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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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接到电话而扬起的笑凝固在唇角, 裴枝和急促奔跑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僵住——</p>

“什么意思？”</p>

商陆一字一句：“苏阿姨的戏份，我准备全部删除。”</p>

裴枝和蓦然捏紧手机, “为什么？有、有这么严重吗？……”他语无伦次，眸光因慌乱无主而破碎, “妈妈她不是故意的，是柯屿拉着她炒作……商陆、商陆, 你听我说——妈妈她知道错了她也很后悔很歉疚——”</p>

“枝和, 你冷静一点。”</p>

“——你让我怎么冷静！”裴枝和喘不过气，一声愤怒的质问从窒闷的胸口挣脱而出, “我知道是她过分是她的错——你答应过我的, 第一部电影让妈妈演你的角色，让我为你演奏录制配乐……你不能不守信, 你不能对我不守信。”</p>

“小枝，她的行为已经严重伤害到了观众对这部电影的好感，也伤害到了柯屿的名誉和职业生涯, 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之后我会亲自打电话通知她。”</p>

裴枝和脱力般靠上墙。</p>

「将来你回大陆拍电影, 让妈妈当你的女主角, 我给你录主题曲。」</p>

秋天的法国是金色的, 空气里都有葡萄醉人的香味，长风吹过乡下的麦田，他帮商陆举着话筒, 两人分享同一只hifi耳罩, 一起听那一阵风声。</p>

他还记得商陆的笑，和一声「好」。</p>

商陆从来不骗人不爽约，从来都光明磊落坦荡笃定，他说了“好”, 便是真的好。豪门里的阿谀奉承虚伪谄媚，早就让这里面的人失去了诚实的美德，也让他们失去了甄别谎言与假意的能力。只有商陆不同。</p>

苍白单薄的眼睑一阖，裴枝和高仰着的喉头滚了滚，想要忍住眼眶里的热流。</p>

“我可以求你吗？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求你。妈妈很要面子，你知道的，你换了她，她连下午茶都不好意思再去喝。我没有求过你这方面的事……”有人自远处经过，他把后半句话噎进嗓子里，猛地背过身去如罚站般，将额头紧紧抵住了墙。</p>

“枝和，你是你，苏慧</p>

珍是苏慧珍，你没有必要为她做的事负责，我也不能因为你的原因纵容她。”</p>

裴枝和心如刀绞，笑容在他脸上已经失去了明确的意义，而只是如同梦游般，“如果我坚持求你，你是不是会因为我原谅她。”</p>

商陆听出他的不对劲，缓了缓：“我会，但我不能。”</p>

“会”，是长达十五年的同袍情谊。</p>

不能，是爱情、公义和艺术共同的信念。</p>

裴枝和不敢再追问了。</p>

他知道，如果商陆这次真的把“会”变成了“能”，从此以后，他与商陆这份“会”的情谊也将永远烟消云散。</p>

他抿了抿唇，“你现在还觉得柯屿是天才吗？”</p>

电话那端只有清浅的呼吸声。</p>

裴枝和哼笑一声，又如同自暴自弃般，继续地嘲讽低笑起来：“你自己都不敢说，我替你说，柯屿不是天才，他不仅不是天才，还是有先天缺陷的残废。你还是想保他，对吗？”</p>

商陆撑着落地窗，掌心似撑在一片虚空之上：“柯屿是我认定的演员，这一点跟他的心盲症没有关系。”</p>

裴枝和飞快地用手背擦了下眼泪，声音平静：“你变了。”</p>

艺术高于一切，这是商陆教会给他的信念。心盲症粉碎了这部电影一切表演艺术上的可能，应该被换的是柯屿，而不是贵为影后的他妈妈。商陆应该失望、伤心但坚决地更换主演，而不是在这里嘴硬。</p>

