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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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陌生的剧痛攫取了心神, 柯屿顾不上的许多，“我信你！”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商陆手腕：“我相信, 我真的相信。”</p>

他真的相信。</p>

只是对“让商陆失望”的恐惧，更胜过了这份相信, 更掩过了这份相信。</p>

心口纵然如此剧烈起伏着，他也依然觉得呼吸进的氧气越来越少。商陆由他抓着, 既没有挣脱, 却也没有迎合，只是用那种目光安静、深沉地看着他。</p>

柯屿明白了, 这种目光的确叫做失望。</p>

他对这种目光从来不陌生。从出道伊始, 从教室里的那个初试镜，到形形色色的片场, 从名不见经传的网剧导演，到栗山这样重量级的大导，从资质平平的商业性导演, 到唐琢这样象征主义浓厚的新锐, 每个人都对他投射过这样的目光, 或尖锐, 或含蓄，或深重，或轻蔑。</p>

他身上的氛围感多有浓, 这些人对他的失望就有多重。</p>

“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p>

喉结滚了滚，柯屿吞咽着，再说话时近似哽咽，重复着, “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p>

商陆终于开口：“柯屿，你的信任是不是抵不过你的急功近利？”</p>

柯屿心头一恸。</p>

“你信我，但是你不想等我，也不想等你自己一点一点地进步。这两粒药能带给你的效果，远比我讲一千句鼓励一万句来得更直接、更强烈，是不是？你不想要日积月累的开窍，你只想要一步登天的捷径。”</p>

在他平和的逼问中，柯屿的眼神显出短暂的迷茫。</p>

他下意识地否认：“不是这样的。”</p>

“在丽江的时候，我教的方法你有用过吗？还是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在用药骗我？”</p>

“没有！”柯屿这次的否认斩钉截铁，“那次没有吃药——你相信我。”</p>

商陆的轻声中带着不抱希望的嘲弄：“你让我怎么信你。”</p>

“——因为那时候药已经用完了！”</p>

话音落地的瞬间，柯屿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覆水难收的错误。他瞳</p>

孔一空，恐慌地抬眸看着商陆，目光轻得如同在颤抖。</p>

出乎他意料，商陆听到这句话，脸上那种平静的愤怒反而潮汐般退却，他甚至勾了勾唇，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了然了一切的温柔：“是吗，原来是因为药用完了。”</p>

“因为药用完了，你人在剧组不得不尝试我的帮助。”商陆抬手拨开他的额发，双目深深地注视进柯屿的眼中，“柯屿，从一开始，就是我始终追逐着你，无视你的拒绝，假装看不到你的冷淡和躲避，强迫你接受我的项目。我说‘你是天生的演员’，说‘士为知己者死’，说栗山不会调/教，我会□□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呢？”</p>

柯屿动了动唇，商陆的指腹轻轻贴住他的唇瓣，“听我说完。”</p>

“在岛上，我说高山流水，你说‘善哉，吾心与子心同’，”他顿了顿，呼吸因为被刻意控制着，而如同濒临窒息般舒出漫长、单薄的一线，“我当真了，只是没想到那是你的场面话。”</p>

“——现在我知道了。”</p>

指腹缓缓地描摹他的眉眼，在柯屿反应过来前倏然落下。在柯屿空落落的眼神中，商陆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应该一厢情愿地为难你。”</p>

他拎着药的手递出：“药还给你，不要再吃了，是你跟我说的，再温和的药都有成瘾性。”</p>

柯屿迟迟不接，倔强地不接，好像这样商陆就能站得更久些。</p>

但是商陆只是把药顺手放在端景柜上，“时间差不多了，我约了视频会，需要做一些准备。”他点点头致意，绅士极了，“恕我失陪。”</p>

“——你要换主角吗？”</p>

柯屿堵住他的去路，突兀地问。</p>

商陆温和地说：“不换。”</p>

“为什么？”</p>

“这个问题你刚才问过了。”</p>

柯屿固执地说：“你没有回答。”</p>

商陆的脸上浮现些微自嘲：“我其实回答过了。”</p>

柯屿用力地回想。</p>

他问了这个问题，商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了这个药。</p>

正常人都会以为这个药是用于抗抑郁。他问他是不是把这个药当饭</p>

吃，是他以为柯屿逃避重度抑郁避重就轻。</p>

他想要逼出的，是柯屿正视自己的真实。</p>

他想表达的，是你即使重度抑郁也要陪我一起完成这部电影，这就是我不换你的理由。</p>

“高山流水，伯牙与子期同，你既然信我，那么心盲症也好、抑郁症也好，我都不会放弃你。”商陆顿了顿，“这就是我原本的答案。”</p>

“别改。”柯屿拉住他的手，仰首目光凌乱地想要望进商陆灰暗的眸中，“不要改答案，我想要这个答案，我就要这个答案，”</p>

“不要再吃药了，”商陆抚了抚他的眼底，柯屿一闭眼，眼泪不受控制地划下，濡湿了他的指腹，“我宁愿你当一个平庸的演员，也好过靠吃药来满足我对你的期待。”</p>

如同一根刺轻柔地戳刺过了一朵玫瑰柔软饱满的花心，那一声破碎的声音近似于无，但柯屿听到了。他脸色惨淡，过了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呢。”</p>

他蓦然明白了。</p>

是对他从此以后不抱任何期待的意思。</p>

“那你……”一句话无法完整问出口，柯屿要喘着气缓一缓，才能说出下半句：“你要跟我分手吗。”</p>

商陆垂眸注视着他。柯屿的眼泪停得很快，他不流了，黑色的眼眸因为哭过而更加澄澈、天真、毫无保留，将里面藏不好的胆怯一点一点暴露出来。</p>

“不会。”商陆哑声说，“电影是电影，你是你，我可以找别的主演。”</p>

柯屿喃喃重复了一遍：“电影是电影，你是你……”</p>

他的嘴角仿若若无其事般翘起，“你说得对，我知道了，我还可以喜欢你，你也还会喜欢我，我还是你的男朋友，只是不拍你的戏，不当你的主演了，这没什么，比我合适的演员很多，你一定能找到更默契的，这没什么，我还可以来探你的班……”</p>

探你的班，看到你跟你命中注定的另一位演员彼此默契地讲戏、试戏，看你的镜头捕捉住他的专业和美，看你对别人介绍说，这就是你心中的主角……</p>

他第一次庆幸起自己的心盲症，让他躲过了</p>

这些切实的、如同演在眼前的画面。</p>

毕竟，只是想想这么几行字，他就已经心痛难遏。</p>

商陆点点头：“我以后都不会逼你。”</p>

柯屿梦呓般地重复：“你以后都不会逼我。”</p>

“你也不用再为了怕我失望而吃药。”</p>

“我也不用为了怕让你失望而吃药。”</p>

柯屿笑了起来。空调可能坏了，不然他不会浑身都躁动焦灼得冒汗，脸却一如既往地苍白平静。</p>

视线瞥过腕表，商陆提醒：“我该去开会了。”</p>

柯屿终于退让开，如梦初醒地，甚至带点拘束：“对不起。”</p>

商陆总是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脊背比寻常更为笔挺，几乎到了僵硬的程度。</p>

他说：“你没有对不起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