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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临和燕蒹葭一起外出逛街的事情落到楚家这次跟随而来的几个亲兵的耳朵里头,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不错,正是人心惶惶。

这大概,是楚青临生平头一次和姑娘家外出上街,素日里无论哪个高门小姐邀约,他都回以冷淡的拒绝,上元节也好,乞巧节也罢,谁也无法撼动他这颗钢铁般……不懂怜香惜玉的心。

可这一次,他和姑娘家出来了,却并没有让人喜出望外。毕竟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临安公主,混世女魔头,燕蒹葭!

显然,楚青临并不知道自家手下如此忧心忡忡,他神色淡淡,兀自与燕蒹葭对凉城的热闹,评头论足。

今日是凉城一年一度的迎冬日,所谓迎冬,顾名思义便是迎接冬天的。如今月份恰好,估摸着再过几日便是寒气来临,作为一个南方的小城,凉城百姓自是对冬日看重无比。

彼时,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一扫几日前的萧条冷清。

“据说,迎冬日是凉城的大日子,意在辞旧换新。”燕蒹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不咸不淡的与楚青临搭着话:“你瞧,就连卖包子的老头儿也穿着新衣裳,看来咱们也要去一趟成衣店才行。”

“公主要置办新衣服?”楚青临睨了眼她,他记得燕蒹葭说过她的衣物从来只穿一次,那么说来,今日这件衣裳也是崭新的,既是新的,就已然算是迎合这凉城的习俗,何必要再买新衣物?

“本公主何必置办新衣?”燕蒹葭反问一句,下巴微抬,强调道:“本公主可是每日都只穿新衣。”

楚青临问:“那公主去成衣铺做什么?”

“自是为了楚将军了,”燕蒹葭理所应当道:“好歹楚将军也是名门之后,身份尊贵,但就如今将军穿的这身衣服……啧啧,本公主这一路上都见过七八回了!”

“……”楚青临:“本将军每件衣物都是相差无……”

他正想说相差无几,那头燕蒹葭却又道:“昨日趁着你不在的时候,我进过你屋子了。”

楚青临停住脚下的步子:“燕蒹葭!”

他凝视着她,冷酷至极的眸子浮动着几分愠怒,大约是被侵犯了隐秘而有些不快。

燕蒹葭眉眼弯弯,不仅不怕,反而露出极为放肆的笑来:“所以,你还说你有好多件一模一样的衣物?”

楚青临偏头而去,冷声道:“本将军素来讲究节俭,反对奢靡。只是公主今后若是再为了一时好奇而擅自……”

“噗!”燕蒹葭忽而捧腹大笑起来:“楚将军怎么这么单纯呢?本公主可不是那等子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去搜别人屋子的人,方才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诓你罢了!”

楚青临:“……”

有一瞬间,楚青临脸色由黑转红,又红转青,甚是‘五彩斑斓’,丰富的很。若非他知道燕蒹葭心思跳脱,也不至于真的就信了她的话。

“将军莫要恼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拘泥于小节?”燕蒹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走,本公主这就带你去置办几件新衣服,保证你穿了容光焕发,倍儿有面子!”

“本将军并非拘泥小节,”楚青临正色道:“只是楚家家风本就是瞧不上奢靡,提倡节俭。有那些铺张的银两,不如留着在黎明百姓青黄不接的时候救济一二。”

“行,你等楚家人瞧不上奢靡,今儿个奢靡的是本公主。”燕蒹葭压抑着笑声,轻咳一声:“楚将军一路保护,周全有佳,这几件衣物,本公主还是要送的。”

这堂堂七尺男儿,人高马大,面色冷峻的,一旦别扭起来,就跟小媳妇儿似的,委实有些‘惹人怜爱’。

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将楚青临抢夺入公主府里头,是不是更加有趣呢?

