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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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着：“徐崇飞你闪开！”</p>

唐晓遇第一次感觉到身体里住进另外一个灵魂，他不需要思考怎么接词，怎么动作，只需要放心把身体交给……徐崇飞。</p>

“你让我怎么闪！闪开看我最好的两个兄弟互相残杀吗——”</p>

方闲死死看着他，眼睛因激动和其他不知名的原因泛着骇人的红：“你不闪开，我和你的兄弟也没得做！”</p>

徐崇飞心乱如麻，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兄弟间的心结，他只知道他不能动，一动，万劫不复！</p>

“你既要杀他，为何还要同我去流花宫救他！”徐崇飞的声音因为嘶吼，沙哑变调，听得人心酸。</p>

方闲咬牙切齿，不像在回答徐崇飞，更像在说服自己：“救他是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他！”</p>

“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p>

“你别逼我！”</p>

“是你在逼我！！！”</p>

“崇飞……”一直沉默的唐璟玉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厉害，似藏着许多情感，压抑着许多话，又似毫无任何隐藏和压抑，只是无情的漠然，“你让开。”</p>

“大哥？！”徐崇飞不可置信地看向唐璟玉。</p>

后者淡然摇头，竟露出一丝……微笑？</p>

徐崇飞呆住了，看着唐璟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p>

唐璟玉仍笑着，与方闲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p>

他说：“崇飞，你让开，让他杀我，我已报仇，了无遗憾。”</p>

“所以……”方闲颤抖着开口，“如果海空不下毒，你也会杀了我爹……”</p>

“是的，”唐璟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灭门之仇，不共戴天。”</p>

“……哪怕要利用我？”方闲说到最后，仿佛忽然不敢问了，最后一个“我”字几乎发不出声音。</p>

唐璟玉忽然笑了，不是之前的似笑非笑，是坦然的，无所顾忌的，灿烂的笑。</p>

唐璟玉几乎没有这样笑过，他的眉宇间总是皱着，眼底总好像藏着许多事情，可现在，他笑得轻快飞扬。</p>

连声音都明朗起来。</p>

“不用这样一个一个问了，我索性全告诉你，如果海空不下毒，我就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报仇。利用我的身份，利用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其实我是恨海空的，因为他让我失去了亲手报仇的机会。”</p>

“唐——璟——玉！”</p>

“大哥？！”</p>

方闲和徐崇飞异口同声地喊。</p>

不同的是前者愤怒至极，后者身心俱疲。</p>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用尽全身力气吼过去的徐崇飞，吼完忽然愣住了，下意识喃喃自语，“你想让二哥杀你对不对，所以你故意这样刺激他……”</p>

唐璟玉忍住想避开的冲动，故作不在乎地迎上徐崇飞的目光，继续道：“你多想了，我就是实话实说。”说着，他的眼睛看向方闲，声音更洪亮，嘴角扬得更高，“我从来都没后悔利用你，方闲，被我利用，是你傻——”</p>

方闲再听不下去，长剑出鞘，带着杀气袭向唐璟玉！</p>

唐璟玉收敛笑意，目光归于平静，似乎，还带着一点欣慰，身体一动不动，于风中，慢慢闭上眼。</p>

徐崇飞忽然一跃而起！</p>

方闲以为这人要阻止他，眼咻地眯起，杀气更甚！</p>

然徐崇飞看似兵刃出手，实则是用身体去迎方闲那柄剑！</p>

方闲发现不对时，剑已经收不住了……</p>

“停！过——”</p>

随着导演的话音，冉霖定住，良久，站直身体，胳膊垂下，剑尖轻触地面。</p>

陆以尧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心里发酸，不知道这酸是给方闲的，还是唐璟玉自己在难过。</p>

唐晓遇被化妆师拉过去化妆。</p>

没多久，胸口已血染一片，一截剑插在他的胸口，看着逼真而惨烈。</p>

冉霖手里的剑被收走。</p>

方闲已经把剑刺入徐崇飞的身体，自然手中再无佩剑。</p>

唐晓遇静静来到冉霖身旁，轻声开口：“喂，该你抱我了。”</p>

冉霖终于抬眼，眼睛红得厉害，泛着水汽，但并没有出现眼泪，只伤感地看着他，看得唐晓遇心里也难过起来。</p>

“我没事的，”唐晓遇说，“我永远活在你们两个心中，多好。”</p>

冉霖微微动了下嘴角，是个想要笑却没笑出来的模样。</p>

好半晌，才哑声道：“刚拿到角色的时候，我就知道，三个人里，你最傻。”</p>

唐晓遇知道冉霖指的是最初接到徐崇飞这个角色的时候，但却分不清这话是说给他唐晓遇听的，还是说给徐崇飞听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带着酸楚，那是真正的情感，不是演出来的。</p>