“你嘴硬给他辩护的样子，真的很让我失望。”裴枝和勾了勾唇，“你认识了他，为什么要把我认识的商陆一起带走？”</p>

不等商陆再应声，他毅然挂断电话。</p>

被晾在剧组围困颇久的制片人聂锦华终于等来了导演的电话。</p>

“出不去，”聂锦华看着宴会厅外里三层外三层攒动的人头，“粉丝哭记者嚎，我怀疑整个g省有签注的粉丝都他妈来了！”</p>

“辛苦了，”商陆抬腕确认了下时间，“一个小时后我会敲余长乐开选角会，有劳聂总在此之前保持自己联络畅通。”</p>

“选角会？”聂锦华懵了一下，恍然大悟之中心一沉，对</p>

电话那端的年轻人有了全新的审视。当初选角时能力排众议力保柯屿，现在也能说丢就丢说换就换，这份魄力和狠心的确非凡品。</p>

但是作为制片人，他自然有他自己的立场要操心，“现在舆论是对小岛不利，但要是真换了他，那所有戏都得重来一遍，别的不说，光你那株已经快枯死的三角梅老纪就没地方再给你搞。何况苏格非的档期呢？谢淼淼的呢？多开工一天就多一天的钱，我知道——”</p>

“不是小岛，”商陆沉稳地打断他，“是苏慧珍。”</p>

聂锦华彻底傻眼，半张着嘴没反应过来。</p>

“苏姨这个角色换人演，刚好聂总也可以想想有什么女演员可以救急。”</p>

聂锦华闭上嘴，继而慢悠悠地打太极，“我不管是换小岛也好，苏慧珍也好，我都做不了主，这样，我跟顾总转达下你的意见，看看——”</p>

商陆没有提越级沟通的事，要是直言自己已跟gc掌权人安排好了一切，对顾岫的工作开展会很不利。他点点头，“好，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p>

挂断这通电话，商陆调出了余长乐的手机号，但没立即拨出去，而是静静站了一会儿。他一肘支着落地窗玻璃，指腹深深揉压着酸涩疲惫的眉心。</p>

甚至累得想来支烟。</p>

柯屿从卧室出来时，便看到商陆指间真的夹了支烟。</p>

是云烟。</p>

但他在片场没有带烟的习惯，向来是老杜敬烟给他，商陆这支烟是哪来的？</p>

他夹着烟的手同时还提着酒店水杯的杯口，另一手握着手机，听对方说了什么，他喝了口水，开口时嗓音低沉沙哑得不得了。</p>

“那就一个半小时后开线上会，我这边同步通知聂总，有劳余老师。”</p>

余长乐长叹一口气：“幸好换的是苏慧珍，找人救急还算简单，要是你真换了柯屿，那可就没这么容易了。”</p>

“我之前看了唐导的「坠落」，程橙这个演员不错，不知道她有没有档期。”</p>

“橙子姐有自己的个性，她未必愿意救苏慧珍的场，我问问。”</p>

虽然听不到余长乐那边在说什么，但“程橙</p>

的档期”这五个字就已经泄漏了秘密。</p>

午睡的困乏在这寥寥数句的低语中彻底消散，柯屿缓缓睁大眼睛，显出一股虽然理智上已猜到、但情感上仍未反应过来的茫然。</p>

商陆从落地窗浅淡的倒影中捕捉到了柯屿，回过头来用唇型问他“醒了？”，柯屿摇摇头，又点点头，商陆无声笑了起来，顺手放下杯子，用夹着烟的手将他揽进怀里。</p>

柯屿从他手里抽走烟，自己也没抽，在漂亮的烟灰缸里捻灭了。</p>

商陆还在讲电话，应当是局面可控，他没那么焦躁，讲话时还略带有笑意，胸腔随着他低沉的语句共振，柯屿贴着听着，混着他有力的心跳。</p>

等余长乐这边也沟通完，柯屿问：“我睡了多久？”</p>

“一个小时。”</p>

“你打了多久电话？”</p>

“也一个小时。”</p>

柯屿无语，一个电话拨给贵宾服务处，让对方给送点润喉糖上来。</p>

“傻闺女呢？”</p>

“下去睡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