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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居然来了丰淮?

陆菀直觉有些麻烦,细白的手指轻轻晃了晃被勾住的茉莉花环,连轻薄广袖的一角也在半空中划出了朵素色涟漪。

她侧过脸,对周延说道,“我们今日早些回去如何?我看着,像是还有些要下雨的模样。”

一边说着,还指了指半空中,示意他转头去看那些盘桓在时不时滴落积雨的深色屋檐边的蜻蜓。

若在夏日里,蜻蜓于低空中盘桓不去,多半就是还要下雨。

周延虽有些不尽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望了望天边渐渐聚起的浓云,笑着提议道:

“我们出门时都未曾带伞,难免被浇在路上。我看方才有个摊位上在售卖,你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就想要离去,却被陆菀冷不丁地扯住了袖角。

周延低头看看似有不安的小娘子,面上更加疑惑,却还是尽力温和着声音。

“阿菀?怎么了?”

来不及了,陆菀蹙着眉,用余光看着那道人影径直行来,分明就是往着他们二人的方向。

竟像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

她紧抿着水润的唇瓣,泛着淡淡粉色的指尖捏住了手中的茉莉花苞,很有几分紧张。

冥冥之中就有一种预感,自己攻略周延之事,怕是要因着谢瑜的到来,平地里生出些波澜。

若是谢瑜还远在洛京,且马上要与自己解了婚事,另娶他人,自然是不妨碍的。

可他如今来了丰淮,有这么个未婚夫杵着,很难说周延会如何作想。

更何况,谢瑜那厮,占有欲极强,很难说他会不会使些手段破坏她与周延的相处。

陆菀听见耳边砰砰的急促心跳声,脑中的念头转来转去,就觉得脑海里都有些混沌。

可就在离她还有数十步时,那道清隽人影却被个陌生的美貌小娘子拦住了。

陆菀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她勉强一笑,扯着周延的袖角,让他转过了身,不去注意到谢瑜的到来。

“我只是想与你一起去。”

周延不明所以,但心底还是生出些欢喜,他笑着应了声,就带着陆菀往卖伞的摊位走去。

在他们两人身后不远处,谢瑜却是被个陌生女郎拦住,眼睁睁地看着他要寻的那个窈窕背影离去,隐于袖中的手就慢慢收紧了。

他眸中隐藏不耐,温声打断了试图询问他姓甚名谁的大胆女郎:

“多谢小娘子厚爱。只是我已有了家室,家中娘子正与我闹了些不快,前几日便径直回了母家,我此来丰淮,便是想与她赔罪,接她回家的。”

被女伴怂恿着,才敢大着胆子上前搭话的女郎一下就红了脸,她有些期期艾艾地道,“是我莽撞了。”

她有些不甘心地又看了眼清冷俊秀的郎君,软软糯糯地安慰了句。

“郎君这般如日如月之人,好生解释说明,想必很快便能劝回你家娘子的。”

若是阿菀真能如她所说,轻易原谅他便好了。

谢瑜似是想到了些什么,颔首一笑,清润眼眸里柔和得仿若兰湖里的脉脉春水,看得对方彻底红透了脸,拿帕子掩着脸就跑开了。

“三娘三娘,怎么样呀?”

几位与她结伴而来的小娘子都在翘首以盼,“那郎君到底是何家子?当真是好风仪!”

“他已有妻室了。”问话的三娘怅然若失,随即又很快地高兴起来。

“这般好容貌气度的郎君,连说起话的声音都那般好听,还对着自家娘子一心一意,竟是如此良人。”

她摸了摸自己红透发热的脸,“我若是日后能嫁得这般的郎君,当真是值了。”

