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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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自家的钱，干救人的活——</p>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节，算是热热闹闹又平平安安地过去了。</p>

因为憨吃傻睡，我又长了几斤肉，谢昭华的这张小脸也终于圆润了起来，皮肤也白了些，整个人焕发出健康生机。</p>

谢昭瑛还欣慰地摸着我的头夸道：“小华长高了啊。”</p>

我亦拍了拍他的手臂：“二哥也长壮实了。”</p>

平手。</p>

还有一件好玩的事，就是下雪了。</p>

我生长的地方偏南，冬天即使下雪，落在地上没多久就化成了水。可是东齐京都较北，腊月里一场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顿时银装素裹，美丽壮观动人心魄。</p>

于是别的女眷待在屋子里烤火搓麻的时候，我则和谢灵娟等几位小朋友在院子里堆雪人堆得不亦乐乎。</p>

谢灵娟这孩子人小鬼大，主意多得很，指挥着马家兄弟像苍蝇一样乱转，一下堆起来一下又推掉，纯粹地折腾人玩。</p>

我一个人开辟了一个场地，凭借着以前雕萝卜花的手艺，精工细磨，一只史努比逐渐显出轮廓。</p>

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大概因为没有夯实，一只狗耳朵哗啦掉了下来。我蹲下去捧雪，忽然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也捧起一把。</p>

我抬起头，冲着来人笑：“宋先生，新年好啊。”</p>

宋子敬温和地回了我一个笑：“二小姐过年好。”</p>

因为是过年，他穿了一身崭新的绛紫色衣衫，沉稳素重，人却是温恬和煦，淡若春柳，笑容无暇，如这满地瑞雪一般。我盯着他清秀面容，一时花痴住了。</p>

宋子敬看到了我的艺术作品，负着手仔细打量。他显然辨认不出这是什么怪物，也还联想不到图腾崇拜这种迷信的东西，犹豫了半天，才说：“是只鸭子么？”</p>

我含泪而笑：“先生高明。”</p>

突然一个雪球凭空飞来，直朝宋子敬那颗漂亮的后脑勺砸去。我张口就要呼叫，声音还没出来，却见宋子敬像装了倒车雷达一样精准地把头一偏。然后那颗雪球擦过他的面颊，朝着我招呼过来。</p>

我发出短促而又微弱的一声“诶？”，然后就被迎面打翻，直挺挺倒在地上。</p>

脑子还是一片茫然，已经听到宋子敬焦急的声音：“二小姐！”</p>

然后就是谢灵娟他们几个幸灾乐祸的笑声。</p>

我心中冒火，猛地坐起来，脑袋砰地撞上一个东西，眼前一道闪光，又倒了回去。宋子敬先生也被我撞地跌坐在地上。</p>

可怜宋先生，成功躲过了暗器，却没躲过明袭。</p>

这时听到谢昭珂惊慌失措的叫声：“这是怎么了？”</p>

然后她匆匆跑了过来，将宋子敬扶了起来，颤抖着声音：“宋先生，你怎么样？头痛不痛？那里摔着了？”</p>

我也不好责备她见色忘义，自己爬了起来。</p>

这时听到动静的谢昭瑛也跑了过来，一看到我，手一指，很缺德地爆笑起来。</p>

我阴狠狠道：“桃花洲头……”</p>

谢昭瑛脸色一变，关切地扑了过来：“小妹啊我的好妹妹，你摔着哪里了？疼不疼啊？让哥哥看看！”</p>

我狠掐了他一把，提醒他适可而止。</p>

宋子敬站起来，先过来问我：“二小姐没有摔着吧？”</p>

谢昭瑛正拿着一块不知道哪个姑娘的香帕给我擦脸，我的话不停被他打断：“没事……就是……后来撞那一下……疼……疼疼疼疼！二哥你擦到撞着的地方了！”</p>

谢灵娟这个罪魁祸首不但不跑，还在旁边窃笑。</p>

我正打算教训她几句，忽然一个老妈子大呼小叫地跑进后院来：“大喜事啊！大喜事！大少夫人又有喜了！”</p>

大家都一愣。我还以为大嫂只是过年贪吃坏了肠胃，没想到原来是暗地里又开花结果了。</p>

谢昭瑛拉我一把：“走，给大嫂贺喜去。”</p>

我邪魅一笑：“你等等。”</p>

谢昭瑛被我的笑容吓得冒冷汗。</p>

我乐颠颠地跑到还没回过神来的谢灵娟小朋友面前，咧开嘴露出我洁白整齐的牙齿：“你娘就要生小弟弟咯！以后没人来爱你咯！大家都不要你咯！把你卖给熊瞎子做童养媳咯……”</p>

