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当阳谁敢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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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太行山共主，竟然会如寻常农民一般，亲自下地割麦，甚至还不用任何武道手段，只是一刀一引，一刀一割。</p>

可叶横舟却没觉得有丝毫不对，他将手中那把铁刀插回鞘中，引着三人朝军帐而去。</p>

赵云和于毒都在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这位一出手便震惊天下的“黑山老妖”，可无论他们怎么看，都感觉此人根本就是个普普通通山野少年。</p>

最为引人注目处，就是他的“年轻”</p>

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勃发着、张扬着出年轻人该有的“生机”与“活力”。</p>

可这种生命力却并不过分、也并不出格，无论什么人见了，也最多只会称赞一句好个少年，而不会将其当做什么绝世高手。</p>

功力更高、眼界也更高的童渊却有另一番看法。</p>

他不止感受到了这种年轻人本该有的生命力，还感受到了那种隐于其人骨骼、筋络、血肉中的，无比坚实、无比浑厚，仿佛可以承载一切的力量。</p>

——这是属于坤土之相，如地之德的力量。</p>

他也由此明白，叶横舟在这里收麦耕田做农活，并非是为了装样子，只是为了体悟这种武道而已。</p>

童渊不由得心生疑惑，他年轻时也曾与张角硬碰硬地试过几次手，虽然彼时双方的武学、道术均未大成，可论及对其人的了解，他可算是天下有数的前几位。</p>

那老小子分明是一身清虚至极的沛然道气，怎会传下这种修行法门？</p>

在童渊打量叶横舟时，叶横舟也在观察这个三人中最为深不可测的老人。</p>

这老人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做寻常农家翁打扮，身材却健硕至极，龟形鹤背，虬髯怒张如枪戟，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澎湃汹涌的生命力。</p>

一双铜铃大眼更是精光四射，豪气激荡。</p>

叶横舟从未见过这么年轻的老人。</p>

即便是同样豪气的燕狂徒，在被亲子背叛重伤垂死，修养数十年复出后，也比他要颓丧些许。</p>

即便是在这月余时间里，成功将一身武学体系梳理完毕，开始真正走在自己武道上的叶横舟，面对着老人时，都不禁有些高山仰止之感。</p>

他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位五星级层次的大高手，就是不知道是“天地四极”在列的最强者，还是哪位声名不显的隐世强人。</p>

可比起这五星级层次的力量，还是老人的言语和思想，更让叶横舟认同，甚至是敬佩。</p>

自降临此世以来，除了童渊之外，他还未听到过如此对胃口的言论。</p>

他这些天里，除了整顿军纪、修行武学、训练士兵之外，就是带着人扫荡太行山周围的妖变者，由此深知此界人民之生活何等不易。</p>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一语，绝非任何夸大，而是切切实实地描述。</p>

所以“保境安民”这说来轻巧的四个字，才显得尤为可贵，尤为珍惜。</p>

由此，叶横舟也能感受得出来，这位老者心中那股浓郁的悲悯情怀，这是一个真正胸怀壮志，心系天下之人。</p>

他又看向于毒，同样微笑道：</p>

“于兄何必妄自菲薄，你我之心并无不同，只不过是我现在略有余力，便做得多些罢了。”</p>

对于毒，叶横舟也是颇为佩服。</p>

作为山贼头子，他却能约束手下匪类，不犯稼樯，坚持劫富济贫。</p>

叶横舟也是个在行伍里摔打了大半辈子的老兵了，自然明白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难，非但需要一颗仁心，更需要手腕。</p>

于毒并未回答，只是一叹，接着抱拳：</p>

“紫山于毒，见过大头领。”</p>

叶横舟点头微笑，朝身后招了招手，田里便走来一名手持九节杖的布衣道人。</p>

“白波军和青州那边的人也到了，于头领可以先和他们聊一聊，商量一下收编事宜，若是治下百姓愿意跟随，我们也可以派出人手护送。”</p>

听到这里，于毒面露感激之色，便跟着那布衣道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p>

然后，这里缓缓上山的人，就只剩下叶横舟与童渊、赵云两师徒。</p>

童渊则问道：</p>

“青州黄巾、白波、紫山。嘿，于毒倒也罢了，毕竟也算是个义士，其余那些人，你也能容得下？”</p>

叶横舟先点头，再坦然道：</p>

“乱世之中，法度沦丧，人心皆坏，这些人物多数都是随波逐流之辈，身不由己，他们既然愿来拜山，做足了礼数，我自然不吝给他们一个机会。</p>

只要先前未有残民之举，今后也能遵守黑山的规矩，保境安民，自然无妨。</p>

如果不愿，那异日战场相逢，我亦不会留情。”</p>

在这刹那间，叶横舟那犹如老农般敦厚沉稳的气质中，才流露出些一言而决的霸气。</p>

虽然只是一点点，却也足够摄人心魄。</p>

仿佛在他眼中，于毒等人并非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令朝中诸公头痛不已的反贼大头目，而只是三个犯了错、立在堂下等待责罚的垂髫小儿。</p>

比起思考这些小娃儿的细胳膊细腿究竟能帮多少忙，叶横舟更关心他们能否改错，以及改错之后，能否走上正轨。</p>

赵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p>

这才是他想象中，一方之主应该有的姿态。</p>

童渊也点点头：</p>

“若能将之收编，你手中本钱倒也称得上雄厚了，只是想取天下，还差得远。”</p>

叶横舟却摇摇头，否定道：</p>

“我从未有此心。”</p>

童渊不料心目中的张角传人，会说这么没志气的话，当即眉毛一竖，就要发作，却又见叶横舟一笑：</p>

“天下从来都是天下人的天下，本来有主之物，我怎会取之，而今所愿，不过是想物归原主而已。”</p>

童渊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他微微颔首，又道：</p>

“好大心胸，好大志气，不过你我都是武人，有些话，嘴上说着容易，终究还是要落到拳头上。”</p>

闻言，叶横舟一笑，他明白这位老前辈是诚心想要试一试自己，便伸出一只手，坦然道：</p>

“后学末进，请前辈指教。”</p>

武道崇真，容不得半点虚假，对他们这种将个人精神融入武学的高手来说，武学招式远比言语更能展现自己的胸怀与性情，对方到底是什么材料，一试便知。</p>

见叶横舟丝毫没有动怒的模样，童渊心中更为满意。</p>

作为武学一道的大宗师，他深知，身体里寄宿着暴力的人，大多也被这暴力所改变着，变得易怒且自负。</p>

极端点的甚至不能容许他人冒犯自己分毫——而童渊刚才的说话，自然也在这“冒犯”的范畴里。</p>

为此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乃至血溅五步都是常事。</p>

固然，对于攀登武道最高处的武者来说，这种动辄大打出手的暴躁性子，未必是件坏事。</p>

但一个有志匡扶天下的领袖，却决然不可如此刚愎自用，心胸狭窄，没有丝毫容人之量。</p>

好在，叶横舟并不是这种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