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待价而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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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试探朝中反应？”</p>

叶横舟颔首：</p>

“既然他们为难，咱们就加一把火，只要稍微展露出些进取态势，届时只要看朝中如何反应，咱们便能一窥中枢虚实，也便于日后行动。”</p>

张晟又有些不解：</p>

“既然如此，何不您亲自……”</p>

叶横舟却摇头道：</p>

“军中威望最易得，只要带兵打几场胜仗就是了，以白骑之才，兼有赵云、典韦二将辅佐，取常山便是易如反掌。</p>

届时，你这‘大祭酒’之职，才足以服众，名副其实。”</p>

感受到那股潜藏于言语中的期望与信任，张晟胸口一突，有些情难自抑，他没想到，叶横舟做出这番安排，竟然是为了让权于他。</p>

他刚想说些什么，叶横舟已经加快步伐，上山去了，唯有声音遥遥传来：</p>

“白骑，且去做事。”</p>

——</p>

中平五年，四月初三。</p>

厉兵秣马的黑山军三千精骑，以风卷残云之势，突入冀州，破常山，一时间烽烟交乱，黄旗蔽空。</p>

见此军容，饥荒已久的郡城守军皆丧胆，黑山军旗帜所向，竟只有追亡逐北，绝无锋刃相搏。</p>

三日内，奔袭数百里，连战连捷，尽收两郡一十四县，更隔绝了常山与邯郸的路途。</p>

冀州本就是当初黄巾起事的大本营，太平道在此地尽得人心，故而打着黄旗的黑山军一至，虽不至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地步，却也算得上是民众竭诚欢迎。</p>

为了回报这份信任，黑山军在打下常山、巨鹿两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城外扎营，并派出道人，进城为常山民众发粮发符水，更遣精兵在常山境内巡游，清剿游荡的妖变者们，真正做到了秋毫无犯四字。</p>

——</p>

“秋收之前，总归是难以兴兵的。”</p>

濯龙园内，一处凉亭下，君臣相对。</p>

天子面前的桌子上，山峦起伏，江河纵横，赫然是太行山周遭囊括上党、河内、常山等郡的舆图。</p>

天子注视着这张舆图，眉头紧锁，黑山军正式起事的消息传入北宫后，就连他这位终日只知享乐的天子，也不免感到有些惶恐，故而急招宿将入宫，商讨应敌之策。</p>

而站在他身前那名颇具风霜之色的老将却像是没看见那样，向着天子微微拱手，直言道：</p>

“陛下，恕老臣直言，若是兴大军而讨山贼，实为前所未有之事，此举非但有损我汉家颜面，更是劳民伤财。”</p>

说到这里，老人摇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p>

天子不甘心地道：</p>

“就算不能荡平太行，难道还不能收服常山、巨鹿两郡吗？”</p>

老将只是淡然道：</p>

“收服这两郡倒是不难，但贼寇既然只取两郡而止兵，只怕是存了待价而沽的心思。</p>

昔日天子不是允了那张燕‘平难中郎将’之职，令其统诸河北？</p>

我观彼辈此举，也旨在提醒陛下此事，若能再遣一使者前往招抚，或有可为。”</p>

天子听得此言，羞怒不已，一拍桌子，低斥道：</p>

“老将军！我敬你威望，才请你来此奏对，何故出此讥讽之言？！朕，朕难道不是为了国家着想？！”</p>

隐为大汉兵家第一人的皇甫嵩没有回话，只是瞥了眼这座濯龙园的环境，双膝跪地，垂首不语。</p>

天子当然明白这位老将军的意思——你刘宏若是为了国家着想，岂会在此处卖官鬻爵，残天下而足你一人之享乐？</p>

可他却并未动怒，只是颓然道：</p>

“老将军，朕、朕又何尝愿见汉室天下倾颓至此？”</p>

情至深处，他眼中甚至出现点点晶莹，天子迈着虚弱无力的步伐，来到皇甫嵩身前，将这位“国之干城”缓缓扶起，动情道：</p>

“老将军，事已至此，你我君臣正该齐心合力，何必做此小儿态？朕保证，若能解决此事，必会励精图治，以求汉室重光。”</p>

被天子如此礼遇，皇甫嵩心中却没感到半点温暖，反而只有一片悲凉。</p>

——陛下，即便已到如此境地，您仍要跟老臣虚与委蛇吗？</p>

事实上，皇甫嵩今夜提出招降黑山军之事，只是想借此事，试探这位陛下的态度而已。</p>

若他坚决不招降，皇甫嵩反而会松一口气，转而厉兵秣马，预备征讨这野心甚大的“黑山老妖”。</p>

可现在天子如此态度，却让皇甫嵩一腔报国热血骤然冷却。</p>

纵然是他这般的忠臣良将，都不免觉得无话可说。</p>

好在，皇甫嵩终究是世食汉禄的忠义之人，稍平复了下心绪，便正色道：</p>

“陛下，老臣方才所言，的确是用兵之正理。但招抚一事，却是断不可为！”</p>

“此言差矣！”</p>

忽闻一声清喝声自门外远传来，皇甫嵩回过头去，却见一名高冠博带的老人昂然而入。</p>

正是汝南袁氏的代表人物之一，司徒袁隗。</p>

袁隗看也不看皇甫嵩一眼，而是直接盯着天子，拱手坦然道：</p>

“陛下，董仲颖来信，言凉州汹汹，今秋必反。而今太行黑山贼，已非心腹大患，允彼辈一个平难中郎将，便能稳固河北之地，何乐而不为？</p>

此时若兴兵扫荡太行，能否功成尚在两可之间，最要紧处则在于，会让凉州叛军有机可乘。</p>

彼辈先前一举进犯三辅，早已探清我等虚实，若此时露出破绽，只怕……”</p>

袁隗这番话的确是鞭辟入里，本就优柔寡断的天子，再一次迟疑了起来。</p>

毕竟太行山那群山贼到底能造成多大的麻烦，还未有定数，但凉州却早就是本朝心腹大患。</p>

前几年边章、韩遂等人的叛乱，甚至侵犯三辅，侵逼园陵。更令朝廷有了彻底抛弃西凉之念，可见其人为祸之深远。</p>

昔日之景，犹在眼前，教天子如何敢再想？</p>

袁隗身旁，皇甫嵩欲言又止，瞥见天子的神情后，复又无言。</p>

他本想说，以这批山贼的组织度和凝聚力，假以时日，恐怕会是比黄巾更可怕的大敌，区区凉州叛军，又算得什么？</p>

皇甫嵩知道，袁隗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太行黑山贼、什么凉州叛军，他只关心自己在中枢的地位、在朝堂的权力。</p>

但这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他皇甫义真不行。</p>

原因很简单，皇甫嵩自己就是个被朝中诸公鄙夷，猜忌的凉州边郡武人。</p>

对儒门手段深有体会的皇甫嵩毫不怀疑，只要他在这个问题上，敢说一句话，那遭殃的就不只是他本人，而是整个皇甫家族。</p>

皇甫嵩只能选择沉默。</p>

就这样，他试图拯救汉室的最后计划，还未正式开展，就因复杂的朝争而胎死腹中。</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