就在她想入非非之际,楚青临那冷沉如冰的声音猛然跃入她的耳内:“公主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觉得,燕蒹葭这会儿笑的极为……猥琐?仿佛在意淫一些让人不适的事情。

“没什么,没什么!”燕蒹葭回过神来,摆手道:“本公主就是想,将军一向是穿深色衣物,不妨这次……”

“本将军并没有答应公主要去置办衣物。”楚青临打断她的话:“公主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

他说完,本以为燕蒹葭还会再提及几次,不想她竟是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那便罢了,本公主不强人所难。不过成衣铺还是得去一趟。”

“哦?为何?”楚青临问:“难不成公主是想给自己置办衣物?”

“自然不是。”燕蒹葭一本正经道:“除了将军没有新衣穿,西遇也是没有。”

西遇:“???”

他今儿个就是穿了新衣,难道公主忘了这是她早上的时候吩咐的?

……

……

午后的凉城,依旧热闹非常。街头巷尾叫卖声不断,更有杂耍的一帮人引得喝彩声震天。

楚青临最终还是随着燕蒹葭,去了一趟成衣铺。

听闻这家‘妙手成衣铺’在凉城也算鼎鼎有名,大多凉城富贵之人,都是在此地置办新衣。

燕蒹葭与楚青临抵达的时候,妙手成衣铺正是围了一群人在那儿看热闹。人群里,隐约有谩骂的声音传来。

秉持着有热闹不凑是傻子的原则,两人不约而同的挤进人群中,伸着脑袋儿望去。

就见一个女子戴着面纱,眉眼柔弱:“张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到您的。”

被唤作张小姐的姑娘十七八岁年纪,一张秀丽的脸容满是骄横。她被几个丫鬟簇拥着,瞧着便是仗势欺人之意。

“一句不是故意就可以不了了之?”她身侧的丫鬟率先出声,厉声道:“我家小姐要是被撞出个好歹来,你几条贱命够赔?”

“就是!”另一个丫鬟附和道:“我家小姐是太守之女,你一个贱民,胆子可真大!”

眼前的姑娘,楚青临有过一面之缘,她是太守张广洲的独女,张淼淼。

张淼淼年逾十八,但因着性情嚣张,为人跋扈,一直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于是,这一蹉跎,就等到了她十八岁年纪。

“张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女子盈盈欲要哭泣,即便蒙着脸容,也很是动人:“我若知道身后之人是小姐,哪怕是断了腰也不敢往小姐身上撞去。”

一人嚣张跋扈,一人弱弱如花儿,显然,围观的百姓更倾向于维护弱者。谁都想当英雄,但谁也不敢出头当英雄,故而只好窃窃私语,对这一场面指指点点。

“这张太守不是被关押了吗?”有人低声道:“怎么张小姐还是这样嚣张?就不怕她老子倒了,今后没有人为她撑腰?”

“你懂什么?”又有人道:“天高皇帝远,他那也不是犯了大事儿,大抵面子上处置着,也就算了,你以为当真会如何?”

“真是没有天理!天子犯法与百姓同罪,怎么张太守就可以不了了之?”

“唉,这天家的事儿,谁敢说呀?就拿这次的事儿来说,要不是有咱们国师大人南下,恐怕……”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张淼淼忽而横眉冷扫,道:“你们在那儿嚼什么舌根子?是要本小姐全都把你们的舌头给拔了吗!”

一时间,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

张广洲一生子嗣薄弱,唯独张淼淼一个闺女,因而张淼淼一直备受疼宠,不仅府邸里头,就是府外一众人,也没有谁敢招惹她。

“这张淼淼,有些意思。”燕蒹葭轻笑一声,瞳孔倒映着张淼淼那冷厉的模样,红唇缓缓勾起。

“公主不是最怜香惜玉了?”这时,身后的西遇忍不住低声道:“怎么不上去给那张小姐点颜色瞧瞧?”

怜香惜玉?

