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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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问捧着一碗绘有原始图纹的彩陶, 缓缓地将浓稠的淡金色小米粥送入口中，香醇细腻的口感，谷物特有的阳光气息扑鼻而来, 带着些许微烫熨帖了方问的胃部，舌尖还泛着一丝甘甜。</p>

这是这个秋天的第一碗粟米, 方问感动得简直要落泪。</p>

要知道, 现在已经距离小米成熟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天了, 他这才品尝到丰收的喜悦, 真的太不容易！</p>

毕竟庄稼可不是熟了就万事大吉了，还要收割、打谷、晒谷、脱壳……好吧, 原来是没有最后一个步骤的，这项服务只有方问单独享有。</p>

毕竟脱一次壳就少了近百分之十的重量，糠勉强也可以算粮食，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p>

然而，吃惯了大米的现代人喝小米粥都嫌糙，还想试着连带小米糠一起吃？还是算了吧, 所以很不好意思，但方问最后还是惭愧地选择了使用祭司特权。</p>

起、起码舂米是他自己捣的……</p>

而现在, 方问正一边喝着小米粥, 一边忙着统计数据，他要算清楚小米的亩产, 以及这个秋天他们到底屯了多少的粮食。</p>

然后, 方问再一次深深怀念起了后世工具的便利——摩西摩西，请问有谁可以给他寄个称重机吗？</p>

但还是那句话，梦里啥都有。</p>

总之，经历了千苦万苦之后, 方问最后还是得出了一个大致的数据。</p>

今年狩族部落的亩产量大约有一百五十斤，而他精心培育的那一片田，大约是两百斤的产量。</p>

哇哦，真是高产呢……</p>

方问的内心毫无波动，毕竟后世平均亩产有可是有一千斤，而超级水稻更是超两千斤，区区两百斤，连战国后期的亩产水平都没达到，硬要说有情绪波澜的话，方问也就只有失望和沮丧了。</p>

总产量不过六百吨，除去婴幼儿，整个部落四万人也就够吃一个月，还得留下种子。</p>

当然，在知天巫师眼里就是另一幅光景了，她按照方问的算法估算了一遍曾经的数据，发现狩族部落最高产的时候也不过亩产一百斤。</p>

也就是说，方问让粮食的总产量足足多了近两百吨！这还不包括另外捕鱼所得！</p>

要知道，只要河面还没结冰，冬天也是可以去捞鱼的！</p>

看着天台广场上晒着的米粟，知天巫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可以确定，起码这个冬天，狩族部落是不会再饿死人了……</p>

……………………</p>

谷物大概需要晒三四天。</p>

在这个期间，狩族部落一刻不停地一边去捡落在地上的小米，一边把割下来的秸秆收起来，到了冬天，不仅可以用来烧火，还可以勉强当床垫保暖，可谓用处多多……哦，对了，现在还多了一个用处——喂牛羊。</p>

一般来讲，这一切做完，就可以等最后一轮的捕猎队归来安心过冬了。</p>

但是，方问却在此时，向狩族部落提出了一个新的命令：“我们要把土地翻一遍。”</p>

绝大数人对此不得理解，觉得根本没有必要。</p>

方问对此毫不意外，懒惰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它能有帮助生物减少能量的浪费，储存更多的脂肪，对于缺乏价值追求的生物来说，唯有觅食和恐惧的本能，才能克服懒惰的本能。</p>

于是，方问仅仅用简单的两句话，就直接打消了他们的念头。</p>

“你们就这么背弃神灵了？”</p>

“你们明年就不想要更多的粮食吗？”</p>

方问明明是平视着他们，他的神色平静，语气毫无斥驳之意，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缓缓从他身上蔓延来开，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自觉地低下头认错。</p>

“祭司大人，请饶恕我们。”</p>

方问没有回复他们，只是冷着声再次下令：“去，把土地翻整一遍，杂草和虫子同样也清除。”</p>

所以，当曜日捕猎完最后一轮猎物回来后，却意外地发现，留守在部落里早该休息的人，却依然留在田里试着用石锄刨开泥土，并不断地将面的杂草和虫子虫卵挑拣出来，甚至还有几只鸡混杂在人群之间，不停地在地上啄些什么东西。</p>

而那个原本需要面具才能维持住气势的方问，此刻竟千载难逢地冷着脸站在田地里，眼神犀利，看起来相当冷酷。</p>

不过当方问看见曜日时，眼里却毫不遮掩地闪过一丝惊喜，如果曜日没看错的话，方问这是在暗示赶紧带走他？</p>

曜日思考片刻，以和祭司商量大事的借口，把方问带离了田地，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p>

随后，果不其然地听见方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总算摆脱了，装严厉也太累人了。”</p>

原谅方问吧，装大恶人真的不是他的强项，他还是更喜欢亲民路线。</p>

见方问苦恼的表情，曜日赞许道：“刚刚的样子很好，祭司就是这个样子的。”</p>

虽然他一开始很满意方问乖巧听话的样子，但现在，他更担心方问会不会因为太过心软，控制不住部落的人。</p>

但方问却哼了一声，坚定道：“不，我是什么样子的，祭司才是什么样子的。”</p>

听见方问的话，曜日忽然愣住了。</p>

一直以来，他以为方问从来都是在顺应外部的环境生活，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真正改变的并非是方问，其实是世界，甚至还包括曜日自己。</p>

曜日很清楚，在一年前，自己是绝不会相信，他竟然会如此信任一个来到他身边不过几个月的祭司。</p>

但方问就像那条大河一样，源源不绝地滋润着狩族部落，却不求回报，按照方问的话便是：“狩族部落条件改善，我自然也能过得更好，这便是我要的回报。”</p>

如此正大光明，让曜日找不到任何可以质疑理由，也找不到任何不信任方问的理由。</p>

曜日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方问一开始便已如此听话，但他却一直不满足地想要试图掌控方问。</p>

因为对于曜日而言，方问是水，至柔但无坚不摧，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抓住方问，但他也无需掌控，水已经融进了他所生长的土地，早已无法脱身。</p>

曜日笑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装成刚刚那副模样。”</p>

方问认真道：“因为我要推行厕所了。”</p>

曜日收起笑容，沉默片刻：“会不会还是有点太急了？”</p>

方问点点头：“或许有点。”</p>

哪怕是方问，一想到要把自己的排泄物浇到要吃的庄稼边上，也不免有些恶心膈应，更何况是第一次接受这个概念的人。</p>

但方问道：“可是我等不及了。”</p>

曜日皱眉：“这一次，米粟不是丰收了吗？我这一次狩猎也抓了不少猎物。”</p>

方问低声道：“不够，还是不够。”</p>

加上曜日的十几次捕猎，秋天的果实采集，以及捕鱼种田所得，这个秋天狩族部落总计大约有一千两百多吨的粮食储备，也就每人每天吃六两多的食物了。</p>

看起来似乎很惨是吧？但是要知道，之前的狩族部落最多也就只能储备七百多吨的粮食，每人每天只够吃三两。</p>

冬天，一个急需体脂能量的季节，但每个人却只能摄入这么一点热量，比起饿死的人，恐怕冻死的人更多。</p>

这还是大部落，也不知道小部落是多么的惨烈……</p>

“而且，”方问顿了顿，开口道，“这个冬天我还有个打算，不知道你同不同意……”</p>

曜日点头：“你说。”</p>

方问道：“我打算在这个冬天派人去找铜，能找到铁也行。”</p>

曜日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什么是铜，但我必须告诉你，冬天很危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