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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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陆菀,连周夫人都有些意外,她教人上了茶,客气地招呼来人就坐,斟酌了语气问道:
“只是不知陛下如何有了这等心思,我家阿菀早就与谢询安定过亲了的,可是询安又去求了陛下?”
陆菀陪坐在一边,觉得并非如此,若是有此事,谢瑜应当会告知自己才是。
“这我就不知晓了。”
内宦笑容满面,“宫里今儿一早,连发了三道旨意,除去我这一遭,还将陆家的那位陆珍娘子赐给了庆郡王做侧妃,又让人开始筹备太子大婚事宜。”
他指了指窗外枝上的鸟儿,用内宦特有的尖细声音打趣着。
“说不定就是陛下今日早起,听了喜鹊叫,就想着多成全些好事呢。”
“陛下还特意吩咐了钦天监,仔细算过了,给几位都分别选上好日子,既不冲撞,又能讨喜!”
周夫人略有疑惑,但还是叫让取了些红封悄悄地塞给了来人,又客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转过身,对着陆菀就猜测着,“说不定是询安最近得了圣人青眼,想着给他多些面子。”
陆菀见她周旋得口干,连忙殷勤地递了茶过去,笑着附和她。
“阿娘说的是,想来也就是圣人多给了几分体面罢了。”
私底下,她掐了掐袖中的手,在心里蹙眉,只觉得上次的花宴,当真是后患无穷,居然真的要嫁给谢瑜了。
花宴上发生之事,阿娘是不知晓,自己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如今,圣人把这几桩事凑在一起公布,就是明摆着,要遮掩上次花宴之事,也是警醒众人,莫要再提起当日之事。
于她和谢瑜则是补偿安慰;于陆珍庆郡王,那是一床锦绣被遮掩了丑事;至于太子大婚之事,大约是本就该有的。
陆菀了然地一挑眉,看来,圣人是不打算牵扯出陆贵妃等罪魁祸首了。
见她沉默不语,周夫人咽下了口中的茶,皱着眉道,“你莫不是后悔了,又不想嫁了?”
果真是知女莫若母,陆菀心里感慨着,却是不敢开口承认。
她掀起眼帘,一侧唇角翘起,面上却露出些疑惑,像是真心发愁一般。
“阿娘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在想,缘何陛下连日子都要替我们选了,我们家又不曾准备妥当,这岂不是太急了。”
周夫人斜睨了她一眼,眼神宠溺,扬声问着侧室内的陆菱。
“阿菱,前些时日叫你准备的账目,可是妥了?”
陆菱在内中应着声,艰难地抱着一摞账本就出来了,她眼神晶亮地把厚重的账本摊到了陆菀面前,一一介绍着。
“这是自州桥往南一道的十间铺子,这是纱行自东华门街的二十余间,还有城南的数百亩田地,还有……”
待她连续说完,陆菀对自家的富裕有了新的认知,她望着周夫人,觉得咽中都有些干,“阿娘是想说?”
“这是便是我分出来,打算予你的陪嫁,”周夫人笑得随意,“便是日子匆忙了些,也不会教你在洛京露了怯,十里红妆也是有的。”
虽然是很感动,陆菀还是撇了撇唇角,弯着眉眼,假作埋怨。
“您倒是迫不及待地想嫁我出去。”
“这也是省得你日日往谢府奔波了,”周夫人与陆菱相视一笑,满是调侃意味。
她挥手示意陆菀过去,又伸手把她揽在了怀中,似是安慰她,也是说服自己。
“好在谢府人口不多,便是去了,也不需得受长辈的气,你若是想回来看看,也是随时可以。”
陆菀依偎在她温暖馨香的怀抱里,小心避开周夫人的肚子,低声应着。
突然就感觉到有一滴热热的,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她抬头一看,就见周夫人唇边带着笑,眼中却已经有了水光。
“阿娘……”
陆菀眼中也有些酸,她轻轻地替周夫人拭着泪,口中劝慰着。
“这不是钦天监还不曾选定日子么,我说不定还能陪您许久呢。”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诚心,周夫人被她逗得一笑,轻柔地推开了她的手。
“只是一想到,你才回——”周夫人顿了顿,又笑着掩饰。
“你才会算账没多久,这就要嫁人了,我又怎能舍得?”
陆菀这会儿心里酸酸的,但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漏洞,口中就给自己找着借口。
“我防备着账房,时时抽检便是,又哪里需要自己亲手去一笔笔核对。”
“偏你的歪理多。”周夫人嫌弃地点点她,“还不快回去擦些药,我瞧着你这伤……”
眼瞧着陆菀在周夫人处言笑晏晏,等回了自己的住处,就淡下了脸,随侍的阿妙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娘子可是有心事?”
躺在榻上的陆菀就把话本遮到了脸上,语气闷闷的。
“居然真的要嫁给谢瑜了。”
阿妙有些疑惑,这不是好事么,但转眼间又恍然大悟,说不定娘子是欢喜坏了。
她掩唇一笑,悄悄地退了出去。
头脑放空了会,陆菀就让人把小白抱了来,手下撸着白绒绒的胖球,心不在焉地查了查谢瑜的好感度。
【叮!当前谢瑜好感度75!】
她给小白顺着毛,就有些疑惑和发愁。
说起来,谢瑜的好感度都许久没涨了,虽说倒也没降,但今日得了这赐婚,他这会应该也知道了才是,居然也没有要涨的迹象。
他不是心心念念要把自己娶回去,怎么好感度还一动不动的。
更何况,最近两人明明亲密了不少才对,陆菀脸上微红,继而又变冷,就这样还不涨好感度,很是不合理。
难不成真得要等让她嫁了过去,再继续刷?
