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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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喝下酒，说不出的舒畅，嘶气笑道：“敢情我这腿摔对了。咱们家要早让云丫头当家，说不定已经是县里人了。”</p>

刘氏轻拍他掌：“说啥不吉利话，腿都快好了，可别遭菩萨怪罪，快呸。”</p>

张勇嘿嘿笑，顺着老妻的话，假意往地上呸了两下。</p>

张枫又敬秋云：“我儿，姑多亏你提点照料，不然还在那水深火热中拔不出。”</p>

秋云笑着端碗道：“三姑别谢我，圣人说的醒世恒言许多，却要那能听的，是三姑自己的本事。”</p>

说完痛快饮下酒。</p>

江一流不待三姑敬他，自己先跳起来：“我要敬各位叔叔婶婶姐姐妹妹，漂泊许久，我可算是第一次体味到家是什么感觉，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像热乎乎的汤婆子烀在我心上，原来家的感觉这样好，这样温暖。”话毕他一口饮下。</p>

喝罢，见众人皆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放下碗，挠头。</p>

秋月替他夹了筷肉丸子：“瞧你说的话，大过年的招人哭，哥，你哪天不说这话，咱们就真成了一家人，家，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地儿，每时每刻都在，不必担心跑掉。”</p>

秋云笑：“秋月说的好。”又邀一流碰杯：“以后可别再这样矫情，你瞧三姑和我娘，都让你惹哭了，赶明儿我娘不替你纳鞋底了。”</p>

“说的啥话，我能不给一流纳，院坝翻塌我都得给他纳。”刘氏抹眼角嗔道。</p>

说的众人哈哈大笑，被江一流弄煽情的氛围，一下又热络起来。</p>

吃罢饭，张枫和刘氏去灶间洗碗，秋云扶张勇在院里绕弯。</p>

秋月正在桌上收拾碗筷，见江一流面有难色，问道：“一流哥，还在想家的事儿。”江一流摇摇头，垂头扭捏了会儿，不好意思道：“我想起师傅他老人家，一个人在极乐世界还不知道咋样，我想给他弄点吃的，也告诉他老人家徒儿很好，但是，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怕你们膈应。”秋月道：“小事情，要准备什么我去弄。”江一流说：“你帮我端点素菜，我去找几根香，咱们去头给我师傅引引。”秋月点头，江一流又说：“拍黄瓜一定拿上，我师傅最爱。”</p>

秋雨听见也闹着要去，三人到院后菜地，摆盘焚香。</p>

秋雨问：“一流哥，你师傅是光头吗？”</p>

江一流点头：“那肯定，我师傅是寺里的主持。”</p>

秋雨又问:“他真不吃肉。”</p>

江一流弹她脑瓜崩：“我师傅戒律森严，从不破戒。”</p>

秋雨道：“一流哥，可能你师傅就是你爹。”</p>

江一流彻底无语：“我师傅圆寂都八十多岁了。”</p>

秋雨不懂其中奥妙，歪着脑袋：“八十岁就不能做爹？”</p>

江一流满脸嫌弃对秋月道：“这妹子可真够傻的。”</p>

秋月捂嘴笑起来：“妹妹，人家师傅不许乱说，你敢说你夫子么。？”</p>

秋雨赶紧捂嘴摇头：“不敢不敢。”</p>

她松开手，跑到江一流面前，让他蹲下，指他颈上半月状的银坠子问：“哥，这是啥。”</p>

江一流叹口气，看烟已燃尽，也许师傅收到消息，知道他过的不错，也知道这小女娃话真够多的。</p>

“这可能是我亲生爹娘，除了命，唯一留给我的东西。”</p>

“那你要去找他们吗？”</p>

“秋雨！”秋月喝道，她察觉到江一流脸色越来越暗淡。</p>

“姐，哥，我错了，我帮你们提篮子进去，你们再聊会。”秋雨识时务为俊杰，抢过姐姐手中的篮子便跑。</p>

“一流哥，秋雨她，犯人，你别难过，回去我收拾她。”秋月借着月光看见江一流脸上的泪痕。</p>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孩除了开心会翻跟头，伤心了也会流眼泪。</p>

“你能收拾谁。”带着泪痕，他的大眼睛闪烁笑起来：“我自己来。”</p>

“嗯。我帮你逮她。”秋月一本正经的说。</p>

走出两步，江一流突然停下来，呆呆的看着秋月</p>

“如果有一天我要去寻亲生父母，你也会帮我吗？”他问。</p>

秋月不假思索的点头：“当然。”</p>

她点头时鬓边飘下缕胎发，细细柔柔搭在她光洁的额上。</p>

江一流想，色即是空。</p>

他有点后悔不该来给师傅祭祀，师傅一定会打他板子的。</p>

“一流哥，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p>

秋月追不上前面手背在头后故作潇洒脚步飞快的江一流。</p>

他暗想，再看一眼，就要伸手去撩拨那缕发丝，便真该挨板子了。</p>

刘氏换过秋云扶张勇的手，朝她怀里塞碗红豆沙：“去，给隔壁侯大人送去。”</p>

侯逢道回乡已久，刘氏和张勇敬他为人，依然尊称大人。</p>

秋云想，娘您可真会，把小羊羔般的女儿送入虎口。</p>

侯逢道若知道一定会说，哪有啥小羊羔，分明是只老狐狸。</p>

“干嘛给他送。我不去。”秋云拒绝。</p>

张勇推她：“快去，快去，爹不要你扶。”</p>

“干嘛不找秋雨去。”秋云瞅了眼正在三姑怀中偷偷接压岁钱的秋雨。</p>

“找她？不说豆沙有没，我这碗估计就得碎了。快去吧，送了回来，咱们正好放炮，对了，能把侯大人拉过来更好。今上午听他说，不去祖宅过年，一个人怪冷清的。”刘氏又把碗朝秋云怀里塞。脸上的笑分明不至让她去送红豆沙这么简单。</p>

这老娘怎么还在替她张罗啊，秋云无语，想起那抹流动婉转的衣角。只能闷头闷脑接过碗。</p>

“快去快回啊。”</p>

她回头看刘氏和张勇在院中朝她挥手，颇有点剩女终于送出去的喜悦感。</p>

天啦，谁知道她才十五岁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