随着拍摄重新开始，“徐崇飞”躺进了“方闲”的臂弯。</p>

他身上的血蹭到方闲的手上，沾到方闲的衣服上，也染进了方闲心里。</p>

唐璟玉站在不远处的老地方，却再没办法淡定从容。他想要的结果是以命偿给方闲，却从未想过，最终会是这样。</p>

场记板啪地合上，惊起附近的一只麻雀。</p>

麻雀穿透密林，飞向天际，活泼，自由，就像挣脱了束缚的一抹灵魂。</p>

方闲再忍不住，一滴泪，落到徐崇飞的鼻尖。</p>

他颤巍巍地抬手，仿佛在寻找什么。</p>

方闲立刻握住他的手，用力，握得紧紧。</p>

“二哥……”徐崇飞的声音断断续续，吃力而虚弱，“大哥欠你的命，就算我替他还了，行吗……”</p>

方闲用力摇头，声音颤得厉害：“别瞎说，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带你去找薛神医……”</p>

“二哥，”徐崇飞努力扯出一个笑，眼里掠过一抹久违的调皮，“你是想让我走了也不安心吗……”</p>

方闲用力吸口气，泪水模糊了视线，带着哭腔近乎嘶喊：“行！你还上了！我三弟的命最金贵了，不用死，伤一下就能还上，真的！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p>

“屁！”徐崇飞这辈子，第一回说脏字，“你就骗人的时候……说话好听……”</p>

“徐崇飞，你听好，我方闲对天发誓，我和唐璟玉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如违此誓，不得好死！”</p>

徐崇飞满意了，疼痛让他再没办法扯出笑容，但笑意在眼底化开，像春日里最清澈的湖水。</p>

“大哥……”徐崇飞艰难看向唐璟玉，带着点得意道，“听见了吗……二哥说了，我们三个还是兄弟……”</p>

方闲没说，他只说恩怨一笔勾销。</p>

可唐璟玉定定看着他，轻轻点头应：“嗯，还是兄弟，我们说了要做一辈子的兄弟。”</p>

恩怨一笔勾销，勾的不只是仇怨，还有恩情。</p>

唐璟玉和方闲都知道，他们做不回兄弟的。</p>

可如果谎话能换回徐崇飞的命，他们愿意说一辈子。</p>

“崇飞——”怀中人渐渐闭上眼睛，方闲一声悲恸地呼喊。</p>

“我、我没事……”徐崇飞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看着视野里越来越模糊的方闲，“我想回梅园……”</p>

梅园，他们结拜的地方，那个明明满园梅树，他们却从未有机会亲见梅花盛开的地方。</p>

臂弯里，徐崇飞永远闭上了眼睛。</p>

方闲抱紧他，声音哽咽，字字泣血：“二哥这就带你回去……”</p>

……</p>

“停！”陈其正喊完做了个深呼吸，才高声道，“过——”</p>

宋芒已经无声哭得快抽了，如果他不是编剧，他绝逼要给编剧寄刀片！这种剧情就不是人，他当初到底怎么想的！</p>

监视器里，冉霖还抱着唐晓遇。</p>

不过在喊停的一刹那，他就咻地睁开眼睛，但没动，只由下往上，定定看着自己的“二哥”。</p>

冉霖已经不哭了，只是之前哭的泪水，还含在眼里，要落不落。</p>

唐晓遇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很认真地请教：“你是怎么做到哭成泪人还这么帅的……”</p>

冉霖被他打败，破涕为笑。</p>

唐晓遇一股脑从“二哥”臂弯里爬起来，登登登就往“大哥”身边跑，想交流演后心得。</p>

陆以尧的脑袋里还回放着他刚刚抬手摸冉霖脸的那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唐晓遇已经快到跟前。</p>

