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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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一行抵达雁门郡, 正逢郅都下令清查郡内、重录户籍。县中长吏、少吏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乡中三老、游徼、啬夫亦不得闲。</p>

队伍过马邑时，连续遇见三名亭长，每人手中都拽有麻绳, 绳后捆有清查时抓捕的游侠、无赖和恶少年。</p>

寻常而言，这些人游荡在乡间，只要不犯大恶，官寺很少下令拿人。</p>

可惜他们遇上了郅都，又倒霉地碰上谋刺云中太守的大案，自然不可能再如之前一般轻纵。加上乡民百姓受够了这些闲汉和无赖, 纷纷上官寺告。各县接连贴出告示, 县尉更是亲自带兵拿人。</p>

顶头上司都已经动手，游徼和亭长自然不能毫无作为。单是马邑附近，抓捕的游侠无赖就过两位数。</p>

马邑并非雁门郡内的大城，实为秦时养马之地。汉朝立国之后, 此地仍在养马，然不设县乡，仅由尉和马官掌管。放眼望去, 除了成群的战马和驮马，只有零星的里聚和军伍驻扎的要塞点缀其间。</p>

和刘荣在长安郊外见到的不同，这些边民里聚都有夯土筑成的围墙, 个别会在墙头堆砌泥砖或是立起木板, 有的还会支起简陋的箭楼, 作为瞭望和警戒之用。</p>

刘荣北上时, 窦太后命人送来大量的绢帛、铜钱和粟麦。并有三十多名身强体健的骑僮，以及数名健壮的仆妇。</p>

大车提前安排在城外，没有引起任何注意。</p>

刘荣本不欲收。</p>

他虽被废为庶人，不再归于宗室，终归仍为刘氏，依照汉律，可免一切徭役。入边郡后开垦荒田，市宅地，生活绝对和困苦不搭边。这些钱绢带上，或许还会惹来人眼。</p>

似料到会有这种展，为的骑僮递上一册竹简，言为窦太后旨意，请刘荣细看。</p>

展开竹简，扫过其中内容，刘荣脸色微变。再看面前的骑僮，各个高大魁梧，身上带着煞气，明显曾上过战场。</p>

长乐宫送出这样的人，天子不可能不知道。</p>

甚者，其中就有天子的安排。</p>

刘荣苦笑一声，彻底打消将人送回去的念头。</p>

无论如何，这些人他必须留下。</p>

由于携带的东西太多，车上又没有象征宗室和贵人的标记，沿途有不少百姓将刘荣一行当成了商队，以为他们是运载粮食和绢帛往边郡交易。</p>

队伍中途休息时，有胆大的猎户带来捕捉的猎物，想从刘荣手中换取粟米。</p>

骑僮本欲将人喝退，却被刘荣拦住。</p>

看过猎户带来的野兔和鹿，刘荣转身询问云梅。数语之后，刘荣点点头，命忠仆卸车，用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换来十五只野兔和两头鹿。</p>

野兔都是一箭射入眼窝，皮毛没有任何破损。两头鹿十分壮硕，鹿角锋利，伤口分布在脖颈两侧，必然是多人合围将其拿下。</p>

将粟米搬上马车，猎户感念刘荣慷慨，在身上摸了摸，取出两颗锋利的虎牙。</p>

“这是雄虎之牙，郎君别嫌弃。等郎君有了孩儿，将此物悬于门前，小郎君必当健壮勇武。”</p>

汉风尚武，无论崇尚道家的黄生，还是拜于儒家的儒生，身上皆佩剑。甭管长剑还是短剑，都是出鞘即可伤人，和“装饰品”有天壤之别。</p>

民风如此，夸谁家孩儿长得好，必要以虎豹熊罴来喻。男孩不论，女孩照样如此。毕竟在两汉时期，妻生的女儿同样有继承权，如卫青蛾。不过有个前提，不能外嫁，需得招个赘婿。</p>

猎户送出虎牙，实是心怀祝福，诚心诚意。</p>

刘荣笑着收下，一枚自己收起，另一枚递给云梅。少女攥紧手指，脸上映出一抹粉红。</p>

猎户带着粟米离开，车队继续上路。</p>

为远行考虑，刘荣所乘的马车仿效安车打造，顶有车盖，三面有车板，可以坐乘。内部经过改造，还可以躺卧休息。</p>

车厢一角摆有箱笼，云梅打开箱盖，取出一件皮袍披在刘荣身上。</p>

“良人，往北天气愈冷，可还适应？”</p>

刘荣笑了笑，展开斗篷，将云梅揽到怀里，背靠车板，温和道：“确比长安冷，和江陵城亦是不同。长居此地，还需阿梅多为我制几件皮袍。”</p>

云梅点点头，靠在刘荣怀里，想起之前送出的书信，想到即将同家人见面，难免有些激动。</p>

“想家了？”</p>

两人相处日长，刘荣能轻易猜出云梅的心思。</p>

少女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遮掩，相伴的日子越长，越是让他心生怜意。在为云梅请封夫人之后，即言他不会再娶妻，也不让少女以妾室称他为“君”，称“良人”即可。</p>

起初云梅有些迟疑，被刘荣笑着握住双手，终于缓缓开口，道出“良人”二字。</p>

跟随刘荣的忠仆对云梅十分尊敬，窦太后赏赐的骑僮和仆妇都无资格出言。</p>

从长安到边郡，云梅逐渐适应新身份，和刘荣相处时，也少去了最后一丝拘谨。</p>

车队过马邑，踏上直通往郡城的大道。</p>

路旁偶尔能见到村寨里聚，可惜多数已被废弃。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被积雪覆盖，成为小兽的藏身之地。</p>

一路行来，刘荣对边民的困苦有了更深的体会。他终于明白，魏尚自先帝时即坐镇云中，守护一方平安，逐匈奴于草原，令其不敢踏入郡内半步，究竟有多不容易。</p>

距离郡城十里，途经的村寨里聚终于有了人气，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增多。除了边民和抓捕贼子的官吏，还有一些行商和小贩，有的在路旁歇息闲话，有的正加快行，着急往城内赶去。</p>

又行出三里，刘荣一行遇到了从城内出来的军伍。</p>

为的军侯策马扬鞭，显然身负要务。刘荣当即命骑僮和忠仆让路，待骑兵飞驰而过，才集合大车继续上路。</p>

由于中途遇雪，车队度一再减慢，直至傍晚时分才抵达雁门郡城。</p>

郡城建于善无，秦时即为关防要塞。</p>

城墙为夯土构造，屡经烽火，墙面斑驳，留有不少坑洼，却始终屹立不摇。</p>

郡城四面各开有城门，门前有军伍把守。和长安城不同，雁门郡城的城门高度足够，宽度却十分有限，甚至称得上狭窄。尤其是北面，仅能容两马并行。</p>

刘荣的队伍从南面进城，向守城的军伍出示木牌，验明身份，即由一伍士兵护送前往位于城南的太守府。</p>

“贵人这边请。”</p>

即使刘荣一身短褐，军伍也没有丝毫怠慢。</p>

刘荣本想开口解释，言他不再是什么贵人。府门却在这时开启，一名头戴布冠、怀中抱着数册简牍的官吏从门内走出。</p>

“雁门主簿宆方，郎君有礼。”</p>

刘荣正身向对方拱手。</p>

知晓刘荣来意，宆方没有多言其他，直接开门见山，言郅都不在府内，正在城北监人犯问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