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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我们走的格外匆忙。
从丹州经扬州,过台州,进望州,昼夜奔驰,几未阖眼。
进了京师第一件事是去承庆殿里给圣上请安,如今来不及歇一歇,便又到了凤相府上。
引泉侯在门口,对我微微躬身,“孟老爷随引泉来吧。”
莫名想起第一次来凤相府上的时候,也是引泉出来迎我。那时我在屏风外他在屏风内,初见这样贵重不凡的穿戴,我以为是凤相,忙不迭便要去拜,却惹得他一声轻嗤。
如今再来,他已学会对我躬身了。
我点了点头,跟在引泉身后,进了凤相常在的那个屋子。
凤相就在椅子上坐着,在看到我时,作势要起身,淡淡一笑,“游新来了,快坐下。”
游新。
游新啊……
我父母没等到给我起字的这一天,这两个字亦是那老琴师取的,他说京师里的人,哪有单叫贱名儿没大名没字的?于是在问了我的生辰后,给我改了非原两个字当名,又取了游新当字。
薛芳从来不叫我的名和字,她只叫我郎君。
村子里的人都叫我的贱名儿。
我叫孟非原,字游新。
这句话一直到京师才见了天日。
游新。
后来那么多人叫我游新,唯有凤相这一声,叫到了我的心坎里。
带着长辈看晚辈的和善与笑意,仿佛当真是忘年交的好友,亲切而热情。
我在凤相另一侧坐下,引泉已去煮茶了。
“下棋吗?”凤相亲自铺开了棋盘,“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本相很高兴。”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黑白两子已在棋盘上摆出了阵。
“下官疏忽,该下官先来与凤相请安的。”
我没学过下棋,不过落了几子便棋局寥落了起来。凤相也不急着围追堵截,反而有意让了我几次,倒像是刻意在养成我的破竹之势。
“听圣上说,丹州处置了一个县丞?”
“那县丞谋害朝廷命官,欺男霸女,实在可恶。”
我落子,回答的谨慎。
“五仙县还有个地宫?”
丹州地宫已开,乱局已成,凤相此时问起,想来并非是在闲聊。
我又道,“是啊,原盐运司使高士雯大人亦因此遇害。”
“这案子可结了?”
“结了。”
我思忖半晌,又落了一子。
凤相下棋格外随心,拢袖时便是一子。
不像我,每次落子都殚精竭虑,格外艰难,似要把整个脑子都填进去了一样。
“本是高士雯大人发觉了地宫一事与王永有关,王永担心此事暴露,便与西胡人勾结,买了香末苏来投毒。”
“一介县丞,竟敢里通外国、谋害朝臣?”凤相笑,“是谁破的案?”
“是宋岸宋大人。”
我答。
“想也是他。”凤相停下手,正好引泉送茶过来,“尝尝吧,荆南的须尽欢,本相记得你喜欢这个。”
于是引泉在棋盘上架了一张小桌子,摆好茶,我与凤相一让。
这茶我喝过许多次了,在丹州时贾淳青也以此茶待我,喝来味道却与凤相府上差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差在了哪里?明明就连用的杯子也是一样的。
凤相特意提到荆南,我便下意识接了一句,“荆南已并入丹州了。”
“所以也算是丹州的茶。”凤相一笑,“知道了这些,显然没有白去一趟。”
静了半晌,凤相忽然开口,“说来,古时以茶为聘,你可听过?”
我点头,这些东西,杂书上看得多了,并不陌生。
凤相道,“神农尝毒草,以茶解之。这茶便从那时候流传下来,成了家家户户都要备着的宝贝。聘女娶妻时,常以库中茶数来衡量一户财力。所以古时送茶,便又有下聘的意思。”
我握着杯子的手忽然僵住。
仔细算算,似乎……只有凤相送了我一遭茶。
不知此时提起,又是什么意思?
凤相又道,“游新看过《离骚》吗?”
我自然看过的,春试秋试必考的课目,里头有些句子我甚至现在还记得。
“本相的心,便如屈夫子的心啊。”
他一声长叹,起身,原本搁在腿面上的木头坠子便滑了下来。
这木头坠子上系着五色的丝绦,大约是因为年久日常的戴着,有些褪色了,凤相却始终不肯打个新络子再系上。
贤臣如美人,圣主以茶聘娶,《离骚》与茶,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见我不语,凤相又笑了一声,“今日天色晚了,游新先回去好生歇息吧。原是本相思虑不周,你舟车劳顿,还要叫你来下这一盘棋。”
我连忙起身告罪,“凤相哪里话,本也该下官来请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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