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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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霍云滔打完电话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明天还有很重的戏份，陆以尧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睡觉，否则连仅剩的三四个小时睡眠都享受不到了。</p>

但他就是不困。</p>

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各种思绪在脑袋里翻滚, 中间还夹杂着霍云滔语录的回放, 乱七八糟搅和一起，到最后, 已然分不清哪些是自己想的, 哪些是霍云滔讲过的了。</p>

既然你不想和他发展出感情，那他到底喜不喜欢你, 重要吗？</p>

不重要。可他就是想知道。</p>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p>

既不想接受对方的感情, 又不想伤和气, 还指望对方一如从前跟你好，这种三合一简直就是……</p>

“禽兽！”</p>

陆以尧俯趴着把脸埋进枕头，第一次，自我厌恶起来。</p>

冬日下的英伦乡间小别墅里，霍云滔小心翼翼把烤好的姜饼一点点拼接搭建成姜饼小屋，末了对着自己的杰作泪流满面。</p>

成品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圣诞姜饼屋”的甜蜜创意, 墙壁斜，屋顶歪, 更重要的是姜饼烤过了火, 本应温馨明亮的棕色饼干上晕染着一片片黑雾，使得整个作品的画风彻底从圣诞节滑向万圣节。</p>

咀嚼有助于思考。</p>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费过脑子了。</p>

别看他给陆以尧分析得头头是道，事实上他也是纸上谈兵。毕竟他早恋的时候，连“男孩女孩躺在一起就可以生小孩”这种话都深信不疑, 所以陆以尧那些所谓的怀疑纠结，明示暗示，他能理解，但无法感同身受。</p>

喜欢就是喜欢，想和这个人说话，想和这个人亲近，甚至不说话不亲近光是看见她都开心，判断起来有多难？</p>

如果冉霖是女的，这话他直接就能甩给陆以尧。不，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或许陆以尧都不会给他打电话，自己就明镜儿似的了。</p>

问题就在冉霖是男的。</p>

上一次接到老友电话的时候，霍云滔完全没多想，只当是随便帮友人出出主意，挡挡桃花。可这一次他才发现，陆以尧对这件事或者说对那个人的重视程度，远超他想象。</p>

相交十余年，除了家人，他还没见陆以尧对谁这么上过心，无论男女。</p>

喜欢和爱或许不好判断，但在意是肯定的了。</p>

陆以尧可能是GAY？</p>

这种事霍云滔想都没有想过。</p>

一起在英国念了那么多年书，不是GAY都容易被文化气氛带弯，可陆以尧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一丝一毫这方面的倾向。</p>

显然陆以尧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每每聊到这个问题，都斩钉截铁。</p>

既然如此，霍云滔就不能去做那个推波助澜的人。</p>

性向不是小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足以影响甚至是改变陆以尧未来的人生路，或许友人正站在十字路口，推一推就能往左，拉一拉就能向右，他可以在友人选择之后鼎力支持，但不能凭自己的喜好去做助力或者干扰。</p>

论私心，他希望陆以尧还是那个笔直的陆以尧，前途光明，未来大好。因为一旦友人选择了往左，就意味着要披荆斩棘闯一条很难的路，轻则搭上事业和人气，重则毁掉原本就不稳固的家庭关系。</p>

但论交情，如果最终陆以尧还是选择了Hard模式，他这个朋友也只能扛上斧子，伴君前行……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p>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p>

再多，真的会操心死。</p>

……</p>

陆以尧想了一宿，清醒到天明。</p>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有了决断——做一个好人。</p>

何谓好人？</p>

是善良，是体谅，是克制，是迪士尼里明知他在拖延时间仍安静陪着“酝酿”的冉霖。</p>

不想回应别人的感情还希望别人继续若无其事和你做亲密朋友，是鱼和熊掌都想要的混蛋。不由着性子去招惹，克制住自以为是的“纯友谊”，才是对对方最大的体谅和尊重。</p>