楚青临嘴角抽搐,燕蒹葭虽每日作男子打扮,但她好歹也是个女子。而这怜香惜玉一说……实在让人容易胡思乱想。

“西遇啊西遇,你这厮还是孤独一生好,”燕蒹葭怒其不争,叹气道:“免得祸害良善的姑娘,徒增罪孽。”

西遇:“……”

他哪儿说错了?公主不是最怜香惜玉吗?府邸里的那些面首,好些都是可怜兮兮的跪着求她收留,她才收留的。更何况,素日里但凡他对哪个女子粗鲁点儿,她都要骂他一句不懂怜香惜玉,怎地今日……

就在这时,那个被欺凌的女子身侧的丫鬟忽而朝着燕蒹葭与楚青临的方向而来:“将军,公主救救我家小姐罢!”

“翠屏!”那娇弱的女子低呼了一声,似乎想要阻止自己的丫鬟莽撞行事。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燕蒹葭与楚青临的身上,更有甚者很多人自发往后退去,不敢靠近此二人。

“小姐,有将军和公主在,小姐不必害怕。”翠屏道:“太守府欺人太甚,张小姐也欺人太甚!”

“翠屏,不得胡说!”女子泪眼朦胧,面纱下的脸容顿时显得愈发楚楚可怜。她快步上前,行了礼后,才道:“楚将军、公主殿下恕罪,嫣儿管教不严,惊扰了二位。”

“小姐!”翠屏瞪眼,着急道:“不可……”

“住嘴!”女子柔柔斥道:“此事与张小姐无关,是我撞到张小姐在前,无论张小姐如何打骂,也是我该受着的。”

这样扶风弱柳的女子,自是带了一股动人的美丽,尤其楚青临这等铁汉,更是容易忍不住疼惜。

燕蒹葭轻笑,看了眼楚青临,问他:“楚将军要插手此事吗?”

毕竟这娇滴滴的女子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楚青临这玉树临风、俊秀貌美的大将军,她若是宣兵夺主了,未免太过‘不识趣了些。

彼时,张淼淼也跟着走了过来,只是比起戴着面纱的姑娘,她显然要反应冷淡而大气许多。

她行礼道:“淼淼见过公主,见过大将军。”

“张小姐不必多礼。”燕蒹葭抬了抬手,道:“这位是……?”

她问的,自是那个唤作‘嫣儿’的女子。

“小女是扬州人,”她低眉,道:“前来凉城投奔亲戚。”

“楚将军可要插手此事?”燕蒹葭没有再看那女子,反而玩味的瞧着楚青临,似乎是在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方才这位小姐不是说了?”楚青临冷淡道:“一切是她的不是,她自己都已然决定任凭张小姐打骂,又何须本将军插手?”

楚青临的一番话,犹如冬日里的冰水,浇得那女子浑身发冷。

要知道,她刚才说的,但凡是个怜香惜玉的男儿,都会想着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张淼淼,却被张淼淼如此为难……可为什么楚青临会听不出她言外之意呢?

“将军果然是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啊!”燕蒹葭顿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直称赞道:“既然这位外乡来的嫣儿小姐要任凭张小姐处置,张小姐不妨将她带入府中,好生‘招待’?”

招待二字,被她拉长了尾音,燕蒹葭与楚青临的话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不仅嫣儿与她的丫鬟翠屏震在原地,就是一众百姓也愣了愣,大抵是谁也没有想到,原本该是英雄救美的场景,竟是成了这样的结果。

“公主与将军说得是。”张淼淼颔首,道:“这嫣儿姑娘背后非议本小姐在先,刻意往本小姐身上撞是其二,既然喜欢非议、不守礼教……”

说着,她看向嫣儿,冷若冰霜道:“不妨让人割了她的舌头好了。”

如此狠辣的出手,的确是张淼淼一贯的作风,一时间,百姓瞠目结舌,似乎觉得楚青临和燕蒹葭两人是与张淼淼一丘之貉,并非那救美的英雄。

“好,好,好!”燕蒹葭抚掌,笑道:“张小姐是个妙人儿。”

众人:“……”

随随便便割人舌头就这么值得表扬???

