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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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忘从前很少想以后。</p>

领养彭星望之前, 他的生活犹如一株雪杉树。</p>

孤直独冷，连枝叶都吝啬地延展出最简单的线条，不肯拥有更多形状。</p>

他现在突然有很多需要在乎的事情, 又很愿意去存钱，以应对浪潮般多变的以后。</p>

这一忙, 果真忙了近三个月, 硬生生从十月奔波到一月中旬。</p>

主要重点在于裕汉这边诸多人脉资源的牵线搭桥，以及黄金十二卷的正式筹备。</p>

姜忘优先组建编委会，搞出整套高一至高三的卷子, 免费发给五个高中的学生们做着玩。</p>

他本来以为这批卷子至少要等一个学期才能等到反馈，然而省城学生们刷完一套卷子的时间为三到七天。</p>

一套十二张，平均下来每天二到四张。</p>

牛逼。真的牛逼。</p>

段兆跟其他几个老师和他吃着火锅，边涮着牛肚边掏心窝子。</p>

“你这个题啊——真的不够难，这么搞没卖头。”</p>

姜老板笑容凝固：“你们说的这个难，它有参考物吗？”</p>

“难不成要照着竞赛题来？”</p>

“哎，小姜啊，你这么说就外行了，竞赛题更重于拔高知识点范围，有的高考题还就真比竞赛题还难。”</p>

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吞了口猪脑，一扶蒙着烟雾的眼镜道：“高考题目, 那就是要在有限范围内给出无限的出题花样, 哎, 你现在出题编题的班子还不够精。”</p>

“还是陈老会点评, ”段兆吃的鼻子发红, 抽纸巾猛擤一下，正色道：“我们怎么也是教育强省，难度得跟启东那边看齐！”</p>

“就是就是, 上届他们化学题出的还没我们这边难！”</p>

“……是我对工作还不够严谨。”姜老板诚恳道歉：“下次一定难出风格难出水平。”</p>

老头用力拍肩：“赶紧出啊，我学生们等着做。他们现在高二就能把你这些题一周刷完，你多反省。”</p>

姜忘陪老师们吃饭聊得还挺投缘，临结尾时想起什么。</p>

“话说，九八年前后考北师大是个什么水平？”</p>

段兆很快反应过来：“你问季老师是吧？”</p>

姜忘给他夹了块牛舌，把酒倒上。</p>

“九八年前后，高考比现在还严，”老教师回忆道：“你那朋友哪个省的？”</p>

姜忘一说，老头长长噢了一声：“那个省奥数狠啊。我做一次新鲜一次。”</p>

“往前倒七八年，高考一本线差不多五百多分？”旁边女老师插嘴道：“但北师大分数线是真的高，今年录的最低也要六百二，再添点也能上清华了。”</p>

段兆笑起来：“说不定人家能上清华，只是想当老师呢。”</p>

姜忘初中毕业当兵去了，还以为季临秋只是读了个普通师范，没想到牌子这么响。</p>

六百二十分。他回忆了下自己以前每科分数，很有自知之明地喝了大半杯啤酒。</p>

“哥们也别觉得有压力，季哥那样的也还是佼佼者，咱们这种能读个华中华东师范都能摆宴设酒了。”段兆大笑道：“我一听也羡慕，跟他吃完饭回家做梦梦见高考好几回，当年要是——”</p>

“别提当年，”女老师摆手道：“我就差一道选择题，想想都心碎。”</p>

火锅吃完大伙儿说说笑笑着各自散了，姜忘送别最后一个朋友，一个人靠着车吹了很久的风。</p>

他本来想抽烟，又因为季临秋想着把烟戒了，索性干站着。</p>

冬天的风像乱窜的野猫，专钻领子袖口，冷不丁刮一长道，冻得人打激灵。</p>

姜忘开始后悔没带亲爹送得那件羽绒服来。</p>

他钻回车里，把广播电台打开，听着老掉牙的情歌继续出神。</p>

上一世的季临秋，原本拥有多光明灿烂的未来。</p>

凭他这样出色的学识能力，想去国外生活恐怕都轻而易举吧。</p>

最后却困在一个老城里，像溺水时放弃挣扎一样，四肢松开昏昏下坠，晦暗平静地了此一生。</p>

姜忘越想，越觉得喉咙哽着。</p>

像是苦味和辣意同时翻涌上来，逼着他红眼眶。</p>

为什么？</p>

你明明拥有这么多的选择，这样璀璨的前程。</p>

你甚至可以上清华啊。</p>

姜忘平静了一会儿呼吸，打电话给秘书，把工作简单交代了下。</p>

“我先回虹城了。”</p>

“提前回去吗？”秘书略有些吃惊：“好的，这边新一轮编题我会好好安排，您路上注意安全。”</p>

姜忘挂断电话，开车往回走。</p>

还好没有喝酒。</p>

秋冬衔接的很快，工作又能让人忘记时间。</p>

他再往回开的时候，周边行道树像是叶子全都被长风卷走，只剩潦草涂鸦一般的树杈。</p>

行进的车变作微小的一个圆点，在无数纵横交错的线条里往前。</p>

车窗外冬风呼啸，大灯照亮飞雪一般的灰尘。</p>

姜忘在想，人到底会被什么困住呢。</p>

是家庭吗。不像。</p>

他躲开了父亲的毒打，季临秋逃离了那个山村。</p>

是性向吗？</p>

不，上一世的季临秋并没有爱人，孑然一身，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性向直接选择放弃生活。</p>

人到底会被什么困住？</p>

姜忘转过方向盘，车窗两侧都是干枯沙漠一般的寂静田野，此刻只有浓郁无边的黑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