关于穿一条裤子还是扒一条裤子这件事，霍云滔话糙理不糙。</p>

从一方喜欢上开始，朋友就没得做了。</p>

他接受这个结果。</p>

但如果可能，他真想穿越回冉霖被撩动心的那个时间点，把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但肯定不该这么做的自己，掐死在倒流的时光里。</p>

……</p>

“停！过——”</p>

随着扩音器里传出导演的声音，拍摄现场所有人一同鼓掌。</p>

漂亮的鲜花被送上来，刚刚还和唐璟玉“吵架”的赵步摇，笑容灿烂——奚若涵的戏份，杀青了。</p>

这是原本就定好的拍摄档期，晚一周进组，提前一周结束。</p>

“辛苦了。”陈导起身来到拍摄场地里，照例给杀青的演员肯定和鼓励。</p>

“我真的很想说一句不辛苦，但是陈导……”奚若涵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带着点顽皮，带着点真诚，又带着点调侃，“在你组里这四个半月，我瘦了十几斤。”</p>

陈其正煞有介事地歪头观察片刻，难得开起了玩笑：“看着也不是很明显……”</p>

奚若涵囧：“再瘦我就脱像了。”说完她终于正色起来，沉吟片刻，诚恳道，“谢谢导演。”</p>

一部戏可以让演员原地不动甚至倒退，也可以让演员突破瓶颈，涅槃重生。个中滋味和收获，只有演员自己懂。</p>

声音是肯定听不见了，只能看见奚若涵是前所未有的乖巧，导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陪在旁边的陆以尧则是一如既往的温和。</p>

“杀青了啊，真好。”唐晓遇一脸艳羡。</p>

冉霖安慰他：“我们也快了。”</p>

“幸亏我们这部剧只有四十集，”唐晓遇一声轻叹，无限感慨，“不然就这种高标准严要求的拍摄强度，武林盟主也撑不过六十集。”</p>

冉霖乐，刚想接茬，唐晓遇忽然话锋一转，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奚若涵和刚进组的时候好像有点不一样了？”</p>

冉霖又看了看远处的女一号，了然：“嗯，确实瘦了不少。”</p>

唐晓遇黑线：“我说的不是身材是性格，性格！”</p>

冉霖囧，第一反应是想跟自己的性向道歉。</p>

唐晓遇没注意他，仍自顾自道：“刚来的时候，她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我这样的根本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p>

话说半截，男三号就闭嘴了，因为已经和导演还有剧组人员道别完的女一号，出来了。</p>

冉霖和唐晓遇立刻起身，纷纷对女一号献上恭喜。</p>

奚若涵的应对很官方，很客气。</p>

留下冉霖和唐晓遇面面相觑。</p>

良久，冉霖扑哧乐出声。</p>

唐晓遇也反应过来，一脸惆怅：“这哪是希望，是诅咒吧……”</p>

——姑奶奶温柔起来了，也是姑奶奶，属于唐晓遇这辈子最没辙的女性群体，就算只是搭档，如果可以选择，当然是要软妹啊！</p>

同样一个流花宫，送走了吵架的唐璟玉和赵步摇，接着便要迎来深入虎穴的方闲和徐崇飞。</p>

彼时，方闲和唐璟玉已经反目，徐崇飞将唐璟玉从方家救出，却不料唐璟玉发现海空方丈背后还有黑手。</p>

布局血洗反对门派的确实是方焕之，但在方焕之阴谋上将计就计，利用方焕之除掉反对门派，再利用唐璟玉除掉方焕之的，却是流花宫。她们想要落花剑谱，更想要一统江湖。</p>

赵步摇身为流花宫主之女，自然不信此事，同唐璟玉发生激烈争执，一气之下，赵步摇愤然离去，不知所踪。而为查清此事，唐璟玉夜探流花宫，却被流花宫主擒住，死生未卜。</p>

徐崇飞无奈，只得求助方闲，想与之携手，救出大哥。</p>

然后，方闲竟然同意了。</p>

未及冉霖回答，不远处忽然响起带着困惑的声音：“我也觉得这是个需要研究的问题。”</p>

陆以尧不知何时出来了，正站在门口笑着看他俩。</p>

冉霖心里动了下，但脸上没表现出来。</p>

唐晓遇已经先一步出声：“对吧对吧，这个地方就是很奇怪。”</p>

陆以尧点点头，然后很自然转向冉霖，问：“你呢，怎么看？”</p>

冉霖微微皱眉，总觉得今天的陆以尧哪里不一样了，前阵子那种紧迫盯人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又变回礼貌客气的陆老师。</p>

