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怜的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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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弯着腰寻找二哥，脸上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流，黝黑的她在大太阳低下，更透露出一副可怜的农村女孩的样子。任她如何焦急，就是不见智德的身影，工厂上全是身材魁梧又粗俗不堪的汉子，此刻的她不知为何羞于同他们说话。建筑场地上的工人差异或戏谑的看着这个不算漂亮的农村女孩，时不时的发出低笑甚至是轻浮的声音。她不断的向工厂远方眺望着，突然面前闪现出一个“白人”身影，她吓的捂住了嘴。

“小妹，来这干啥，脏兮兮的，你一个女娃子不适合来这里，赶紧回去，哥有时间了去看你，是×××饭店，哥记着呢”，眼前的智德说起话来脸上的骨头都显而易见，整个人被白色的石灰或是其他建筑材料包围着，看不出他的脸色是憔悴还是健康，但他瘦的仿佛只剩下骨架，深深的让妹妹美玲觉得心碎和痛苦，她不难看出离开大山的二哥还是被生活的重担剥削着，压抑着。他比在山里时更瘦，他依然被生活折磨的死去活来，然而穷苦的大山里的农村人，来到外面的世界，谁不想着拼命融入，拼命赚钱，拼命用生命来当做生活过得下去的筹码。

如若不是这声音委实是她二哥的声音，美玲实在不愿承认眼前的“白人”是她的二哥，她忍不住结结实实的抽泣了起来，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很矫情，但她再也抑制不了自己悲伤的心情了。“你这女娃子哭个啥，谁欺负你了，你来找哥干啥？”智德抬起自己的手想要拍拍美玲的背，从小到大，对于这个妹妹他从来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现在他想安慰妹妹却发现自己脏的已不像个人，他大概知道了妹妹为什么哭了，他的手重重的垂下，“你这女娃子不叫人省心啊”。美玲低着头看着智德因长时间接触石灰和水泥而蜕皮的惨不忍睹的手，那双粘满白色石灰的手深深的烫烙着她的心，她终于抬起头，盯着眼前瘦的皮包骨似的白色的脸，“二哥，俺来看看你，你们工地不管饭吗？你咋瘦成这样？”，“管啊，吃的也多，就是活重而已，你没啥事赶紧回去，二哥忙着哩”，“那你们有假吗？有假了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俺给你洗，你这衣服是不是一直就没换过”，“这是二哥的工服，有换洗的嘞，你赶紧回去，哥得去上班了”，“好，二哥，那你顾好自己”。

智德不再多说一句话转头走向建筑工地，美玲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无限的悲痛之中，二哥忙的连和自己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她目视着智德离开的方向，那个同父亲一样沉默的二哥，那个原本就负担压身的二哥，如今看着怎么尽是可怜的形态。那个行走的二哥，背上如同压着千斤重的石头，负重前行的他每走一步都留下艰难的脚印，每走一步背驼了，腰弯了，整个人似乎再也站立不起来了。贫穷的年代，生活是更加贫穷的农村人的噩梦，它或许会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或许让人绝望懦弱。美玲心里装满了无尽的苍凉。

时间还早，美玲看完二哥也不敢到别的地方瞎转，不认字的她怕丢，怕迷失在茫茫人海中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漫无目的的原路返回，拥挤的街道更加衬托出她的孤独，长大是痛苦的，她再也不可能没心没肺的活着了。智德几乎是绝情的离开正在哭泣的美玲，他转身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好在脸上全是石灰，不然工友又该笑话他像个小女人一样，说到底，他终究不愿妹妹看到自己破败不堪的样子。

智德在工地上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他沉默寡言却什么都肯干，就算不是他分内的事只要别人委托他，他都乐意为之，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一言一行都透露出一种忠厚老实的气息。本分的他总认为自己有的是力气，多干点活又有什么关系呢，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接下一个又一个本该属于别人的工作背后，那些丑陋庸俗的人们是怎样嘲笑他的傻气，他的善良和他的淳朴，他的可怜和善心却是别人的饭后谈笑。每一个时代都有美好和丑恶，但善良的人们总是更易被人践踏，似乎每一个时代总有善良被人欺的事例，因为他们柔软又不忍伤害，因此很正常的沦为别人的阶下囚。

美玲终归还是坚强倔强的，这座让她极没有归属感的城市给予她孤寂和独立，但她可以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最起码在这里有奋斗的机会，她已做好了在这里扎根的准备，也许几年之后，她可以在生活上给予智德一定的帮助，她可以让父母安享晚年，她可以让劳苦的大姐展露笑颜，亦可以让其他兄弟姐妹和谐幸福。可怜的二哥智德破败穷酸的样子深入她的脑里和心里，即便他们兄弟姐妹的情谊看似没有那么亲密，但真正觉察到对方过的不好也会心里难过。父亲孔爱军，母亲王秀芬，大姐美娟，大哥智仁，二哥智德，二姐美慧，三姐美芳和四姐美华不断在美玲的脑海中闪现，一家木讷的不会表达情感的庄稼人，一家穷苦的被生活压迫的农村人，在美玲此刻的心里，就连之前一直殴打谩骂自己的父亲都显得那么可爱和平易近人，快一个月没有见到这群看似冰冷的亲人了，打街道上孤独行走的美玲开始渐渐觉得悲凉，她像傻子一样的抽泣着，宽厚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路上的行人看着怪物似的盯着她，但没有一人询问。天地之大，美玲觉得自己俨然已被埋没，她失落的感受着思念，离别和生活的重担带来的痛苦，她深深的觉着，外面一切红灯绿酒尽显热闹，但还是自己那个冰冷的家看着温馨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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