就在众人为之咂舌之际,就见那原本柔弱的嫣儿姑娘眸底凌厉划过,一道刀光凛然,有短刀自她袖中被抽了出来,直直朝着燕蒹葭而去。

“受死吧!”冷然的声音,宛若黑夜嗜血的蝙蝠,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黑衣人,连带着嫣儿身边的丫鬟翠屏,也面露狰狞。

“公主错了,”‘锵’的一声,楚青临执着长剑,挡在燕蒹葭的面前,语气沉稳如初:“她不是冲着本将军来的,是冲着公主来的。”

燕蒹葭原以为,这只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却没有料到这不过是一场暗杀的开端,且这暗杀还是针对她来的。

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围观的百姓要么尖叫着四处窜逃,要么就是就是其中有刺客潜入,趁着这个节骨眼,提刀而来。

“保护公主!”西遇面色瞬间冰冷,紧接着四下暗中保护的帝隐也跟着冲了出来,一个个将燕蒹葭围在中央,无人可近分毫。

“生擒那蒙面的姑娘,”燕蒹葭不为所动,依旧从容笑道:“胆敢刺杀本公主?哼,本公主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派人前来!”

“是,公主!”一众紫衣帝隐,齐刷刷应道。

刀光剑影之中,燕蒹葭见张淼淼竟是不知从哪儿抢来一把长剑,同刺客打斗到了一起。

这么些年,燕蒹葭不是没有遭过暗杀,她自来是名声不好的,结仇更是无数,想杀她的人许多,哪怕是在建康城里头,也不在少数。因而,她这样的场面的确是见惯了。

可奇怪的是,张淼淼一个深闺中的小姐,怎地如此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等到杀戮渐渐平息,楚青临大步跨到燕蒹葭面前,道:“公主的仇家可真多。”

“从南下凉城到今儿个,不是才一拨人马要杀本公主吗?”燕蒹葭抬眼,笑意如春:“怎地落在将军眼中,这就是仇家多了?”

“不,是两拨。”楚青临道:“这里有两拨人马,其中有一拨是趁乱而来,同样意在公主的首级。”

那些刺客皆是招招狠厉,步步紧逼燕蒹葭,若非燕蒹葭带的帝隐将她护在中间,恐怕她早就人头落地了。

燕蒹葭闻言,竟是半点没有诧异,只不疾不徐的笑道:“那不就更有意思了吗?”

她红唇勾起,让人看不清所想。

不多时,硝烟淡去,一屋血腥。

西遇拱手上前,禀报道:“公主,都是一些死士。”

方才那个蒙面女子被他擒住,但她早一步咬破藏在舌尖下的毒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就在这时,张淼淼忽而出声,道:“公主,我知道那蒙面女子是谁派来的!”

“你知道是谁?”西遇侧眸看了眼张淼淼,就见她手执利刃,面容骄纵依旧,可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即便在鲜血喷溅周身的时候,还如此淡然处之。

燕蒹葭挑眉,视线落在张淼淼的身上:“说说看。”

张淼淼回道:“我方才在挑选衣物的时候听到,这家成衣铺的掌柜与那蒙面女子有密谋,他们说是奉五皇子的命,知道公主秉性,便在此地设下埋伏。”

知道燕蒹葭的秉性?楚青临凌冽的眸子划过一抹玩味。的确,燕蒹葭自来是极为奢靡的人,今日凉城有迎冬日,其风俗又是家家户户置办新衣。按照燕蒹葭这等子爱凑热闹的性子,的确极有可能外出游玩并置办新衣。而此间成衣铺又是整个凉城极负盛名的一家,如若派刺客来谋杀……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与那可疑之人起争执?”燕蒹葭勾唇:“张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胆子倒是很大。”

一边说,她一边看向张淼淼身后瑟瑟发抖的几个婢女,方才她们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可遇着突袭便各自散开躲起来,反倒是让自家小姐在外打打杀杀,不得不说这张淼淼也算是单枪匹马,英武至极了。

“我故意引来百姓围观,就是想打乱他们的计划。”张淼淼不卑不亢,道:“若是场面过于混乱,他们也许会知难而退。只是没有想到,公主与将军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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