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雪之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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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陆家庄显得格外静谧，零星点缀的积雪反着淡淡的白光，寒风中星空异常干净。</p>

一辆马车，哦，不，确切说是一辆牛车，正在慢悠悠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p>

牛车主人一身布衣，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对略略发黑的镀银手镯显得有些紧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现在变得不甚合手。发髻间一支金黄色的顶簪微微摇摆，颇有几分端庄之意，不过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不是“真金货”。</p>

难得出远门一次，此次竟是将她压箱多年的廉价首饰全部倒腾了出来。</p>

车上坐的正是陆本佑的表妹龚王氏，陆岑的姑姑，陆岑孩子的老姑。她已在路上颠簸三日有余，去的正是陆家庄。</p>

大黄牛性子温顺，走路稳当，龚王氏的儿子还给牛车用木棍支架，外围用厚厚的粗布包住，如此一来可以抵挡寒风，里边再放个小木炭盆，倒是少了些风寒，多了几分温馨。</p>

这个被孩子称作老姑的女人其实只有四十来岁，叫她老姑是从陆本佑这里论辈分。</p>

龚王氏中等个头、中等身材、中等姿色，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妇，可偏偏她身体结实，胆子大，蛮劲也不小，且酒量惊人，颇有“汉子”之风，平日里村民都将她当男人一般玩笑，若非服饰首饰有别，乍一看，龚王氏恐真难与妇人相联。</p>

此刻她正埋怨这鬼天气，之所以大半夜的还在赶路，倒霉的不仅仅于此。</p>

大黄牛受惊而致牛蹄滑动，车轮陷进土坑始终无法行走，饕风虐雪之下行人甚少，龚王氏原地等候近三个时辰，最后好不容易遇到两个路人帮忙才将车轮推了出来。</p>

此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思忖片刻，最后决定继续前行为好，如此便可早些见到表哥，况且陆文氏随时都有能分娩，耽误不的。</p>

聪明的妇人用一些粗麻布条将四个牛蹄紧紧缠绑，既可防寒，亦可防滑，这才一路走来。</p>

“害的老娘还给了人家几个大钱，一定要找表哥加倍还我”，龚王氏整了整她的头发：“若非路上耽搁，晚饭的时分差不多就能赶到，想起这热酒热菜的……”，龚王氏肚子饿的咕咕叫，只得拿出干粮垫吧垫吧。</p>

龚家离陆家庄太远，一大早赶路即使没有耽误也得三天之后的傍晚才能赶到，中间还要找地方休息，一路劳顿本令人疲惫不堪，但此刻的“龚大胆”却毫无倦意。</p>

这一切都源于他的表哥。</p>

像她这样的村妇能有何能耐？家人更是一个比一个窝囊，能与表哥这样的朝廷大官做亲戚着实不易，即便他辞官归隐，那也是余威尚存，平时巴结还来不及呢，现在有了走动的机会，能不上心吗？</p>

之前她来过陆家庄，一次是陆岑大婚之时，还有一次是陆家大院乔迁之日。此次深夜赶路，她却并不陌生，月色正亮，偶有零星积雪点缀，就算是为她开路了。</p>

远远望见陆家大院，高墙之下难觅院内房屋，刚欲敲门，却见大门虚掩，推门而入发现表哥屋里灯竟然亮着：不会是还在等我吧？</p>

龚王氏将牛拴在门口木桩之上，顾不上其他，直接便朝着灯光走去，嘴比腿快，人未至、声先道：“呵呵，表哥，这天气，路上耽搁了……”。</p>

没有应答……</p>

有些奇怪，敲敲门，依旧无人应答，她便推门而入。</p>

屋内空无一人，龚王氏急忙点了盏灯朝屋外走去，挨个将门敲了一遍，果然其它屋里也无人回应。</p>

不经意间却见院子地上斑斑血迹。</p>

难道有贼人？抢东西？杀人？</p>

可若是杀人，那尸首呢？</p>

村妇毕竟是村妇，她是否想过：若此刻果真横尸院中，她还能这般淡定？</p>

正不知所措，却听的大黄牛“突突”叫了几声，龚王氏急忙过去将牛头抱住：毕竟这也是个活物啊。</p>

龚大胆想着：要不要大喊救命？</p>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若歹人行凶完毕已离开村庄，喊来村民将我当是那行凶之人，可如何是好？此刻表哥家不见人影，谁为我作证？</p>

不愧为女人中的“男人”，此刻龚王氏还能强作镇定，换做他人，早就逃之夭夭了。</p>

逃？对啊，逃为上计……</p>

龚王氏急忙解开绳子，准备调转车头回去。</p>

突然，屋里传来婴儿啼哭之声，没错，是啼哭声，接连几声，她确定无疑。</p>

难道小孩出世了？刚才怎么没有听到呢？对了，除了表哥的屋，其他屋子只是敲门，并未进去啊。</p>

这是婴儿的哭声，人的哭声，所谓人性相通，这位村妇便又更多了一份勇气：此刻她更坚信行凶之人已经离去。</p>

龚王氏终于迈起双腿，从表哥屋里取出油灯，顺着发出声音的屋子走去。</p>

里屋内，一阵热气迎面袭来，冷热相加，村妇感到脸上一阵灼痛，地上丢着两个木桶，桌椅被掀翻在地却未见一人。龚王氏怀疑自己的耳朵，不过此刻顾不得是否真的听错了，她再次欲扭头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