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噩梦（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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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仿佛一夜之间。</p>

萧狗儿不过才两个月胎龄，京城已天寒地冻，乌云漫天，眼看着便要降下第一场雪。</p>

正殿里，猫儿将手腕搁在案几上，待孙姑娘诊过脉，她方收回手，同站在殿中等话的王五交代道：</p>

“你带着你家红豆，去各布庄将今冬畅销的衣料，每种色彩买一尺头回来，我得看看今冬的流行色。”</p>

王五被一句“你家红豆”调侃的面色绯红，只点头应下，转身便要走。</p>

猫儿却又出声唤住他，问道：“红豆姑娘的赎身银子，老鸨子想要多少？”</p>

王五红着耳根恭敬道：“要一千两。”</p>

猫儿点点头：</p>

“你家红豆不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做买卖终究有些放不开。</p>

上个月她虽然赚了二三十两，然以这般情形，攒钱的力度赶不上老鸨子涨价的力度。</p>

我给你出个点子，听不听在你俩。</p>

你让她去旁的青楼结识些旁的姐儿，将买卖扩充到京城所有一二等青楼。</p>

如此有了规模，她只需要站在背后，同各个青楼里固定的姐儿打交道，攒钱定然要快数倍。</p>

你家红豆不是个做买卖的好手，不适合冲往第一线。然而我看重的，却是她实诚的性子，以及同你的关系。”</p>

王五心下一喜，忙忙应下，精神抖擞的出宫办差。</p>

猫儿此时方转头问向孙姑娘：“如何？”</p>

孙姑娘沉着道：“并无大碍，只主子平日却要放宽心，不可思虑过多。”</p>

猫儿微微一笑：“我自觉已经想的够少，若再放松，可不成了傻子？”</p>

孙姑娘笑道：“慢慢调理，初次有孕，太过紧张也是常情。”</p>

她收了一应用具出了正殿，转去书房。</p>

见书房掩着门，便在门外等待。</p>

书房里，随喜正向萧定晔汇报着新近消息：</p>

“竹风草虽说喜潮喜阴，然并非西南各处才有，北地有些山林茂密，风吹不透，也容易长竹风草。</p>

至于黑白莽熊，也有好几种，分散在各处，却不知当时泰王所言究竟是哪种。</p>

现下我方已派出五路暗卫寻找那秘密铁矿所在，暂且还未有消息送回。”</p>

萧定晔蹙眉道：“此事加紧去做。三哥押了嗓子，父皇若要传位，断不会再考虑三哥。只怕他要狗急跳墙。”</p>

随喜点头道：“秘密训练整一年的两百名暗卫，近日已散布在各处。再过半年，还能出一批。殿下放心，现下我们人手充足，再不会出现此前遇刺之事。”</p>

萧定晔却道：“半年后的那一批，全部打散放进各地军中。三哥已有了铁矿在手，如若要起事，必定要掀起战乱。如若真的要在沙场上同三哥相见，我等要保证各地营中都有自己人。”</p>

随喜应下，出了书房，见孙姑娘在门外等待，心知是来向自家殿下汇报胡主子的身体状况，又返回身通传过，方出了重晔宫。</p>

书房里，孙姑娘蹙眉道：</p>

“……胎象勉强算稳，暂且不用服药。然胡主子思虑太重，长此下去，必定会影响腹中胎儿。</p>

主子最信任殿下，旁人开解，都没有殿下开解来的有用。”</p>

萧定晔轻叹一口气。</p>

到底怎样才算对一个人好，他心中十分迷茫。</p>

父皇此前对后宫，偶尔能赏妃嫔们整套头面，那已经是后妃争相奔走、普天同庆的大事。</p>

几位哥哥们，但凡在哪位妃子的房中过上一夜，那位妃子就能收获一大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p>

然而事情到了他这里，一切都不一样。</p>

前者的经验在他身上没有用。</p>

他自然也明白，症结出在何处。</p>

陪在他身畔的人，是他花了心眼子，长久布局，水滴石穿，用手段强留下来的人。</p>

她喜欢他，甚至愿意拿命去护着他，这一点他清清楚楚。</p>

然而什么能令她开心，他以为他知道，后来又觉着他不知道。</p>

以前他觉着她喜欢吃鱼，她吃的时候大快朵颐，没吃的时候却也从不惦记。</p>

以前他觉着她喜欢那只套圈得来的泥猫，他送了相似的小玉猫，她虽然也欢喜，却并没有失而复得的高兴劲儿。</p>

以前他觉得，他先为她争取到侧妃的位子，让她不必担心日后要受磨搓，她一定会高兴。然而皇祖母颁下懿旨时，她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面色苍白。</p>

