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求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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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恩昆家的院子里支起了两张大圆桌。</p>

侉子坝人的热情全都融进了这顿饭里。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跑进跑出，杀鸡宰鱼，烧火上菜，忙得不亦乐乎。男人们大多挤在院子里的圆桌旁，有说有笑，一轮一轮地给史大壮敬酒。</p>

吃了一半的时候，院子左边的一间泥瓦房里忽然传出杀猪一样的嚎啕，把众人的酒兴给打乱了。人们举着酒碗在半空，停下筷子，纷纷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恩昆。</p>

史大壮皱起了眉头说：“恩昆公……”</p>

老恩昆烟杆子一敲，打断了他的话：“莫管闲事，干饭！”</p>

杀猪声还在继续，老恩昆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就是不许人过去看。</p>

有几个端茶送菜的女人过来问要不要给那屋里送点吃的，老恩昆把烟杆子敲得梆梆响，骂道：“咯日鼓的歪货，吃什么吃，饿死算逑！”</p>

大家就不再提这事，又哥俩好五魁首地闹腾起来。</p>

侉子坝的人大多比较黑，有点像缅越那边的人。但青木注意到有一个给她们端菜的女人长得特别白，一眼就知道不是本地人。</p>

史大壮显然也注意到了，问恩昆：“这是谁家的媳妇？以前没见过呢！”</p>

恩昆指着邻桌一个三十来岁的黑脸汉子说：“勒托烈家的，娶回来小两年了。”</p>

那个叫勒托烈的汉子就嘿嘿笑着过来敬酒，说：“史大哥多照应。”</p>

史大壮干了酒，指着他媳妇说：“勒托烈你好福气啊！”</p>

大伙儿也都开玩笑说他自打结婚后整日介赖在炕头不肯起来，连人都瘦了几圈。</p>

勒托烈就挺着胸膛嘿嘿地笑，那笑容里装满了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的得意。</p>

只有青木注意到，那个白白的女人的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虽然也在笑，但笑容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寡淡。</p>

青木见过这种笑容，在柳营巷边上的无名小弄堂里，有些女人的脸上也会有这样的笑容。</p>

人人都说风月好，却不知一入风月场，终生不得回。</p>

这不是风尘的笑，而是绝望的笑，是在笼子里活得久了，明明看得见笼子外的世界，却无法打开枷锁的那种无助。无助之后是绝望，和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的寡淡。</p>

女人依旧勤快地跑进跑出，端着菜总是先送到史大壮和青木的面前。</p>

这本是待客之道，但青木总感觉女人在把菜放到桌子上的刹那，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p>

就像在一片绝望的黑暗里，忽然燃起了一点星火。</p>

就像在一碗寡淡的开水里，忽然丢进了一点盐巴。</p>

那是热情，是滋味，是希望……</p>

青木不知道这个长得白白的女人在希冀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她绝不会是看上了自己或者史大壮。</p>

“帮我盛碗饭吧。”青木说。</p>

女人“哎”了一声，像蝴蝶一样穿梭来去，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过来。</p>

“咯是滇南特产的香米饭，毛竹罐头烧出来咯，侬恰恰看，好恰勿？”</p>

女人突然冒出来的有点像申州一带的方言让青木很意外。女人的丈夫勒托烈朝他们这边瞟了几眼，眼神里充满了警惕。</p>

青木端起碗吃了两口，果然有种特殊的香甜的味道。</p>

他刚想说米饭好吃，就看见饭里露出半截小纸条。</p>

女人已经转到邻桌上菜去了，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他这里。</p>

青木把碗放到嘴边，将纸条用筷子拨进嘴里，含在舌头底下，然后以上厕所为由离开了座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