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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延好似是极喜欢这般波澜壮阔的场景,整个人眉飞色舞,越发明亮了几分。

“早就听闻淮江大潮堪称天下奇观,势极雄豪,今日得以一见,当真是免去一桩憾事。”

他话音未落,江潮又盛了几分,堪堪可比自天际迎面扑来,直如巍峨雪山拦腰断折一般,拍岸碎成千堆雪,怒嚎声更如万丈雷霆,便是此处的望江楼只擦了个边,也是极为骇人。

陆菀微微阖目,甚至都感觉到有水沫溅到她的腮边,她有些僵硬地抬手拭了下,微粉的指尖便湿润了。

“娘子……”身后的阿妙已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当真是畅快!”

见此壮阔场景,周延含笑将食指放在唇间,清啸一声,才觉得出些直抒胸臆的爽利来。

等他回头想与陆菀分享时,这才发现身后的女郎连脸色都有些发白,他怔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试探问道,“阿菀,我搀扶你上来?”

说着,还伸出了他的手。

陆菀缓过来神,抚了下心口,才扬眉轻应了声。

垂落的视线在少年略带薄茧的掌心停驻了下,这才顺势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这江潮当真是壮观了些,她心跳都有些急促,更有丝丝缕缕对水的惊惧厌恶漫上心头。

甚至还隐约觉得出些脚软来。

她心下自嘲,没想到自己来之前明明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会有些害怕。

此时的周延却是有些心猿意马。

惯于骑射、带着刀剑薄茧的手握紧了掌心中的娇嫩柔夷,他此时才发觉,原来牵住陆菀的手,居然会比见识到方才涌来的江潮都要动人心魄。

他放慢了脚步,将她带上了木梯,却又有些恼火这楼还是低矮了些,连带木梯的数量都少得不尽如人意。

若否,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多牵会阿菀的手。

踏上了实地,陆菀心绪稍宁。

她正想将自己的手从周延掌心抽出,再敛衽与他道谢,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了凭栏边。

一袭竹青长袍,颀长挺拔。

竟又是谢瑜。

陆菀别开了目光不去看他。

这些时日,她每日早起都能在窗边发现些他送来的物件,没想到今日竟是还能追到这里来,当真是不死心。

看来自己不下一剂猛药,他是不会罢休的。

陆菀索性不抽手了,任由周延牵着自己,径直从他面前经过,就在余光里瞥见那道清隽挺直的身影在回眸时,当即僵立在原地。

她心里思索着,许是亲眼见到如此场景,他便能放下了。

才一入厢房,周延的不悦便又显露出几分,他挑着眉扬声问那带路的伙计。

“我派人来定厢房时便已经说得明白,不拘多少银钱,这楼上的厢房是要全包下来的,怎地还有其他人在此?”

殷勤斟茶的伙计暗地叫了声苦,白净微胖的脸上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苦哈哈地解释道。

“郎君您虽是财大气粗地全包了,奈何我家年年都会提前预留出一间屋舍与这丰淮的州府大员,由他们定夺分配。今年便是由得外面那位郎君得了,这……”

听了这话,陆菀很有些能理解,毕竟本地的商家是要看着官员的面色过活,行这等便利实在是再寻常不过。

她抽出自己的手,反而在周延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无事,我们只在厢房内观潮,不出去便可。”

她还指了指博风板边被高高卷起的竹帘。

“这面的格眼窗都被拆了下来,连竹帘都不曾落下,也是一览无余,不比在外间栏杆边看的少了些什么。”

这倒也是,少年郎君的不悦来得快也去得快。

他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便兴致十足地将自己这些时日出外打听来的见闻说与陆菀听。

“听闻去年潮汛时,有一儿郎姓张,可孤身一人持旗迎浪头而上,而旗帜不湿,水性竟能好至此等地步!”

姓张?

陆菀端起杯盏沾了沾唇,颇有些兴味地询问道,“那人可是叫张顺?”

天-朝的四大名著里不就有个熟识水性的浪里白条么,就是姓张。

周延愣了下,仔细回想一遭,才道,“我只知他在家中似是排行为三,具体名姓倒是不知,阿菀若是感兴趣,我回头遣人去问问。”

“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陆菀不甚在意,她瞧着盘中的秋梨倒是可爱,便拈起碟中的一只,取了只才几寸的精致匕首削皮,也算是打发时间。

周延倒是颇想跟她再说些什么,但见她垂着眼专注削梨,只得抿唇收声。

他有心想问陆菀是否见着了那人有些伤心失落,又觉得自己似是管得宽了些,难免有些心胸狭隘之嫌,便忍住了。

自己才不是那等计较之人,这话自然是不能问出口的。

屋内一时有些静默。

好在不多时,自北边就传来了震天的鼓声。

周延眼神一亮,他起身往凭栏处远眺一瞬,便出声示意陆菀过去,说是弄潮的队伍应是准备妥当了。

看他的兴奋劲儿,倒叫陆菀想起高中时热衷于球赛的男同学。

她放下手中的梨,才要过去,就看见进屋送茶点的伙计袖中,分明有什么寒光一闪。

见她的目光往自己袖间投注过来,那人竟是蓦得抽出把短剑,冲着窗边的周延而去!

连带着捧木盘的婢女也是摔了手中物,掏出把短剑一道扑了过去。

“世子小心!”