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踏实。</p>

冉霖暗自深呼吸一下，然后拍拍旁边空着的躺椅，一扬下巴：“来，坐过来，听方闲给你们剖析一下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心路历程。”</p>

陆以尧莞尔，十分配合走过来坐下。</p>

唐晓遇没好气地看着冉霖：“赶紧吧，二哥。”</p>

看似玩笑，但真等开口，冉霖就不自觉正色起来：“方闲对唐璟玉的态度，概括起来就两句话，我必须杀你，但我不能让别人杀你。”</p>

唐晓遇纠结皱眉：“我不能理解这个脑回路……”</p>

冉霖看向陆以尧：“你呢？”</p>

陆以尧歪头想了想，说：“我大概能理解一点，但理解的肯定没你深刻。”</p>

冉霖被这话捧得有点飘飘然。</p>

他忽然觉得如果陆以尧不能回应他的感情，那么偶尔这样吹吹他，也是不错的。</p>

“其实很简单，”冉老师课堂开始讲课，“方闲要杀唐璟玉，因为他必须为父报仇，但他不能让别人杀唐璟玉，因为唐璟玉是他兄弟。”</p>

唐晓遇：“可是已经折剑断义了啊？”</p>

冉霖叹口气，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剑折了就是折了，但这里不可能说变就变。”</p>

说完话，冉霖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熟悉，蓦地想起，那次单独和陆以尧吃饭，聊两个人要怎么交朋友时，陆以尧也是指着心脏说，最终原因在这儿……</p>

忽然有些狼狈，冉霖下意识看向陆以尧。</p>

视线相接，陆以尧就很自然开了口：“我同意你说的，不管方闲嘴上说的再狠，再决绝，他和唐璟玉十多年的兄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p>

冉霖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儿了：“为什么你今天一直捧着我聊……”</p>

陆以尧一脸无辜：“有吗？”</p>

“有，”唐晓遇忙不迭点头，并附上客观第三人的论据，“虽然之前你和二哥关系也很好，但一聊天你还是喜欢怼他两句的，今天一句没有，全程举高高，非常可疑。”</p>

陆以尧没料到自己的表现这么明显。</p>

他只是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感觉之前可能太过于随意，同时对不能回应冉霖的感情，其实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所以综合起来，就变成现在这样。</p>

好吧，别说冉霖和唐晓遇觉得奇怪，他也有点别扭。</p>

“你……”冉霖凑近打量他，很认真地问，“是不是有事求我？”</p>

陆以尧囧，也不端着了，没好气道：“对，我希望明天的林中血战，你能手下留情。”</p>

冉霖悲伤地发现自己有受虐倾向，捧着聊不爱听，就爱看陆以尧冲他翻白眼。</p>

“大哥，你是不是抢了我的台词？”唐晓遇总算自在了，这才是三兄弟的正常气氛嘛，“明天要牺牲的好像是我吧？”</p>

陆以尧被逗乐了，正想再说话，导演助理过来通知开拍了。</p>

三人一身清爽，奔赴“流花宫”。</p>

一整天的拍摄都非常顺利，及至晚上十点半，圆满收工。</p>

这是近段时间以来，冉霖度过的最轻松的一天——精神上的。陆以尧好像忽然忘了还有“一直约饭约不到”这种事，拍摄间隙聊的全是剧本和演戏，收工卸完妆就跟专车回了酒店，完全没再提其他。</p>

