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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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p>

何浅是晚上的飞机, 所有人都空出一整天时间过来送他。</p>

姜风月是上次过来后就直接走了的，他在国外还有戏要拍，时间实在是无法再挤了, 除了他以外, 其他人都到齐了。</p>

他们像少年时那样，还是找个地方吃饭、闲聊，唱歌。地方就定在星传大学附近的一个小酒吧包间, 何浅和吴羽光认识, 顺便把他也叫了过来。</p>

几轮酒过后, 一帮人都醉了, 顾如琢酒量好，也禁不住轮番攻势，慢慢就醉了, 一个人靠在角落里，丹凤眼烧红了，视线迷蒙, 他微微仰起头，眼睛闭上, 漆黑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比起平常的锐利, 却多了几分平和与安稳。</p>

何浅要赶飞机，所以没喝酒, 吴羽光也没醉，两个人也没管这一帮醉鬼，自顾自在那儿聊天。</p>

“还没谈到结婚，她还是觉得我们年纪小了，我也理解……生小孩也是, 太痛了，她不喜欢就不要吧。”</p>

“……哈哈哈那是，确实，喜欢男人也好，那你定了没？”</p>

吴羽光声泪俱下：“今年就心动了一个，我本来准备下手的，本来觉得好追，穷学生，没背景，演艺圈拼，还缺钱，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可你知道吗，我还没开始追，他突然就火了！”</p>

何浅爆笑：“你说谁？这下追人难度高了吧，这么看你眼光还挺好的。”</p>

“是挺好的，现在全国人民都认识他了，他X的还火了一对CP，看着感情也蛮好的样子，气得我……”吴羽光打开手机，给他看手机桌面。</p>

桌面上是程不遇的生活照。还是主播时期的照片，他从鲸鱼直播平台扒的主播资料审核照：暖阳，和风，早晨，凉薄漂亮的青年坐在桌前，对着镜头微笑。</p>

何浅望了一眼，突然笑得更厉害了：“这不是……这不是……师哥没跟你说？这程不遇啊！”</p>

“我知道他叫程不遇，他就是真名出道……”吴羽光俨然资深粉丝的表情，他看何浅笑得这么厉害，忽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像是出了问题，他低声说：“怎么着，有来头？应该没有把，我看顾哥签了他，应该身家清白也没黑历史……他上头有人了？谁？你跟我说个名字，我去要人，没准儿就能撬得动呢。上次我找顾哥要人，他没回我，回了个句号。”</p>

他又很恐惧顾如琢，也不敢深问，这事就这么耽搁了。</p>

“哈哈哈哈哈哈他……”何浅快要笑疯了，他望了一眼顾如琢，“师哥喝醉了反正也听不见，我这么跟你说，他上头的人，就是师哥。”</p>

吴羽光：“？”</p>

他颤抖着问道：“那……如琢如遇……是真的？”</p>

“咳咳，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跟你说……”何浅还在笑，“程不遇是师父的亲孙子，高中起他们俩就住一块儿的，住了整三年，师父亲口说要师哥帮忙看顾的，然后你说，你去找师哥，对他说你要泡程不遇？没抽你都算好的！”</p>

吴羽光：“……？？？？不是，怎么会这样？？程不遇不是穷学生吗？”</p>

他觉得人生有点玄幻，追星之路像是离他越来越远了。</p>

“不过高考过后小师弟就离开了一个人过，估计你说的是这个吧。”何浅还在止不住的笑，他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顾如琢，忽而又严肃起来，“不过师哥确实是今年才回国，中间他们两个要是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我们觉得，应该是有什么的……师哥跟程不遇两个人氛围不一样，我上次见到他，师哥现在也对他蛮好的。”</p>

“以前对他不好？”吴羽光问道。</p>

“难说，总之是不喜欢的。”何浅提点他，以自己的经验告诉他，“总之你要是想追他，肯定要先过师哥这一关，撇去这层关系不说，他也是他们家艺人啊！”</p>

吴羽光恍然大悟：“竟然是这样！这是托孤啊！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的是吗！”</p>

他抬起眼睛看向一边喝醉的顾如琢，此刻他看他，就仿佛看到了老丈人一样，顾如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层泰山般的圣光。</p>