陆以尧忙伸出一只手作“请留步”的手势。</p>

奈何男三号太过热情，眼看着就要扑面而来。</p>

陆以尧急忙往后退，大声提醒道：“你剑——”</p>

唐晓遇一个急刹车定住脚步，眼里是不可置信的受伤：“我贱？”</p>

冉霖在他跑走的一刹那就觉得不对，这会儿正好跟过来，迅速拔掉粘在唐晓遇胸口的“剑”，亮给他看：“你带着‘剑’呢，三弟。”</p>

唐晓遇恍然大悟，觉得世界又无比美好阳光普照了。</p>

陆以尧被他这么一闹，彻底从唐璟玉的心情里抽离出来，酸楚悲恸感慢慢散开，变淡。</p>

冉霖再次有种想把这条鱼养在玻璃缸里当吉祥物的冲动。</p>

正想着，鼻头忽然一凉。</p>

冉霖怔住，下意识抬头。</p>

透过繁茂枝杈去看，天好似比之前阴沉得更厉害，风倒是停了，于是这天更显得静谧压抑。</p>

鼻头又凉了一下。</p>

冉霖惊讶地瞪大眼睛，后知后觉——竟是下雪了。</p>

……</p>

横店的冬天很少下雪，即便下，也没有多大。</p>

可是这一场却不同，来势汹汹，从最初的雪粒，到后面的雪片，竟下出一片北国景象。</p>

翌日清晨，天晴了，雪却没停，无风，雪花就那样安静地往下飘，不疾不徐，从容优雅。</p>

这可乐坏了整个剧组。</p>

原本定在最后拍的一场梅园戏，剧本里就是雪天。</p>

剧组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白石灰和泡沫，准备到时候把前者洒在地上，后者洒在演员头上，下雪的特效则直接后期做——横店的雪景基本都这么来的。</p>

谁会想到，天公如此作美！</p>

梅园的置景原本还差一点，但为了赶这场雪，昨夜工作人员熬了通宵，生生让梅花开满园，如梦似幻，亦假亦真。</p>

拍摄计划也调整，最后一场戏直接提前，改在这一天。</p>

冉霖化妆造型完进入现场的时候，被园中景色迷了眼。</p>

陆以尧已经坐在园中，只是背影，但却透着唐璟玉的清冷与寂寥。</p>

这场戏没有唐晓遇——毕竟是上坟戏，坟中之人要是露面，那这个大结局就得改鬼片了——但敬业的男三号还是跟着剧组过来了。</p>

大结局，又是难得的雪景，唐晓遇也想围观。</p>

天色刚亮，雪花有慢慢变小的趋势。</p>

剧组不敢拖延，抓紧时间调试准备，待这座雪中梅园亮如白昼，所有演职人员就位，场记一声打板，清脆利落！</p>

三年前的盛夏，唐璟玉和方闲一齐，将徐崇飞葬在这里。</p>

他们似乎同这满园梅花就是没有缘分，无论是结拜还是立冢，都只有满眼翠绿。</p>

那之后，二人分道扬镳，再未相见。</p>

哪怕是过来祭奠，也都避开了徐崇飞真正的忌日，一个选在早一日，一个选在晚一日，没有约定，却无比默契。</p>

今天不是任何特殊日子，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日。</p>

只是方闲忽然想到，那座承载了他们兄弟三人最美好和最悲伤回忆的地方，他竟一次都没见过真正的梅花盛开。</p>

不想便罢了，一旦动心，便彻底惦记起来。</p>

索性，方闲就这样来了。</p>

星夜兼程，赶了许多天的路，就为看几树梅花。</p>

刚来到月亮门底下，便闻到了扑鼻花香。那香气沁人心脾，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回忆……</p>

【方闲：为何要选在这里？】</p>

【唐璟玉：君子如梅，傲霜立雪。怎么，这还配不上你方小少爷？】</p>

【徐崇飞：我的错我的错，我该挑个冬日再拉二位来结拜的。】</p>

【唐璟玉：别理他。我看这里就很好，崇飞，上香炉。】</p>

那一年，满园翠绿，不见梅花。</p>

他沉静如水，他浪荡不羁，他温润如玉，三个少年以天地为证，以山河作盟……</p>

方闲甩甩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p>

踏进月亮门，梅香更甚，轻飘的细雪中，红梅缤纷。</p>

第一次，方闲见到这里花开满园的样子。</p>

原来真的很美。</p>

慢慢走向梅园深处，在尽头有一棵最大的梅树，那树下，葬着他最亲的兄弟。</p>

忽然，方闲停住脚步。</p>

最大的梅树已映入眼帘，他却定住一般，无法再动。</p>

树下的石桌旁，一个人在自斟自饮。</p>

于纷飞的细雪中，似呢喃着在和谁说话。</p>

他的身边没有人。</p>

但方闲就是知道，他在和徐崇飞讲话，他讲，徐崇飞听——因为自己也是这样做的。</p>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闯入，唐璟玉放下酒杯，警惕抬起头。</p>

四目相对。</p>

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唐璟玉眼里的锐利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错愕。</p>

方闲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p>

江湖大，大到山水永隔，江湖小，小到一方庭园。</p>

不知何处来了风，刹那，落梅如雨。</p>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小伙伴灌溉的营养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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