他用了让她有孕的法子，终于将她留在身边。午夜梦回，他搂在她在怀，知道她的腹中有他的骨血，他的内心是踏实的。</p>

然而这份踏实，是有瑕疵的。</p>

她是逼不得已，而不是心甘情愿。</p>

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到午时。</p>

他出了书房，跨进正殿，她正坐在椅上，十分别扭的做针线。</p>

等她抬头，他方笑道：“你做的小衣裳，狗儿只怕嫌弃不穿。”</p>

她听他主动唤了一声“狗儿”，不由扑哧一笑，心中有些如愿的得意。</p>

自她为腹中孩儿取了“狗儿”这个乳名，他虽未明着反对，然而当时的面色，不可谓不精彩。</p>

自此，若他同她要同腹中孩儿说话，她称呼“狗儿”，他便固执的称呼“阿巳”。</p>

“阿巳，千万莫答应你阿娘。你但凡给她个回应，她就当你中意狗儿这个名字。</p>

阿巳，你到底是小子还是丫头？阿爹在院里，是先给你建个练武场，还是先栽一架秋千？</p>

阿巳，你切莫折腾你阿娘，她要是不高兴，得罚我们父子两跪搓板。</p>

阿巳……”</p>

腹中孩儿只有两个月，连胎动都还没有。他虽得不到任何回应，却乐此不疲，每个夜里入睡前，总会和他的小阿巳说一阵话，然后才入睡。</p>

他如此明显的嫌弃“狗儿”这个乳名，现下一时失言，却主动唤了出来。</p>

他见她笑，默默松了口气，心中同他的阿巳道：“为父为了你阿娘，只好让你没面子啦。乳名你暂且忍耐一回，日后训名和字号，一定取的威风八面！”</p>

她笑罢，方向他招手：“我做的是罗袜，并无多大难度。”</p>

他坐去她身畔一瞧，不由微微蹙了眉，试探道：“这是娃儿的罗袜？”</p>

他将皂靴脱去，将罗袜往自己脚上一套，虽然有些紧，却也将他的脚全须全引包了进去：“这是罗袜？为夫瞧着，更像掖庭厨子用的袖笼子。”</p>

她不由又是哈哈一阵笑，就着他脚将罗袜最后缝了几针，极为大方道：“我代狗儿送你。”</p>

他瞧着脚上罗袜，再转头四顾：“就一只？罗袜不是一对？你莫蒙我，我此前在营里给人洗了几个月罗袜，最是明白不过。”</p>

她一阵喷笑，最后将针线一抛：“你是皇子，我还是沾一回你的光，让宫里绣娘去操心小衣裳的事。”</p>

殿中地龙烧的热乎，她几番爆笑下，额上已现了虚汗。</p>

他取了巾帕替她拭过汗，问道：“是要在宫里用午膳，还是想出去外面？你若日日在宫里无趣，为夫便带你溜出宫外，皇祖母不会知道的。”</p>

皇太后和皇后紧张皇嗣，每日都要派嬷嬷前来敲打他。</p>

从前几月不能同房，一直到孕妇不能受气，事无巨细，每日都要交代一回。</p>

他便是不去刻意记，现下也知道，十月怀胎并不是真的有十个月，实则是九个月零三天。</p>

她懒懒道：“身子困乏，不愿意出宫。便在宫里用饭吧。”</p>

他只得道：“用过午膳，为夫陪你在园子里走走。”</p>

待两人用过午膳，天上乌云越渐沉重，空气却温暖湿润，没有一丝儿风。</p>

他牵着她在宫道上慢行消食。</p>

五福受他阿爹差遣，要去给白才人送画好的上妆图册。他从掖庭宫门窜出来，远远瞧见猫儿，立刻跑上前去，先向五皇子行过礼，方笑嘻嘻同猫儿道：</p>

“姑姑，阿爹说你要生小殿下，可是真的？”</p>

猫儿一指指在他额上：“如若不是小弟弟，是个小妹妹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