陆菀闭上了眼,恍恍惚惚的,眼前就出现了她在爷爷尸体上看见的,那个一晃而过的诡异针孔。
还想到了那日突然刹车失灵,落进水中的绝望与窒息。
又默了半晌,她下定了决心,着力揉了揉小白的粉色耳朵,惹得手下毛团发出哼哼唧唧的呼噜声。
反正她回头完事了,这么一走人,谢瑜也不见得真全是吃亏。
何况,这既然是他先求的,他自己担着便是。
嫁便嫁了,陆菀轻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个笑来。
*
谢府内,谢瑜也才送走了来通知的宫使,就信步往花房走去,倒是教施窈好生不解。
她索性随着谢瑜走了几步,笑着追问道,“表兄总算要如愿以偿了,你不先去看看阿菀吗?”
谢瑜唇角边虽是噙着笑,眉眼间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也没更多的欢欣喜色。
“今早花匠来报,说那株青卧墨池已开,这会得了空,先去看看。”
施窈停了下来,皱着眉,“那花虽是名贵罕见,可我也不觉得如何好看,我倒觉得你不如先去看看阿菀。”
“她骤然得了旨意,心里说不定就疑惑着,你去探望一下才是正经。”
可惜被问话的谢瑜似乎并未听进去,素衣修长的身影便渐渐行的远了。
施窈见他不愿意听,也懒得管他,就自行回了院子休息。
一看见谢瑜进了花房,一旁歇息的花匠就连忙迎了上来,讪笑着想邀功,却被他冷淡的眼神逼退,缩着肩膀退了下去。
他又做了个手势,连谢觉都退了出去,自觉地守住了门口。
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慢抚着墨紫色的花瓣,又轻轻地点上了青绿的花蕊,他慢慢弯起了唇角,这才有了些被赐婚的愉悦来。
施窈方才问,为什么不去看她?
许是她如今,并不想见自己。
谢瑜敛起了眉眼,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起来,这本是他最不愿得出的猜测。
自那日花宴后,陆菀的好感度虽是陆陆续续地涨了回来,但也停滞在了50,再不曾进一步,他又如何能欢喜的起来。
便是去陆府又有何用,谢瑜心下漠然,说不定她还会露出一副不情愿的神情来。
可她又能怎样?
他复又扬起了唇角,俯身捡起竹制的水舀,给自己精心照料许久的花株浇了些水,还抖着手腕,撒了些细碎水珠在枝叶上。
晶莹的数点,衬得那墨紫的花瓣越发的娇嫩。
当日他察觉科举一案与花宴内中古怪,便顺势而为,设计着让陆菀一步步走到自己身侧,如今更是得了圣人赐婚。
甚至还设计了种种,让整个洛京,人人皆知他们二人关系。
如此,陆菀便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便如他所莳弄的这株牡丹一般,墨紫的花瓣紧紧裹挟着青绿的花蕊,变作狭长的挣扎模样,却是只能卧藏于墨池之中。
“询安可是在内中?”
轻佻的男声传来,接着便是谢觉的拦阻,“徐司直,我们郎君在内中莳弄牡丹呢,此时一般不喜他人打扰,您稍候会可好?”
“不过是浇花罢了,这有什么怕打扰的,让我进去。”
“您让我去跟郎君说一声,您等等……”
听起来,像是徐凛想硬闯起来。
谢瑜置若罔闻,只闲闲地修剪着多余的枝叶。
过不多时,徐凛就拎着坛酒进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和脂粉气。
一见谢瑜,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就亮了,上来就扯着他的袖子,扬声说笑。
“这不是听说你被赐婚了么,天大的好事,不吃酒如何能行,快些快些,我可还让外面酒楼整治了吃食送来。”
谢瑜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回来,原本想让他回去清醒清醒,但才一抬眼,就见到他下颌上未曾清理干净的胡茬,还有眼中的疲态。
他顿了顿,道,“去和灵亭。”
又转向满脸无奈的谢觉,淡声吩咐道,“多叫些人守在四周,不许府中其他人靠近。”
谢觉瞧了瞧明显有些不对劲的徐凛,就连忙应声出去了。
谢府内的小石桥桥头,杨柳依依,坐落着一座水亭。
这时节,二层的木质格眼窗都被拆了下来,可供亭中人观赏水亭四面的风光。
徐凛斜倚在栏杆的美人靠上,脸上飞起一抹熏红,桃花眼里氤氲朦胧,调侃着另一侧端坐着的清隽郎君。
“你那日带着脸上的巴掌印和脖颈边的牙印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轻薄了人家小娘子,被嫌弃了,说不定她还马上就要跟你退亲了。”
他邪邪一笑,露出些风流纨绔般的不怀好意。
“万万没想到,你竟是不声不响地连赐婚都得了去,这下那陆家小娘子便是真能退了亲,只怕也不好嫁了。”
谢瑜眉眼沉静,他拈起桌案上飘落的一团柳絮,随意松开,软白如雪的绒絮就自发地飘了开,去寻下一个可依附之物。
“你若是想,也可娶了施窈。”
他起身,负手站到了醉醺醺的人影身前,垂眼看着徐凛,眼中却没有一丝怜悯。
徐凛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我又不喜欢她,缘何要娶她。”
谢瑜目光越过了他,往亭外望去,那亭边的柳树向着屋檐边生长。
他轻而易举地攀折了支柳枝,插到了桌上的青瓷花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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