直到谢昭瑛一脸黑线将我拉走，留下谢灵娟欲哭无泪地呆站在原地。</p>

大嫂的确是怀上了，两个月，胎很稳。谢夫人高兴得老泪纵横，说是自己年前在佛祖前许的愿灵验了，然后说年过了就进山去还愿。</p>

我一听能出门，立刻来了精神，一脸谄媚地扑了过去，抱着谢夫人的胳膊撒娇，说我也要去。</p>

谢昭瑛冷笑：“你去凑什么热闹？”</p>

我笑得花枝乱颤：“我求菩萨保佑我早日入主中宫。”</p>

谢夫人很感动：“小华你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太好了。”</p>

于是年过后，我坐着马车一摇一晃地往万佛山出发。云香坐我身边，帮我把瓜子剥好，我再一把抓起来丢进嘴里。</p>

有丫鬟真是好，以前我要这么吃，都只有自己动手的份。</p>

其实穿越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大自由。我要是穿成男人该多好，可以自由自在走天涯。不过生理问题怎么解决，老婆当然不会娶，难道要我收一堆面首吗？这不正是时下流行的断背……</p>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说：“二小姐，前方难民堵了道，咱们要改道走。”</p>

我掀开帘子望出去，惊讶地看到冰雪消融后的地里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拥挤在树下草中，个个面黄肌瘦，愁容满面。</p>

我问：“这都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流民？”</p>

车夫说：“二小姐你不知道。北方闹雪灾，还有好多人给困在了雪原里的。这些都是逃出来的，进不了城，都挤在外面。”</p>

“天不都暖了吗？”</p>

“可是家里牛羊都冻死了，他们回去也没有吃的。”</p>

我忽然看到一个母亲正抱着一个孩子在抹眼泪，那孩子满脸发青，手脚不时地抽搐一下。</p>

我忙叫停车，从车上跳了下去。“这孩子病得好厉害啊。”</p>

那母亲焦急地说：“是啊，突然就病了，一点法子都没有！”</p>

我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云香急忙叫：“小姐！”</p>

我已经摸到了孩子。体温冰凉。我上下检查了一番，问：“孩子有什么不舒服？”</p>

“没有，就是一大早上吐下泻的。”</p>

“吃了什么？”</p>

那母亲苦笑：“草根树皮。这年月，还有什么可以吃的？”</p>

食物中毒？那都还好。东齐春天来得快，万物一下就复苏，细菌开始使劲繁衍下一代。我就怕有什么流行疾病开始蔓延。</p>

我取出随身带着的一点碎银，说：“大嫂，你孩子是吃错了东西，不是大病，让他多喝点水。这钱拿着赶紧带他去看大夫吧。”</p>

旁边一个老人说：“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逃难来的，都不给进城。城门口的卫兵见到就要赶呢。”</p>

我叫起来：“那不是有钱都看不了病？”</p>

我这一句话，点起了原原之火。广大的给贫困和苦难逼迫得无路可走的人们纷纷痛诉起来，那怨怼之声沸沸腾腾简直要把我给淹死。什么十年一遇的雪灾，什么官吏腐败，什么种族歧视。</p>

我听着阵阵心酸，便要来纸笔写下药单，叫来车夫：“你骑马进城去，把这服药抓来。”</p>

车夫感动：“二小姐心肠真好。”说完打马而去。</p>

那母亲叫了一声：“活菩萨啊！好人有好报啊！”一下扑在我脚下。</p>

我手忙脚乱扶她起来，“大嫂，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我受不起。”</p>

劳动人民就是淳朴善良，点滴之恩都记在心头。我想起别人寒天还缺衣少食，自己却暖衾高烛锦衣玉食的。毕竟是普通人家出身，心里沉重，一下没了出游的心情。</p>

那日上完香回了家，我一直有点坐立不安。</p>

云香机灵，问：“小姐是不是还挂念着那些灾民？”</p>

我说：“虽然立了春，可还是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好生安置？”</p>

云香说：“不知道。听说附近县城也都不让他们进城。这些都是牧民，很多还是辽国那边过来的。我们齐国人说他们是蛮子，一直都嫌弃他们呢。小孩子不听话，爹妈就吓唬要把他送去辽蛮子那做放羊娃。”</p>

的确，今天见到不少人五官都比较深刻。</p>

我教育云香：“就这样放任他们流浪可不是办法。吃，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一项需要，当人民吃不饱饭的时候，必然会对执政机构产生不满情绪。放任这种情绪酝酿下去，最终会导致爆发。人民就会起来推翻这个机构，打倒富有资产的阶级，解决自己的基本生存需要的同时，建立一个有利于己的新社会。用我们的话来说，叫革命；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造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