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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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逢道的宅内寂寥深沉，桌上一碟炒花生，四样小菜，一壶温酒。</p>

荀先生面前酒已冷，他只拿眼睛去看侯逢道，旋后预跪下身，被侯逢道起身拦住：“荀老，何必呢？”</p>

“寡先生，您料事如神，老朽不得不佩服。昔年冯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老朽在这里恳求寡先生指点一二，不求别的只愿留下冯大人性命。老朽必永世受寡先生差遣。”</p>

“诶，荀老，你我都听鹿君差遣，侯某可不敢越俎代庖。”</p>

荀老面色惨白：“是老夫失言。”</p>

侯逢道倒满酒杯：“今次寺庙坍塌，恰逢二皇子替圣上去庙中祈福，若是圣上前去，后果不堪设想，二皇子虽然无碍，却折损了名爱妾，博了圣上怜悯。冯大人做局到头为他人做嫁衣，他自认遗世独立，却不想早如瓮中之鳖，荀老，冯大人不仅必须死，你告诉鹿君，明哲保身为上，冯连全尸都不能留。否则，恐有损鹿君多年经营，你我所作努力也全付诸一炬。”他叹口气：“锡睿，有一子一女，将女易男，偷梁换柱，但求保全冯家血脉吧。”</p>

说完，将杯中清酒尽数浇在地上。</p>

气氛变得哀伤，两人独坐无言，只听屋外风过，突然响起阵敲门声。</p>

荀先生面色微变，提起酒杯，射身向门外，龙腾虎跃般消失在房梁上。</p>

“是谁？”侯逢道透过门缝已经看见秋云素色衣裳，仍故意问。</p>

“隔壁张家大女儿。”秋云平静答道：“家里做了点红豆沙，给大人捎点来，大人不用开门，我放在门口便是。”顿了顿：“大人早些用罢，凉了不好吃。”</p>

话音刚落，门猝然打开，他皎如玉树般的身姿立在门口，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深邃幽暗的眼睛，自上而下投来，比冬夜都要寒上几分。</p>

“拿进来吧。”说完，难得没有甩下她，没有对她恶言相向，没也有要她的命。</p>

领她进到栽满玉簪和玉兰树的院子，院中清渠引山中活泉水，里面几尾锦鲤，鱼随水流，悠然自得。</p>

并不让她进屋，随手指旁边圆石凳请她坐下。</p>

“不打扰大人清净，我就走。”秋云轻轻将碗放在石桌上。</p>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头脑发热，要在那个时候帮助自己，秋云很清楚他这突发的善意，也不过像是逗弄宠物时，赏的一小点甜头，享受对方被戏耍被掌握的快感。</p>

她还没心大到，就认为这是橄榄枝。</p>

“该不是，想我拉你吧。”他撩动衣摆坐下。</p>

“侯大人，你知道我们并不是可以彼此相对而谈的关系，请大人宽恕，我没办法利刃高悬仍强颜欢笑奉承他人。”秋云眼睛亮亮，透出坚持。</p>

“你就只记得大人要杀你，大人为你解围数次，怎么不放在心上？”他笑起来，笑的爽朗清举：“没规矩的丫头，从未听你恭敬叫过一声二叔，倒是胆敢无礼越矩称侯二。你坐下不要怕，我只是苦闷的紧，想找个人说说而已，不是同我说话就要流血流泪。”他目眺远极，仿佛对着夜色说：“有时候，不听我的话才是要命。”</p>

秋云不敢再执拗，不知道这位爷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她不想以身涉险，去试探他的底线。</p>

看她坐下，他笑道：“这样才乖嘛。”</p>

真平静相坐，秋云拘谨的犹如被捆住手脚，一举一动都僵硬无比。</p>

犹如初入职场时被逼去应酬饮酒的场景，秋云偷偷抬眼去瞧侯逢道侧脸，苦中作乐安慰自己，起码要应酬的这位不是大腹便便的油腻大叔，称得上是陌上君子世无双。</p>

“看够了吗？”他偏头道，嘴角牵起一抹讥笑。</p>

“大人玉姿如何都看不够。”秋云勉强挤出几分僵硬的笑容。</p>

“看不够，以后就多看看，别总是见了大人就怕，跟兔子似的，我不吃人，也从不亲手杀人。对了，你曾说过与人相约年后十五相聚。”他调换话头的速度比他变脸还快：“是否有此事？”</p>

“是。”她记起之前为了躲命撒的谎。</p>

“恐怕有人要失约了。”话说的轻巧，却见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笑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p>

“大人何出此言？”秋云抬起头，探身向前，难得不惧他震慑，直视他双目。</p>

秋云反常举动令他很不喜，脸上的笑隐去，只剩如常傲气，微微扬起下巴，垂下嘴角，目光清冷。</p>

“这么紧张啊。”他淡淡道：“我偏不告诉你。”</p>

秋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挪回身体，垂头道：“是我失礼了，原是很好的朋友，自然格外重视。”</p>

“男女大防，今儿我作为长辈便教教你。”不去看她故作姿态，侯逢道站起身，指向门外：“什么朋友知己的，自古便是男娼女盗的遮羞布，我劝你，自重些。深夜独身在男子家中长坐，是为失德，现在就给我出去。”</p>

秋云再也忍不下去，腾起身，想骂两句，又觉得同这等烂人说也是徒劳，甩手冲出门去，只当自己被狗咬了口，未必还要咬回不成。</p>

从侯宅出来不过行了几步路，突然手腕被人握住，回头看，却又是侯逢道。</p>

“大人！”不知要使多大的劲儿，秋云才能憋下心中怒火：“男女授受不亲，该自重的不是我，恐怕是您。”</p>

他黑色眼眸一扫之前冷冽，变得温和柔煦，听他缓缓开口道，竟是前所未有的柔软语气：“你不能在我家与我独处，我却可以去你家。”他笑起来：“夜路黑，我送你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