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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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芙第二次上他的车。</p>

车速明显比上回收敛得多。</p>

只有偶尔在她担心自己的湿衣服会连带将他的t恤弄脏，而不敢靠他太近，只攥着他一小片衣角时，才会莫名迎来一阵急促的加速，直到她双手圈上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宽阔的脊背，死死抱紧。</p>

机车穿过错落的巷弄，没几分钟便偏离了人烟熙攘的地段，四下很快再无喧嚣。</p>

换做从前，孤零零跟着个离经叛道的少年，去到这样的地方，是周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p>

可如今，她心里甚至没有半分忐忑，只剩下好奇与期待。</p>

车子最后停在了满是礁石的小海岸边，陈忌腿长，轻轻松松率先下车时，周芙还乖巧地坐在后面。</p>

下一刻，少年单手揽住小姑娘细|腰，小臂线条流畅有力，只稍稍使了点劲，便一把将人从车上抱了下来。</p>

而后骨节分明的大手“啪”得一声将她头盔上的挡风片撩开，垂眸往里扫了两眼，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淡淡道：“可以，长大了。”</p>

没掉眼泪。</p>

周芙：“……”</p>

他伸手替她将头盔摘下来：“跟上。”</p>

“我们去哪？”周芙好奇地问。</p>

“到了就知道了。”</p>

两人顺着礁石外沿的台阶下去，才走到一半，周芙便看见个白色小快艇飘在石阶尽头。</p>

能坐三五个人，和她从前在海滩景点见过的那种类似。</p>

陈忌似乎常来这里，取下扣在岸边的绳索，熟练地将快艇扯到最近处，而后随意一跨便上去了。</p>

周芙跟在身后，等抬眸时，少年已经将大手伸向她。</p>

她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太好？”</p>

陈忌没懂：“？”</p>

小姑娘指了指他脚下那艘游艇。</p>

少年懒懒扯了下唇：“我的。”</p>

周芙张了张嘴，最后是在惊讶中被他带到对岸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p>

宅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柱梁相错，斗拱飞檐繁复。</p>

穿堂两侧的花池似是有人常年精心打理，郁郁青青带点粉，星点小鲤在镂空石板路之下来回穿梭，悠闲自在。</p>

目光所及之处，静雅闲适，与陈忌身上桀骜难训的气质格格不入。</p>

只是穿过外廊，进到内院之时，眼前的景象令周芙忍不住咋舌。</p>

主宅被烧去大半，梁柱不复精致，三分之一都成了灰烬。</p>

她下意识看向陈忌，而身旁的少年眸光浅淡，似乎没有要解说的意思，还是如往常一样，豪不怜香惜玉地提溜起她肩头衣料，踏上木梯，将人拎到二楼浴室门前：“别顾着看，先去洗澡。”</p>

周芙早已习惯听他的话，随口便应了声“好”。</p>

浴室里头的陈设比苏奶奶那栋老房子豪上不少，和她在北临时的家差不多，她用起来十分自如。</p>

没一会儿，木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陈忌磁沉的嗓音：“开个门。”</p>

“……”周芙咬了下唇，“我还没好……”</p>

“……”少年喉结动了动，“开个缝，这儿没女孩儿的衣服，先换我的。”</p>

“噢，好……”</p>

周芙小心翼翼从门缝处接过他递进来的衣服，棉质柔软，干净清爽，上头还微微有股属于他的木质香。</p>

她脸颊微热，又听他道：“我回去一趟，拿点东西。”</p>

“啊？”</p>

“这附近外人来不了。”陈忌又补了句，“很快回来。”</p>

她这才安心：“好。”</p>

草草吹完头发出来时，陈忌还没回来。</p>

她趿着他宽大的拖鞋，哒哒哒在宅子上下逛了一圈。</p>

虽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但看起来陈忌应该常来。</p>

一楼厅堂像是被他当做工作室，几张长桌拼在一块，上头放着几摞翻旧了的古建书籍和防火规范手册，手稿草图铺了一桌，内容和他在课上画的差不多。</p>

长桌两旁是几排木架子，上头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木质榫卯斗拱，有搭好的，有雕到一半的。</p>

周芙忽然知道他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是怎么来的了。</p>

参观了没一会儿，陈忌拎着东西从外头走了进来。</p>

“你回来啦。”周芙下意识朝他的方向迎过去。</p>

“……昂。”</p>

少女柔软的长发乖巧地披散在肩头，身上套着属于他的宽大棉t，由于体格差距实在过大，衣服下摆已然垂至膝盖，跟穿裙子似的。</p>

陈忌喉结动了下，忽然又不想将刚刚从家里替她带过来的换洗衣物给她了。</p>

他随手将方才路上买的牛奶蛋糕递出去：“先垫下肚子。”</p>

而后进厨房开火炒菜。</p>

周芙这会儿确实饿了，这蛋糕正好又是她最喜欢的甜，美美啃了两口后，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陈忌身后进了厨房。</p>

