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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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敬知道他伤心了，不愿他再往下想，从盒底拿出那些微微泛黄的照片，递到他手边道：“你小时候从来不笑。”</p>

李书意闻言，把发卡放下，把照片接了过来。</p>

当时家里出事以后，赵辉把所有李文英的东西都带走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他都不知道，原来他跟他姑姑还有这么多合照。</p>

李书意看着照片上各种各样的自己，发现他小时候真是不爱笑。哪怕过着生日，额间被口红画了个小红点，脸颊被涂了奶油，也还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与旁边笑弯了腰的李文英形成了鲜明对比。</p>

李书意被他姑姑感染，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三岁看老。”</p>

他拿着照片细细看了很久，然后才抬起头问白敬，“你把我的病告诉赵叔了？”</p>

白敬沉声答：“没有，这些是他要我给你的。”</p>

李书意点点头，他相信白敬再如何，这点分寸还是有，也就不在追问。</p>

他又再摸了摸那个发卡，把东西都收好后，沉吟了下才道：“我该跟你道声谢，可说这个显得刻意，我就不说了。”</p>

白敬心提了起来，等着他后面的话。</p>

“我们两个，抛去那些情情爱爱，不去管到底谁对谁错，谁更对不起谁。相识这么多年，是不是也算是朋友了？”</p>

白敬不明白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抛去那些情情爱爱”？李书意抛不掉，他更抛不掉。但他还是顺着李书意的话，答了一声“是”。</p>

李书意道：“那我就以这十多年朋友的身份，请你帮我两个忙。”</p>

白敬看着他在灯光下越显明亮的眼，按耐住想要伸手碰他的冲动，点头道：“你说。”</p>

李书意的神情徒然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我死了，别给我立碑，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p>

“李书意！”白敬瞬间变了脸，低沉的声音好像让室温都降了几度。</p>

“你听我把话说完。”李书意皱眉，继续道，“另一个事，我在疗养院时，通过易天找人做了代孕。要是我死了，以后孩子生下来，你帮我找个好点的人家送养。”</p>

李书意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他以前知道自己生了病，却不管不顾地等死，一边慢性自杀，一边又心里有愧，坐立难安。后来遇到穆然，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想留个李家的血脉，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减轻自己的负罪感。</p>

结果负罪感一点没减轻，还给自己留了个大麻烦。</p>

白敬的心直往下沉。他没想到李书意会做代孕，可他也看出来了李书意是真的不想活。不然他想要孩子，在自己做代孕时就可以一起要了，哪用得着等到后面，慌慌张张地去找这么一个寄托。</p>

“这些事，我本来是想交给靳言的，可那小孩身体不好，我也不愿他伤心，所以……”</p>

“不愿他伤心，你就愿意我伤心吗？”白敬压抑着心头的火，咬牙道。李书意对着他，居然用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交代完了后事，这就是抛去情情爱爱后，作为一个朋友的自己该得的？</p>

李书意有些不耐了，伤心？他要真死了，对白敬一定是利大于弊，有什么好伤心的？</p>

“不管我自己承不承认，你愿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是你。这些事，我交给别人，总有各种顾虑和不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交到你手上。”李书意顿了下道，“你只告诉我，这两个忙，你帮还是不帮？”</p>

白敬抿紧唇，冷声道：“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p>

李书意无奈：“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p>

白敬侧过头不理他，也不说话。</p>

李书意盯着他，目光从他眼角，慢慢滑过侧脸的轮廓，最后落到了嘴角上。</p>

回来以后只顾着生气和吵架，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白敬了。哪怕现在这人绷着脸，整个人像块冷硬的石头，他看着他，还是会无法自控地心悸。</p>

李书意微微一笑，歪着头道：“不如我送你个回礼？”</p>

白敬抬头，黑褐色的眼眸里还有几分未散的怒意，李书意不等他开口，凑上前吻住了他。</p>

白敬睁大眼，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p>

李书意闭着眼勾缠他的唇，摸到他的手，从他指缝间穿过，跟他十指相扣，极尽温柔地吻他。</p>

战栗的快感让白敬背脊发麻，他回了神，一只手握紧李书意，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抢回了主动权。</p>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缠绵悱恻的吻才结束。</p>

李书意喘着气往后退，白敬立刻追过去，一下一下轻啄他的唇。</p>

李书意笑，本想挪揄白敬几句，却听对方哑声道：“书意，你原谅我好不好？”</p>

李书意抬起头，看他眼角泛红，眼眸里都是深深的哀求。</p>

“原谅你什么？”李书意鼻酸，强撑笑意，“这些年来，是我缠着你。”</p>

白敬心口灼烧一般地痛，问他：“是不是无论我说多少遍我爱你，你都不会信了？”</p>

李书意沉默，然后轻声道：“你不爱跟在你身边，心甘情愿为你所用的李书意。不爱帮你挡了一枪，豁出命去救你的李书意……却爱生了重病，心灰意冷的李书意吗？”</p>

白敬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重新开始，可是伤害一直都在，李书意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不信他，更不愿意原谅他。</p>

李书意不是想跟白敬吵架，其实他已经释然了。刚刚那个吻让一直郁结在他心内的东西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这是他们两人间最后的了结，也是他跟过去的和解。</p>

手术当天，李书意本来是不准任何人来送他的。可白敬每晚都住在他病房里，他赶也赶不走，避也避不开，只得随了他。</p>

早上在被推往手术室时，白敬一路都陪着他。临到要进去了，李书意叹了口气，让白敬低下头，跟他道：“我不怪你。”</p>

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如果是，他不想让白敬留下什么遗憾，再带着这种遗憾记他一辈子。</p>

白敬猛地抓紧他的手，眼眶红了，痛到极致，说不出话来。</p>

李书意垂下目光，看着白敬惨白得没了血色，抖个不停的手，一句话没说，动作缓慢但坚定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让旁边的人把他推进手术室。</p>

没再看白敬一眼。</p>

手术室里很大，医生护士也很多，且大家都在做着各种准备，看起来匆匆忙忙。</p>

李书意慢慢闭上眼睛，从他出生到现在，身体里时时刻刻绷紧的那根筋，终于松懈了下来。心上涌现出一股浓重的疲惫感，他却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p>

他知道，人生很长，还有许多的可能。</p>

但等来的也许是更多的不可能。</p>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p>

所以这一刻，李书意跟上天许愿，但愿他永远也别醒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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