其他的小娘子也都露出些心驰神往的神情,一群娇俏的女郎说说笑笑地便离开了。

陆菀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盖章成了某人的妻室。

她不着痕迹地拿着天气的因素催促着周延,一直到两人紧赶慢赶地回了别院,这才安下心来。

才回到了别院不多时,果然又落起了雨来,她抱着小白坐在廊下,望着细细密密的雨帘有些出神。

谢瑜这会居然会出现在丰淮,总不能是为着自己而来的吧。

这么想可就有些太自恋了,陆菀微微一笑,心里自嘲了句。

她伸出手,试图接着落下的细碎雨珠,顺着廊檐滑落的雨水就又在她白皙娇嫩的手心里碎成了无数瓣儿,冰冰凉凉的。

天井里还开着一树栀子,约半人高,叶片上像打了蜡,微微卷曲着,被雨水一冲刷,反而更青翠欲滴了几分。

对过的屋檐下还有只躲雨的雀儿,窝在伸出的木质雕花檐角边,黑亮的豆眼灵巧地瞅来瞅去,见没有人驱赶,就欢叫了两声,仔细地梳理起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来。

这雨声越大,越衬得周围更加安宁静寂。

陆菀心里思索着,如今周延的好感度已经到了80,速度快得令人咂舌,果真是有些基础的感情很快就能升温。

若是自己当初选择的是周延,说不定早就回去了,她唇角的弧度里都透出些无奈来。

“娘子。”

听到阿妙的声音,陆菀一回头,就看见她撑着伞,从院门外进来,才到了廊下,还没有收起伞,脸上就显出些惊慌来。

“谢郎君上门来拜访了。”

?他还有完没完了?

陆菀略略蹙眉,不太敢相信,“阿耶和阿兄今日不是没出门么,他们怎么可能让谢瑜进门?”

阿妙动了动唇,露出些尴尬神情,“所以他们让人把谢郎君打出去了。”

该说不愧是她的阿耶和阿兄么。

朝中官服着紫,位居首列的大理寺卿,也是说打就打。

阿妙很有些犹豫,又补了句,“还是郎主喝令着郎君亲手打出去的……”

陆菀唇角抽搐了下,对阿耶和阿兄的护短脾气有了新的认知。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拿着帕子拭了拭手心的水迹,转身进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既是如此,那便不必在意。”

“你去把世子送我的茉莉花串挂到廊下去,这屋里燃了去湿的香,难免混了气息,挂到廊下,说不定这花还能多开上半日。”

陆菀那边全当做是若无其事,但陆家别院外,被毫不留情赶了出来的谢瑜就有些狼狈了。

他几乎是被陆萧拿着竹竿给硬赶了出来。

随侍的谢九甚至都顾不得给他撑伞,主仆二人就被门楼檐边集聚的哗哗雨水浇了个透。

那袭竹青长衫上都洇湿了水迹,牢牢地贴在清瘦挺拔的身形上,玉冠束着的发丝也被雨淋湿,有几滴晶莹微凉的水珠顺着玉白的脸庞滑落了下来。

这般大的动静,惹得四下的邻里都开了门,索性雨天无事,便都倚在门外看起了热闹。

有那好事的就啧啧称奇。

这别院许久不曾有人住,忽而来了一家子,俱是容貌出众。

原本以为这就罕见了,却不料还有个仪容更出众的郎君找上门来,还被打了出来。

“郎君这是从何处来?怎地就被打出来了?”

有个好事者就咔嚓咔嚓地啃着那名唤六月白的晚桃,好奇地扬声问了句。

谢瑜虽是被赶了出来,却不气恼,唇角还是微微翘起的,一副温和含笑的如玉君子模样。

他接过谢九递来的伞,取出帕子略略擦了擦水珠,温声回应着。

“我与这家的女郎定下了亲事,但我前些时日做了些错事,惹得她不快,这是专门来与她赔礼道歉的,便是被打也是应当。”

一听这话,看热闹的人都乐了。

这等小儿女间的事,最是有意思。

尤其还是俊秀郎君与美貌女郎之间的事,便是没事也能传出些事来。

就有人笑呵呵地接着问道,“郎君这是干了什么,才能让未来丈人给打出门的?”

陆家别院斜对面有一家,是丰淮有名的富户,他家年纪最小的郎君听了仆人回禀,便也急匆匆地赶了出来,这会正歪倚在门框上,闻言就不屑嚷道。

“说不定就是干了什么对不住人家小娘子的事,要不然能被这般打出来。”

他撇着嘴,似是极为鄙夷谢瑜的为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说不定内里有多黑心!”

