于使馆的问题，才转向皇子诸王，却也没有先问太子，而是问了宁王的长子。

宁王是皇帝的兄长，当年让位给圣人，得了圣人十分的敬重，去年年末，宁王因病去世，圣人悲痛不已，对宁王一脉特别眷顾，说起来，宁王的几个儿子全都风度翩翩，醉心艺术，也算是家传了。

太子李玙一直谦恭地侍立着，腰背前倾，团手而立，从李璥第一次见他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等到圣人发问，李玙才恭恭敬敬道：“儿臣听闻太真娘子喜欢曹大家的琵琶，特从曹氏后人那里寻来一把曹大家亲手制作的五弦琵琶，请太真娘子笑纳。”

坐在帘幕后面的太真果然低呼了一声，可见太子这礼物，当真是送到了点上。

太子这大半年来仿佛有了不小的长进，出错越来越少，连送礼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周全了，这让李璥微微一讶，因为圣人不许太子结交朝臣，而以李林甫为首的大臣对太子又颇多攻讦，所以这两年太子失了分寸，遭到圣人训斥的次数不少——

难道太子请了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

皇子们在太子之后，也跟着进献自己的礼物。

轮到寿王李瑁的时候，众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纷纷望向了他。那坐在外围的各国使臣，不论来长安的时间，似乎都听闻了寿王和太真娘子的往事，他们的议论之声更大，不过是用他们自己国的语言，让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寿王李瑁一直想用最平静的声音说话，然而说出的话依然不自觉带着颤音。而那目光明明该放在身前三尺处，却不由自主瞟向帘幕，让李璥暗道不妙。

最糟糕的是，帘幕之后的太真仿佛也在回望，方才明明一下下扇着麈尾，现在却一动不动了。

殿中气氛凝固了，太子李玙倒吸了一口气，“瑁弟！”

李璥意识到李瑁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没看到圣人的目光已经乌沉沉地压下来了吗？

李璥忽然瞥到殿中一角，那巨大的焚香炉下，正懒洋洋卧着一条光秃秃的狮子狗，正是张婉儿的宠物。

他抓起蘋婆果，不偏不倚砸到了狮子狗头上，那狗被砸懵了，一抬头看到是李璥，顿时想起剃毛的仇恨，汪汪吠叫起来，还哈着气朝李璥扑了上来。

李璥顿时大叫道：“恶犬伤人啦！”

狮子狗横冲直撞着，看到席上乱起来，李璥迈开短腿就往御座方向跑，果然他随便爬上了台阶，而这狗却被两个金甲力士堵住，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捉住了。

这一闹就揭过了刚才的尴尬，圣人又好气又好笑：“这狗怎么没毛？”

“没毛都这么厉害，有毛还了得！”谁知李林甫却道：“分明是条犬，若是再有毛，岂不是要把自己当成虎了？”

太子被刺地脸色一白，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谁知宾客席上有一人站了起来，不急不缓道：“宰相大人说得不对，向来只听闻蛟龙生角化为龙的，不曾听闻狗长毛能变成虎的。”

“嗯？”圣人眯起眼睛似乎有了兴趣：“是谁？”

“山人李泌，”只见此人玉质俊身，深疏沉华，一袭青色道袍仿佛泛着流光：“拜见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