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之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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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之晨，群山环绕、峰峦叠嶂，天边层层薄雾泛起，如残雪浮云般。朝阳当空、却是林寒涧肃、天凝地闭，唯有呼呼北风吹过，一片萧瑟之声。</p>

山野之上，枯藤老树、疾风干枝，地面浮层的沙土嗖嗖飞起，刚刚着地便再次改变了方向。沟壑之中，枯黄遍地、荒草连连，随风飘摇起起落落，</p>

午后，寒风卷地，天空却阴云密布，片刻后雪花纷飞，飘飘洒洒，似乎在匆忙间找寻着安落之地，真是地白风色寒，凛风快如刀。</p>

山野往南十余里处有一条小河，只因河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层，上面沾满了泥土杂草，远远望去与普通山沟并无多大区别。</p>

沿着小河分流处往北而上四五百米，隐约可见一个小山村。</p>

村中绝大多数家户的房屋簇拥于半山腰中，常年风吹日晒，远远望去这些房屋的颜色似乎与冬日山野之中的草木相互辉映，灰黑色中掺杂着一种干草般的暗淡枯黄之感，原始般的存在。</p>

数月前，山下新起两处院落，所住一大一小两户人家似乎与其他村民家格格不入。</p>

那大户人家高墙大院、焕然一新，用料也自然比其他农户家别致了些。但也仅此而已，并非真正意义的“大户人家”。</p>

旁边的那小户人家同处山下，房屋却简易而成，独门小院更像是个陪衬，虽略显尴尬，倒也多了一份人气。若这大户人家向山腰里的村民高喊几声，估计能听见的只有旁边那家小户的回应。</p>

此村名叫陆家庄，隶属北直隶保定府蠡县。姓字当头，村中绝大多数人姓陆，山下这两户人家自然也不例外。</p>

这户高墙大院人家的主人名叫陆本佑，这陆老爷可不是一般的山野农夫，他曾是大明朝刑部的六品主事。平日里办差稳妥、行事低调，从不显山露水，原本前途大好，只是近几年听闻身体不适，年过四旬，竟非要辞官隐退，且执意要回祖籍老家安度晚年。</p>

作为陆本佑的独子，陆岑一年前便知晓此事，之后他便开土动工、砌砖垒石，着手修建这个院落。</p>

陆岑想着：老爹虽辞官归乡，但权威还是要维护的。</p>

早年间，不知何故，陆本佑差人将家人全部送回陆家庄，坚决不同意他们再去京城。为此，陆岑对老爹积有几分怨气，但毕竟儿子硬不过老子，后来母亲身患重病溘然离世。陆岑痛定思痛：爹娘养育之恩不易，如今他爹又因病归来，心中的不满也就渐渐消除了。</p>

当时陆岑估摸着山腰地势稍陡，掘土太多。况且老爷子毕竟为朝廷命官，久在京城中，生活习性与乡里村民相差甚巨，如与邻家住的太近，平日里不免鸡毛蒜皮、家长里短难以久处，山下恰有一大块空地傍山而立，于是他便选中了这个地方。</p>

村民听闻陆大公子要动工，于是便纷纷前来帮忙，其中确有陆岑平日里交心的兄弟，但也不乏投机取巧者，为沾“陆大人”之余威才是真的。</p>

在这些前来帮忙的人当中有个叫陆大宽的汉子，他平日里嗜酒如命，偏偏陆岑这晚又酒肉犒劳大伙。大宽贪杯，很快便醉意上头，可他兴致颇高，依旧不愿离去。</p>

要说这大宽虽已成婚，但他的女人对他醉酒成瘾深恶痛绝，起初还有所管束，后来渐是不予理会。酒过几巡之后大宽被他的邻居搀扶着离开陆岑家。</p>

谁料他去邻家后又聚三五之人围桌而坐继续开喝，如此几番停而复饮，深夜时分大宽内急，刚至茅厕却突然口吐鲜血、随后一头栽倒，其他人也醉的不省人事，此等异常竟无人在意。</p>

次日众人发现大宽之时，他竟已没了气息……</p>

大宽还无子嗣，家中被他“喝”的所剩无几，房屋破旧不堪。陆岑可怜大宽的女人，毕竟大宽生前为盖房忙前忙后，于是陆岑便在自家大院不远处为她盖间独门小院，就近使用自家盖房所剩石料、木料，倒也省事不少。</p>

起初众人对此举大赞不已，陆岑原本想着：一个女人，身边并无孩童，平日里倒也无甚是非，岂不知时间久了这寡妇门前是非多。</p>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p>

第二年陆本佑回村，当日未进大院便对岑儿一顿训斥：太祖洪武帝出身疾苦，平日里最恨奢靡排场。老子低调大半辈子，如今归隐乡里，就是一个普通村民，能简就简，何来这般讲究？</p>

但木已成舟，陆本佑细看才知此处只是墙高一些，院大一点，用料也并无奢华之处，朝廷有规制：庶民庐舍，不过三间、五架，不可用斗拱，饰彩色，陆岑此举绝无僭越之处。</p>

念及儿子一片孝心，他也就欣然住下。</p>

少小离家，陆本佑回村后只与那些年纪相仿的村民，也就是儿时的玩伴偶有来往。平日里，他就读读诗书，偶尔笔墨纸砚挥洒一番，亦或闲情逸致之时在院中散散步而已。</p>

如此，这独门独院的，虽与住在山腰的村民远了些，倒确也落个清静，这位昔日的朝廷命官便过起了山野农夫般的田园生活。</p>

儿媳陆文氏原本是扬州府人，平日里老实本分、待人温和，她的叔父是陆本佑在刑部时的同僚，当时正是陆文氏的叔父牵线才有的这段姻缘，有了这层关系，陆岑家人相处的甚是融洽。</p>

要说唯一特别之处，那就是陆老爷归隐时带回两个年轻人，此二人长的清瘦，只是个子一高一矮，平日里言语甚少，是故众人对此不甚了解。</p>

据此，陆本佑已完完全全从“陆大人”变成了陆家庄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众人顶多称他一声“陆老爷”即可。</p>

今日，一向安静低调的陆家大院却热闹起来：这里人来人往，叫喊声、欢笑声，不绝于耳。</p>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p>

这些统统与陆岑无关，生儿育女、增添新人才是他今日之大喜。</p>

而即将有“祖父之尊”的陆老爷近日也是心情大好，他早早叮嘱陆岑将这一带很有名的接生婆请到。</p>

早在前几日，陆本佑就给自己的的表妹捎信，请她来陆家帮忙照料一段时日。分娩之后一月内，身边若无妇人照应，陆文氏多有不便，妇人之事还是要靠妇人帮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