谢九眉心一皱,就有些手痒。

他潜伏在这附近许久,自是知道这位小郎君也是每每寻到了机会,就会往陆娘子跟前转上一转,那等心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这家不过是个寻常富户,如今竟是还敢不自量力地奚落自家郎君。

却被谢瑜及时地按住了。

清隽如玉竹的郎君本是惯于微微含笑,这会儿却是敛起长睫,略略垂首,唇角还牵出了苦涩的弧度。

“不过是有了些误解。只是我前不久太过忙碌,未曾走得脱,耽搁了这些时日,又短了书信,便是她怨我也是应当。”

他静静立在陆家别院的门前,望着黑漆铜环的紧闭大门,目光深邃而专注。

声音扬起了几分,“我便站在此地,一直等到她愿意听我分辩一二。”

啧啧,看热闹的人更兴奋了几分,跟家里的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府门内,陆萧正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闻言就狠狠地握紧手中的竹竿,甚至想立刻就出去把谢瑜给打上一顿。

这不是故意败坏他们家阿菀名声吗。

非得让左邻右舍都知晓阿菀已经跟他定过了亲?

便是他们在丰淮停留不久,他这般作为,也足以让阿菀出门时被左右邻里说些闲话。

一旁的陆远也是冷笑了一声,他按住了儿子的肩膀。

“莫急,他想站,便让他站着吧。”

他回身交待着身边的书童凉月,“去传话,就说是我说的,让府里的人都闭紧了嘴,不许把这个消息走漏到阿菀那里去。”

有了陆远这一通交待,陆菀自然是一无所觉。

她如往常一般,读读话本,琢磨琢磨吃食,还去陪了周夫人,等时辰到了,便上床去休息。

可陆府外,却当真有一道人影直挺挺地站在门外,撑着伞,目光只落在那扇紧紧闭着的大门上。

天色已经彻底黯了下来,左邻右舍都在门前点亮了灯笼。

有那出来点灯的,瞧着那位清冷疏离的如玉郎君还在雨里站着,就更唏嘘了几分。

终于有看不下去的,撑在门框上,好心出声劝了句。

“这么晚了,那家的小娘子想必是不会见你了,郎君还是尽早回去吧,这明日再来,不也是一样?”

可劝是劝了,那开口的人见到那雨中挺立的人影抬手冲着自己虚虚一礼,便知晓这人是不会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只颤声哼唱着,“平生诶……不会相思……才害诶……相思……”

含含糊糊的轻柔丰淮话就混在了湍急如注的雨声中。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的伞面上,回荡在谢瑜的耳畔。

谢九也实在看不过眼了,又见谢觉不曾跟来,自认此时随侍的人中,也就自己还能劝说两句,便凑到了他的身边。

苦着脸道,“郎君,今日便先回吧。陆娘子大抵是不会出来了。”

“再等等。”谢瑜的视线落在朦胧烛火上,他淡声道,“再等等。”

阿菀最是心软了,他想再等等。

不知过了多久,陆府的黑漆大门吱呀了一声,从内中推开了个小缝。

谢瑜唇角弯起了些,他静静地凝视着那道小缝,眸中都多了几分柔和神色。

随即就看见婢女打扮的人探出头,见到他还在,似是有些吃惊,却也没多搭理他,而是三两下点燃了高悬在门边的两盏灯笼,便又缩了回去。

门外站了许久的人背脊微僵,唇边蓄起的笑意在刹那间消失殆尽。

灯笼在风的吹拂下摇曳着,黑漆大门上的铜环折射着朦胧的灯影,夜深了,雨却越来越急,连风都寒了几分。

而在陆府别院外,有人一直撑着伞,静静而立,视线只停驻在紧紧关闭的大门上。

等着完全不知情的女郎来开门,听一句他的解释。

夜里虽有雨声不断,但陆菀还是一夜好梦。

早起后,便由着阿妙随意用根白玉簪为她挽了个低髻,又换上了前些时日才裁好的碧罗裙,就打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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