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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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响后，是水花溅起的声音，随后便是何伟的惊慌大叫声，如同一头被宰杀的猪，在那垂死挣扎。</p>

黄单看着男人站在岸边，背对着他，看不见是什么脸色。</p>

想来也好不了。</p>

任谁听到去世的亲弟被人那么说，都会生气。</p>

塘边的气氛压抑。</p>

黄单犹豫，要不要上前几步，主动对李根说什么？</p>

毕竟对方质问时，他就会很被动。</p>

黄单转心思的功夫，何伟已经游上岸，他水性好，人清醒后狂蹬腿划水，受到了很大的惊吓。</p>

“咳咳咳……”</p>

何伟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吓的半死，感觉自己被阎王爷拽住了腿，差点就进阴曹地府了。</p>

“酒醒了？”</p>

冷不丁有个声音，何伟才注意到，他的背后站着人，还不止一个。</p>

操，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这俩人是专门来看他被水淹的？</p>

李根蹲下来，一手搁在腿上面，一手夹着烟，龇着一口牙笑，森白无比。</p>

“你这是上哪儿喝的酒？都醉死在地上了。”</p>

何伟一愣，“啊？”</p>

李根对着何伟的脸吐出一团烟雾，“你喝多了。”</p>

“我跟冬天路过，看你躺地上，就打算把你送回去，可是你嚷着要洗澡，推开我们跳塘里了。”</p>

何伟被烟味呛到，咳的更厉害，他把脖子往后扭。</p>

见何伟看过来，黄单点头，“就是那样。”</p>

说完，他注意到李根投过来的目光，就回了一个“我知道怎么做”的眼神。</p>

何伟抹把脸，今晚他去喝侄子的满月酒，在酒桌上看到一对刚结婚的新人。</p>

那男的小学毕业，还是个驼背，媳妇却很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身材跟吴翠玲一样丰满。</p>

何伟心里愤愤不平，他自认模样端正，身体健康，初中毕业，家里也还可以，可就是讨不到过得去的媳妇。</p>

看那男的笑，何伟就觉得是在嘲讽自己，他当场发脾气，被其他人拉着换了个桌，那口气也没消。</p>

何伟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白酒，他多喝了，记得自己走到吴翠玲家门口，抓着门的铁环拍了几下，骂了一会儿就往小山林走。</p>

从倒在小山林，到掉进塘里，这一段全是空白。</p>

脑袋喝断片了。</p>

何伟胃里翻滚，他哇的吐出来。</p>

混浊难闻的气味散开，丧心病狂地要跟凉爽的空气拥抱，很快融为一体。</p>

黄单有点反胃，他咽唾沫，往旁边挪去。</p>

李根拍拍何伟的肩膀，“你一个人能走吧？”</p>

肩膀上的力道很大，何伟半边身子都歪掉了，他的脸差点贴到地上的呕吐物，把他恶心的不行，却没有挣脱开。</p>

十□□岁的时候，李大贵去尹庄搞对象，何伟跟着去了，没想到那女的还有其他相好的，一伙人发生冲突，抄起板砖就砸。</p>

何伟跟李大贵人少，吃了败战，他鼻青脸肿，李大贵头破血流。</p>

正当他俩如同丧家之犬，要被按着钻裤裆时，李根骑着自行车出现，手里抓着根钢管，一人把那伙人摆平。</p>

何伟本来就怕李根，那次之后更怕，他会跟着李大贵叫一声哥，绝不会在明面上跟对方对着干，哪怕是被现在这样对待，也敢怒不敢言。</p>

要是换个人这么按自己，早破口大骂了。</p>

何伟偏过头喘气，“哥，你跟冬天回吧。”</p>

李根捏着烟笑了一下，好意提醒道，“以后少喝酒，容易说错话。”</p>

何伟的脸刷地就白了。</p>

直到塘边只剩下自己，他还是感觉那股窜出来的寒意没有散去，往心里渗。</p>

一阵风刮来，何伟想起了李大贵被人从塘里捞上来时的样子，身体泡肿了，手脚指甲里有很多淤泥，俩眼珠子瞪的极大，往外突着，死不瞑目。</p>

不远处有树影晃动，像是站了个人，何伟打了个哆嗦，恐慌地抱紧胳膊跑走。</p>

小山林连着上河场和沙塘村，山里坐落着坟头，这一座，那一座的，相隔的距离有点远，跟乱葬岗的密集不同。</p>

山林里还有一块露出来的棺材，大家都见怪不怪，不去看棺材里有没有什么宝贝，也不会给棺材重新下葬。</p>

村里人在乎的是庄稼收成，养的鸡能有多少个蛋，自家儿媳能下几个。</p>

黄单走在小路上，鞋底掉了一片，硌得慌。</p>

他的耳边响起声音，“不在家睡觉，怎么到山里来了？”</p>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p>

