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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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一个震惊全村的消息先在牛头人大婶之间飞速地传播，很快传遍牛家村的每个角落。</p>

“听说了吗？瘸子铁匠牛三斤的儿子牛小二——对！就是那个瘦小得不像牛头人，比浑身臭味的狐人还机灵的牛小二，要向猪笼寨朱老九的傻女儿退婚了，搞什么‘退婚掴面，三斥废柴’的法事。”</p>

“还不是她那闺女脑子有病，整天闹着要闯出仙余山，去做女游侠？朱老九这是想借牛小二的机灵劲儿，给那傻丫头补补脑子。”</p>

“可怜了铁匠。本来这儿子就先天不足，到两三岁时，连角都没长出来。好在聪明伶俐，这下可好，又要被咒成憨皮犊子了。”</p>

“听说还是给那高老汉凑钱买药，这哪里是憨？俺家二楞要能有他一半的孝心，我半夜做梦，角都能美歪了。”</p>

“……”</p>

此时大家口中的可怜犊子牛小二，早已离开了牛家村。</p>

昨天上午，他报上生辰八字，托村长去找朱老九，当天傍晚就把空白婚书拿回来了，让他第二天就去猪笼寨办退婚。</p>

再次昏厥的高老汉身边离不开人，牛三斤不得不在家看护。</p>

牛小二只好怀揣着婚书，一早独自上路。</p>

牛家村距离猪笼寨大约有二十余里的路程。</p>

他走路要一个多时辰。</p>

牛小二脚踩着双轮铁马，沿着雪地上被大型车辆碾压出的略显泥泞的车辙前进。若直接走在雪地上，铁马的轮子常常不受控地打滑。行在车辙上，虽然有些泥水，反而更加稳健。</p>

这比走路快太多了，最多花费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p>

双轮铁马，顾名思义，有前后两个铁轮子，被固定在坚硬而轻盈的紫泪竹架子上。使用时，双脚踩着转动的踏板轮环，踏板带动齿轮，齿轮拉起精巧的链条，链条带动后轮向前。</p>

一般的双轮铁马用不到灵石和法阵，算不上日用法器，只是普通的器械助力车而已。近百户人家的牛家村，都有十几辆。</p>

牛小二的这架双轮铁马，是他十岁那年由高师傅谋划、老爹出力，两人合力做出来的，是他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p>

路不很好，幸亏轮子上缠着减震用的厚厚的牛筋，臀下的鹿皮座垫里塞满软软的绵羊毛，使颠簸不至于让人太过难受。</p>

双轮铁马前轮的上方，茶碗粗的紫泪竹上横着一根弯弯的弓形的把手。两个把手上都系着厚厚的棉袖套，牛小二把整个前臂都伸进温暖的棉套里，躲避雪后刺骨的寒风。</p>

耳朵有隔壁香草大婶帮他做的棉耳罩保护，只有脸没处躲藏，冻得红扑扑的。</p>

抬眼望去，除了蜿蜒的墨线一样延伸到天际的车辙，四面八方，都是同一种颜色。</p>

路边狂乱的枯草不见了。</p>

在狂暴灵气下疯一样生长的狰狞林木不见了。</p>

在这充满毒素的土地上，难得可以作为主要口粮的顽强生长的黑燕麦不见了。</p>

发源于仙余山不知流向何方的酱光粼粼的销骨河也不见了——想必是结上了冰，盖上了雪。</p>

牛小二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巨大白纸上的小蚂蚁，四周白森森一无所有，只有面前一条被人画好的看不到尽头的路。</p>

他必须一路走下去。</p>

这种感觉很不好。</p>

很压抑。</p>

牛小二终于停下铁马，跳到路边，咯咯吱吱踏出一串深深的脚印，走进棉绒一样的洁白无瑕的雪地里。</p>

高高的天空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大地一片白净。</p>

天地如此广阔！</p>

牛小二解开腰带，用热腾腾的水线，在横无际涯的画布上，绘出一个大大的破甲符。</p>

摧枯拉朽、穿甲如缟的破甲符。</p>

……</p>

终于来到朱家的朱漆大门前。</p>

牛小二拨开挡泥板，伸脚用草履厚木鞋底踩着前轮，在嗤嗤声里停下双轮铁马，拿铁链将前轮锁在门口的松树上。</p>

看门的下人问清牛小二的来意，又检查了那份空白的婚书，这才带他从侧门进去。</p>

朱家开着一个法器维修铺子，甚至在仙余山上都有店面，是远近有名的大户。院内花草奇美，飞檐画栋，和牛小二往日看到的那些泥墙茅屋实在有着天渊之别。</p>

他心里虽觉得好奇，却不愿左顾右盼，只管跟着那下人穿廊过院，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前。</p>

刚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骂道：“奶奶的，这婚到底有多少人来退？怎么还有抢生意的过来！”</p>

牛小二跟着下人进入大厅之中，见里面已经有了几人。</p>

嘴里正大声嚷嚷着的，是个铁塔般的大汉，面色漆黑，像是刚从炭窑里出来的烧炭工，竟然是个熊人。</p>

牛小二曾听师傅讲过，世间之人，虽然外貌差异不大，但因为继承血脉不同，也会多少带上一些远祖的特征。熊人的血管之中流淌的，是天罚之难前强大的黑风山熊妖的血。所以身材壮硕，肤色偏黑。</p>

至于牛头人，故老相传，他们血脉源头至少有两个，一个是上古大妖平天大圣牛魔王，另一个是道祖坐下青牛大仙。</p>

万年前的天罚之难，不但各种可怕的天灾频起，也让世间灵气狂暴异常，在这种环境中，修为越高，损伤越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