如琢如遇原来不是神仙爱情，而是父子亲情，吴羽光瞬间觉得身心舒畅起来。</p>

但紧跟着，吴羽光更紧张了：“那我要怎么过顾哥这一关？”</p>

“不过话又说回来……”何浅望着另一边的顾如琢，有点茫然，“我记得以前师哥脾气好像没有这么差的。也不是脾气差吧，就是以前没这么吓人。”</p>

吴羽光扁扁嘴，表示不敢相信：“顾哥还有脾气好的时候？我的意思是他还有不吓人的时候？”</p>

“有的有的。”何浅肯定道，他声音放轻了，“我记得……就程不遇来之前……金阿姨去世之前，他性格一直蛮好的吧。”</p>

*</p>

金琳是在顾如琢十五岁那年去世的，和往常一样，寒假时，金琳带着北派的这帮小孩去滑雪，他们会在国外的某个私人滑雪场过两周左右时间，随后再回来，各自回到家中过年。</p>

那时最小的赵繁还没进师门，四个小孩，又是同龄，感情很好，一到年末就欢天喜地的，出发前齐齐抄完作业，接着就是快乐的旅行了。</p>

“这是你的小孩？”那时顾如琢走哪儿都要被夸，“好帅的小伙子。”</p>

金琳还是一如从前，温柔和雅，她只是笑一笑，说：“不是的，这几个孩子都不是我的小孩。”</p>

顾如琢笑得很灿烂，也很臭屁，他抢话说：“是的是的我们都是！”</p>

他带着其他几个人一起起哄，想哄她笑，如果放在以前，金琳会被他们逗得开心起来，但那个冬天金琳依然只是那副温柔的笑意，不说什么，沉默着摸摸他们的头。</p>

后来他们才知道，程方雪是在那个冬天派人去找了程不遇母子的消息。</p>

“是个好苗子，有一副好嗓子。”</p>

但那个冬天，他们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照常玩乐。</p>

那年风雪大，他们本来要按照往年的路线去野营，顾如琢和金琳先去踩点，但是却没想到，遇到了一场始料未及雪崩。</p>

他们都学过户外生存知识，这一片农场主的私人滑雪场，也设有补给站，但偏偏那天农场主不在，信号全断，他们躲进了补给站中，但线路是坏的。</p>

大雪封住了他们所有的去路，也隔绝了一切音讯，他们的装备包也在雪崩中丢了，如果单靠补给站的存粮和热源，他们可以支撑一星期左右，直到救援来到，但金琳在雪崩中撞到了头，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而且正在面临大量的失血。</p>

如果不下山救治，金琳可能一个晚上都活不了。</p>

因为拽她，顾如琢一边肩膀被拉得脱臼了，他勉强给自己安好了。</p>

那天，顾如琢疯了一样在补给站中找东西，扎止血带，喂止痛药，烧了热水，他尝试修复线路，但是没有成功。</p>

“车……如琢，车库里有车。”金琳勉强说道。</p>

“我不会开车。”顾如琢几度绝望，“金姨，我驾照还没拿到手，我只上路过几次，我不会开车，我要是会开车就好了——”</p>

他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他后悔自己接触驾车这么晚，后悔自己只是玩着试了试，而没有找个人认真教他。</p>

金琳陷入了昏迷，雪山中一片荒芜的寂静。</p>

她不再回应他，意识越来越模糊，失血越来越多，体温也越来越凉。顾如琢深吸一口气，抖着声音说：“我去开，我去开，金姨，我去试试。”</p>

留在车库里的车是一辆非常老式的轿车，漏油，刹车很钝，顾如琢试着开了一下，刚开出去重重地撞了一下，震得他几乎吐出来。</p>

他的头也擦破了，滴滴哒哒的血掉落在车边。</p>

他可以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p>

顾如琢终于成功地把车开了出去，随后他把金琳扶上后座，给她放好暖水袋和保温毯，开车下山。</p>

雪山路滑，顾如琢又撞了几次，但是动静都不大，只是刮擦，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死死地盯着前路，知道这一次决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p>

他没有出现差错，他打着车灯，把反光镜硬生生折下来别在车顶，作为呼救的反射光源。</p>

但他们遇到了第二次雪崩。</p>

车辆熄火，彻底开不动了，顾如琢像一只暴怒的小狮子，他狠狠地踹着引擎盖，想让这辆车动起来，但未能如愿。</p>

他听见金琳在后座叫他，微弱的叫他的名字。</p>

“顾如琢，你过来。姨有话跟你说。”</p>

金琳语气安和，她望着他，神志居然是清醒的，顾如琢伸手握住她的手。</p>

十五岁的少年，握住女人已经有些苍老的手。</p>

“程……程家……靠你了。”金琳低声说，她望着他，眼底忽而略过一丝不忍和伤痛，随后声音更小了，几乎听不清，“我的孩子……”</p>

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p>

一句是“程家靠你了”，另一句是“我的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