黄单说，“我看到了何伟，以为他不舒服，晕倒了，所以就去喊他。”</p>

“后来听到何伟提大贵哥……”</p>

李根打断青年，“刚才为什么不拆穿？”</p>

黄单愤怒道，“何伟那么说大贵哥，那是他活该！”</p>

李根半眯眼睛，意味不明的说，“我记得大贵误伤过你。”具体什么事，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妈把大贵打了一顿，带着去给陈金花赔礼道歉。</p>

哪是误伤，就是故意的，黄单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了，而且很清晰。</p>

当时原主还小，他在树底下摘毛桃，李大贵跟几个人在玩丢沙包，喊了他两遍，说要吃毛桃。</p>

原主不给，李大贵觉得没面儿，捡起石头子就丟。</p>

那石头子砸到原主的眼睛，流了很多血。</p>

黄单说，“老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没什么的。”</p>

他抿嘴，“不管怎么说，大贵哥都不在了。”</p>

李根闷声把烟抽完，他将烟头弹到地上，拿鞋碾过，“走吧。”</p>

“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p>

“我晓得的。”</p>

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来，黄单撞上去，鼻子磕到他的背部，很疼。</p>

黄单蹙紧眉头，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p>

李根回头，“没事吧？”</p>

黄单捂住鼻子，疼的直不起腰，有事，我快疼死了。</p>

李根的面色古怪，又跟田里那次一样，一点小磕小碰就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p>

他看着青年的发顶，“你很怕疼？”</p>

黄单的嘴唇都白了，“嗯。”</p>

李根毫无同情心的调笑，“这是富家公子少爷得的病，你怎么得上了？”</p>

黄单心说，我就是富家公子少爷。</p>

只是命运比较曲折而已。</p>

疼痛神经过于敏感，生活中各种不便，容易惹来他人的白眼和鄙视。</p>

下班回去的路上还莫名其妙穿到这里，监护人一问三不知，真是一言难尽。</p>

那晚过后，有好几天，何伟都没出现在村里。</p>

黄单在菜地浇菜的时候，听到几个妇人的议论，他才知道何伟出了事，高烧不退，人还说胡话。</p>

他家里怀疑是被小鬼缠了，准备请道士做法。</p>

把粪瓢搁黄瓜架子旁，黄单拿掉鼻子里的纸团，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必然少不了担心害怕。</p>

黄单回去的时候，路过老槐树，见到李根在树底下跟人打扑克牌，旁边围着一圈人，都在那吞云吐雾。</p>

“冬天，浇完菜啦？”</p>

说话的是张英雄，除他以外，别人都没搭理。</p>

脚步一转，黄单走过去。</p>

有个女的拿手在鼻子前面挥挥，“好臭啊，冬天你是把粪浇自己身上了吧？”</p>

其他人哈哈大笑。</p>

黄单垂着头，没说话。</p>

张英雄读的书不多，他的思维比较简单，觉得内向话少就是心里多，弯弯绕绕的，他不喜欢那类人，怕被阴。</p>

不过，张冬天是自己堂哥，听大家嘲笑，还当着他的面儿，他就不怎么爽了。</p>

所以张英雄就跟带头的那女人争论，要吵起来。</p>

一直在打牌的李根喊了黄单，他甩出去一张红桃a，“去给哥买包烟。”</p>

黄单说，“没给钱。”</p>

李根斜眼，“打牌的时候不能要钱，影响手气。”</p>

黄单还是没走，张英雄怎么使眼色都没用。</p>

围观的有几个女的，在那窃窃私语，说黄单不会做人，没眼力劲，比不上他妈的一小半。</p>

有人讨好的说要去给李根买。</p>

“先把牌打完。”</p>

笑着说了一句，李根继续打牌。</p>

这把牌到最后，一哥们得到出牌的机会，打出最小的顺子3到7，他特地留着的，以为不会有人要的起，肯定能走，他刚要把多余的一张3扔掉，没料到李根会接，直接走对方的道上去了。</p>

李根留一手等着他呢，从4到8，不多不少五张牌，刚好走掉，哥们傻眼。</p>

另外俩人忙着惋惜，都觉得自己的牌好。</p>

李根把火柴盒转个圈，瞥了一眼青年，“你去了说是我要的，小店会记账。”</p>

黄单这才走。</p>

李根边洗牌边喊，“知道买哪个牌子的吗？”</p>

黄单说，“知道的。”</p>

李根只抽金色包装的七喜，一块五一包，烟身细长，没过滤嘴，他的身上也总是有那股味儿，老远就能闻到。</p>

黄单买了烟回去，牌局散了，李根在数票子，一毛二毛的，有一叠。</p>

李根接过烟，撕开上面的透明外皮，“你又没裹小脚，买个烟怎么这么慢？”</p>

黄单说是在路上碰到个疯子，追着他跑，他为了把疯子甩掉，就跑偏了路。</p>

青年回的认真，李根一愣，玩笑话都不好继续，“疯子呢？”</p>

黄单说不知道。</p>

拿一根烟在桌上点点，李根突然凑近，眉头就是一皱，“你身上确实臭，没弄到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