陆菀惊呼了一声,便当机立断,连忙拉着阿妙去开门试图叫些人来帮忙。

她与阿妙不过是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待在屋里绝对是拖累周延送人头。

可才一拉门出去,陆菀就撞到一个有着淡淡清冽苦香的温热怀抱里。

抬眼望去,竟又是谢瑜。

此时救人要紧,她也顾不得自己片刻前还在心里重复着,要与他划清界限,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角,有些急促地说道。

“郎君可是带了侍卫来?快叫人来救救周世子!”

屋内周延也是身手利落,方才闻声便迅速往一旁躲闪,拔出了腰间佩剑,已经与那两人缠斗在一起,桌椅屏风尽皆翻倒凌乱,瓷器摔砸撞击的声响不断袭来。

谢瑜的眸光冷了冷。

他便是因着知晓陆家如今被他暗中护住,信王府之人若是想动手,必会挑在府外,才特意探听了他们二人所有行踪,跟随而来。

方才见周延握住陆菀的手,他便更想要了这人的命。

如今又怎会真心实意想救他。

谢瑜不动声色地将怀中人往自己身上揽了揽,才吩咐着身后的谢九,“去将我带来的侍卫都叫来。”

谢九压抑住上挑的眉梢,几乎要按捺不住地笑出声。

他便是谢府暗卫中身手最好的,郎君不叫他去,反而是让他去叫人,不想救周延之心昭然若揭。

但身为下属,自然是要听郎君的吩咐,他快步往木梯的方向去,琢磨着得磨蹭多久才能将侍卫叫来为好。

谢瑜揽着她往自己的厢房走,口中温声安慰着。

“观世子身手敏捷,一时半刻想必是不碍事的,阿菀先与我避开为妙,以免被误伤。”

可这话根本就入不了陆菀的耳。

她怎么可能放下心。

若是周延死了,且不说她的任务又泡汤了,她也过不去自己竟是完全冷眼旁观的这个心槛。

陆菀挣开了他的怀抱,在四下寻着有没有什么可投掷之物,若是能砸出去干扰一下那两人也是好的。

这时屋内的周延似是被那两人缠斗得不耐,竟有些落了下风。

“阿菀!”

他握着佩剑,用力格挡开那伙计的奋力一击,扬声冲门外喊了声,“你且躲远些,莫要管我!”

周延此时也很是心急,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暗卫竟是一个都不曾出现。

这些人只怕是有备而来,安顿好陆菀要紧。

但陆菀又怎么可能弃他而去。

眼看着那位被周延刺中了一剑,歪倒在一旁的婢女悄悄地起身,试图偷袭与刺客僵持着的周延,陆菀彻底慌了神,她捡起地上那只碎裂了一半的花瓶便要往屋内冲去。

那婢女的位置刁钻,周延一时绝对无法回手,可若是让她偷袭得手,那可是能直接刺中周延的后心。

依着他们的狠劲,还有短剑上幽暗的蓝光,分明是喂了毒……

周延一定会死。

陆菀慌到急处,心思转而澄明,她可以受些伤,但周延却绝对不能死。

若他死了,自己的任务就全完了。

谢瑜不意她竟是能以身冒险,勉强扯了扯唇,也是跟了进去,却只想着如何将陆菀拉了出去。

谁知那两人见周延舍身也要护着这貌美的女郎,都发了狠,径直转身冲着陆菀而来。

“阿菀!”

两道声线不同,同样惊慌的男子声音响起,屋内的两位郎君竟是跟着被逼着后退失足的陆菀一同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数声。

门外早已吓得呆愣的阿妙望着屋内空无一人的厢房,蓦得尖叫出声。

窝在木梯转角处的谢九心道不妙,便连忙冲上了楼。

“发生了何事?”他皱着眉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内。

“他们……”阿妙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豆大的眼泪哗哗地淌下,“他们都掉下去了!”

“娘子,我们娘子掉下去了!还有谢郎君和周世子,连那两个刺客都跳下去了……”

谢九连忙冲到了毁坏的窗边,扶着被撞出了缺口的凭栏,往下望去。

只见江涛肆虐,怒气磅礴,如崩山雷霆一般的巨响里,浑然不见那几人的身影。

他拧紧了眉,从凭栏边拈起了一抹血迹,新鲜且黏稠。

这是谁受了伤?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可跳】

犹豫了一天,还是想唠唠阿菀此时的想法,她现在算是心绪极为复杂的阶段叭。

对谢瑜并非真的无情,若否,也不会在赏菊宴上一眼就相中了他,至少说明谢瑜本人是符合她审美的。而且……谢瑜虽然不懂得如何爱人,但他真的很会谈恋爱!

只不过在阿菀心里,她早晚要回去,若是真动了心,伤人又伤己,这也是她从心底里愿意与谢瑜分开不再有牵扯的原因。在谢瑜想与她定亲时,就出现了端倪。

因此,在裴蔺设局让她把早期积累起来的种种疑惑串联在一起,还让谢瑜伤了她的心,这其实是她从心底里是愿意得见的,这样她就有理由说服自己与谢瑜彻底分开。

阿菀和谢瑜,本质上都不懂得如何去爱的人,一个惧怕交付真心躲闪着,一个只想要不惜代价地得到。

(好了,划重点,保证he结局,狗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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