看到他利落的动作时，有些惊讶：“你会做饭呀？”</p>

少年没回头，注意力仍在手上，淡声讽她：“不然你以为你每天吃的早餐谁做的。”</p>

“是你做的？”周芙惊得音调都高了些，“我以为是苏奶奶。”</p>

她望向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崇拜，难怪他总嫌自己屁都不会，因为他确实好像，什么都会。</p>

周芙吃完一个蛋糕，手上没事做，便开始不老实，跟在陈忌身后左凑凑右凑凑：“要不你教教我呗？我会了也能给你打下手。”</p>

陈忌想都没想便凉凉拒绝：“伺候人的事，学来做什么。”</p>

“我也可以伺候——”她话还没说完，陈忌眼神懒懒扫了过来。</p>

周芙兀地一怔，别开眼，话音别扭地弱了下来：“我自己啊……”</p>

少年轻扯了下唇角，淡淡道：“出去，少凑热闹。”</p>

小姑娘鼓了下腮，正要出去时，余光瞥见他左眼眉骨之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此刻血痕似乎才刚凝固，颜色甚至都还未变暗。</p>

她记得方才放学一块回来时，是没有的。</p>

周芙皱起眉凑过去：“你这里怎么回事啊？”</p>

然而还没等她瞧个仔细，陈忌便随手将人一挡：“油会溅出来，别过来。”</p>

“你这个伤——”</p>

他满不在意敷衍道：“刚骑车回去的时候被路边树枝挂了一下。”</p>

周芙眨了下眼，觉得也挺合理：“噢。”</p>

想了想，她又问：“你这有药箱吗？我找点药来给你上一下吧？”</p>

陈忌压根不把这小伤当回事，淡淡嗤她：“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娇气？找药的功夫，都愈合了。”</p>

“……”</p>

吃过饭，陈忌坐到厅堂里的工作桌前，一边在拷贝纸上不断修改草图，一边对着图纸，用工具刀在木条上削个不停。</p>

周芙一个人不敢呆在二楼，便搬了把凳子凑到他边上写卷子。</p>

四下静谧无声，她写了一会儿，又悄悄侧头看他。</p>

这人向来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样，周芙还鲜少见过他这样专注。</p>

不免有些看入了神。</p>

“写卷子还是看我。”少年眼神并未从手中木条上挪开。</p>

周芙闻言，一下别开脸。</p>

再回过头来时，陈忌修长的指节正翻着那本厚厚的建筑资料集。</p>

周芙瞧了眼，忽地对他开口道：“陈忌。”</p>

“昂……”他懒懒应。</p>

“你好好读书呀，以后能从这里走出去的。”</p>

他做什么都好厉害，要是好好上课，学习肯定也不会差。</p>

少年翻书的手一滞，面色意外地沉了下来，侧脸下颚线凌厉锋利，声线冷硬地嗤她：“走出去？”</p>

周芙还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嗯……去更大的地方。”</p>

他应该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不只局限于此。</p>

陈忌面无表情：“去哪？”</p>

“嗯……”周芙抿唇，想起他画草图时专注的模样，“比如你要是喜欢建筑，北临大学的建筑系就很不错。”</p>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少年蹙眉不耐道：“滚，别烦老子。”</p>

周芙不自觉一怔，他平时虽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可这样疏离的语气，还是少有。</p>

似乎每每都在提起北临之后。</p>

周芙隐隐觉得，陈忌对北临似乎有着难以言喻的排斥。</p>

她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嘟囔：“班主任说期中考过后就要按成绩重新排座位了……”</p>

陈忌不自觉抬眼睨了过来，没吭声。</p>

周芙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陈忌，你好凶啊。”</p>

他简直快被她说得没了脾气，习惯性伸手扯了下她脸颊：“周芙，你好娇啊。”</p>

“……”</p>

凌晨三点多，迟来的高烧烧得周芙浑身滚烫，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了半点力气。</p>

她身体本就不好，例假期间更是容易生病，加之傍晚被莫名泼了一身冷水，一场高烧来势汹汹。</p>

陈忌起夜时，看见隔壁亮了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不放心。</p>

敲门进去后，就见周芙蔫蔫地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直掉眼泪。</p>

少年面色忽地沉下来，少见的，失了一贯的冷静。</p>

好在反应够快，转身下楼，几分钟后，拿着湿毛巾和药重新回到周芙床前。</p>

“坐起来。”</p>

床上小姑娘已经没力气吭声。</p>

他蹙着眉，轻手轻脚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一些，半靠在床头，又抽了个软枕给她垫着，一包药摊在手心，送到她唇边，沉声道：“张嘴。”</p>

周芙一边难受得掉眼泪，一边老实照做。</p>

才刚将药丸吃了，他又喂了勺东西过来。</p>

苦的，她吃出来了，每天都在喝的中药，本以为今晚能逃得掉，哪想得到他居然还从家里带过来了。</p>

陈忌坐在她床边，一口一口耐心地喂。</p>

可今晚大抵是生病作祟，她比起往常还要娇气些，只喝了两口就开始躲：“太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