冉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陆以尧觉得总上赶着累了，索性放弃。</p>

不可能成恋人，也没办法做至交，停在普通朋友的地方，最合适。</p>

这是冉霖已经预见到的结果，所以他坦然接受，心如止水。</p>

虽然被风吹着很舒服，但风不属于他，总会吹往别处。</p>

晚上回到酒店，冉霖让刘弯弯买了一块小蛋糕回来，然后关起门，一口一口把蛋糕吃掉，为这段日子的单恋——如果算得上的话——画一个圆满句号。</p>

其实，想要心里甜，未必一定非装着个人，吃蛋糕就挺好。</p>

……</p>

翌日，横店东阳树林。</p>

在这里，唐、方、徐兄弟三人，生死一战。</p>

这是仅次于方唐决裂的重头戏，场面没有决裂那么大，演员只需要他们三个，但在剧情的重要性和情绪的冲突上，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场。</p>

重头戏的标配——编剧宋芒——再度现身，穿着亮银色薄羽绒服，跟着剧组奔赴小树林。</p>

横店这两天气温骤降，最低温度接近零度，自然要穿得厚一点。</p>

但演员就比较辛苦了。</p>

三个马上就要厮杀的男艺人，捂着大衣坐在一起，对着眼前盒子里的雪糕和冰块盒，一脸绝望。</p>

冉霖：“还没吃呢，我现在就觉得牙疼。”</p>

陆以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p>

唐晓遇：“真的不能和编剧商量商量改成冬日血战吗？”</p>

三个帅气的脸庞一同望向不远处监视器后面已经就位的宋芒。</p>

仿佛有感应般，后者抬起头，看过来。</p>

八目相对，宋芒比出两个大拇指，口型明显是——加油！</p>

三人叹口气，豁出去了，甩开大衣就开吃！</p>

冉霖和唐晓遇都选择了雪糕，好歹还有点味道。</p>

陆以尧选择了冰块，嚼得嘎嘣脆。</p>

剧本里，三人决裂在盛夏，如今夏戏冬拍，为了避免说话有哈气造成穿帮，只能这样给嘴里降温。</p>

导演也颇为不忍，眼见着三人吃得差不多，立刻开拍！</p>

仿佛知道今天拍这样的戏，天阴沉得厉害，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不能更坏的天气。</p>

好在拍摄取景的也是一处林子最密的地方，不见冬日的萧瑟，倒有几分盛夏的繁茂，即便有阳光，也要被这林子遮住，所有拍摄光源都靠灯光师，便也不用管是什么天气了。</p>

随着场记板一声啪，除了风打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p>

冉霖饰演的方闲一身暗色劲装，干净利落，不像世家公子，倒像镖客杀手，风扬起他的发丝，再没有一丝翩然潇洒，只剩冷峻肃杀。</p>

不远处是陆以尧饰演的唐璟玉，衣服因为被困流花宫，已经破烂不堪，脸上还带着伤，但眼神平静，定定看着方闲。</p>

站在他俩之间的是一身月白色的徐崇飞。</p>

唐晓遇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剑眉星目，温润如玉，只是此时，他没办法再温文尔雅，因为他的兄弟们正准备杀伤一场。</p>

“徐崇飞你闪开！”方闲忽然一声大吼。</p>

“你让我怎么闪！”徐崇飞也拼了命的吼回去，近乎咆哮，“闪开看我最好的两个兄弟互相残杀吗！”</p>

方闲：“你不闪开，我和你的兄弟也没得做！”</p>

徐崇飞：“冉霖你疯了——”</p>

冉霖：“……”</p>

整个剧组：“……”</p>

陈导：“停！”</p>

唐晓遇一脸懊恼，恨不能咬掉舌头。</p>

本以为冉霖会笑他，可看过去，那人仍死死瞪着他，目呲欲裂，胸膛剧烈起伏。</p>

唐晓遇忽然没了笑的心思。</p>

再看陆以尧，虽没有冉霖那样投入，也目沉如水，一语不发，甚至连站位，都没动过。</p>

不知谁递过来雪糕，唐晓遇接住狼吞虎咽了几大口，感觉整个口腔都木了，才把剩下少半根还回去。</p>

陆以尧和冉霖也一样补了降温。</p>

随着场记板重新合上，唐晓遇忽然觉得连风声都听不见了，天地静得厉害，只有冉霖……不，只有方闲的怒吼，震得人耳疼，心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