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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恶劣的地步。”黄钦见我这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又被我逗笑了,“好了,过去都过去了。他如果再来找你,你下次找我来帮你一起吵架,多个人多张嘴,还多份力气。”

“别了啊大明星,我可不敢使唤你。”我被黄钦完美的话说套路绕的有些一时半会无法抽身,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他对我的好有些突如其来,说不防备,是假的。

“那么,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黄钦见我有些抗拒,便坐过来冲我眨眨眼睛。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乍一看人畜无害,男女通吃,咧嘴笑的时候还有虎牙,他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交换了秘密,我们就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了。这样你就可以放心我了。”

我有些好奇等着他说下去,“什么秘密?”

黄钦张嘴,“我有喜欢的人,就是那个长得像你的人。”

“……”这算什么秘密啊。我撇撇嘴,“老早猜到了。”

“哎呀!你表情好无趣啊。大明星的感情八卦还不够带劲吗?”黄钦指指自己,“不过那个人我这辈子都得不到,也不可能得到。所以我算算我自己感情生涯,可能是单身一辈子吧。”

“真惨。”我看着黄钦,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不过,我也是吧。”

这辈子孤独,居无定所。

没有容身之处,那便没有容身之处吧。去哪里都好,我一个人,自由到赴死也从容。

******

“你早上和黄钦一起来的?”

第二天进剧组,导演拉着我问了一句,看见我背后的黄钦的时候,导演瞪大眼睛,“什么……什么情况,你俩在交往啊!”

黄钦跟妇女之友似的上前打招呼,脸上挂着招牌黄氏温柔笑脸,“张导您可折煞我了,绾绾那么多人追,这不还有一个张良医生排队嘛,哪儿轮得到我呢?”

“你小子——”导演就喜欢黄钦这样谦虚有实力的,被他说得老脸上都笑开了花,“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张良哪儿有你离绾绾近啊?快说是不是?是的话我可要给你俩祝贺了。”

“真不是。”我有些头疼,“昨儿晚上我回家……出了点事儿。是黄钦大神帮我的。”

“啊。”周围人一听我出事了,立刻担忧地看着我,“绾绾,咋了啊?”

“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

“没有没有。”黄钦打了马虎眼,“绾绾一个人住着,总归有点危险。所以我昨天在她家外面客厅打了个地铺。”

大家都听懂了,还有人冲我道,“商绾,你不如去学个跆拳道什么的?”

导演组一听都乐了,“我们花影大杀手,害怕什么臭流氓吗!分分钟杀他丫的!”

黄钦回头冲我使眼色,我摆了个感激的表情过去,他冲我笑得灿烂,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黄钦跟我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

你说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如果真有,那一定另有所图。

就像季存对我。

可是我偏偏感觉不到黄钦对我好,背后带着什么利益。就像真的妇女之友似的,说得直白点,他像我一个姐妹。

明明才相处了这么几天而已……

我摇摇脑袋去化妆,转身却对上季存那张脸。

心脏,下意识一颤。

“关系很好啊。”季存皮笑肉不笑,穿着一身黑袍看向我,“都能晚上一起睡了。”

我没说话,硬着头皮打招呼,“早。”

“呵。”季存一甩衣袖,“装什么呢,恨我恨得要死,就不用假惺惺给我打招呼了吧。”

“你非要这样。”我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住从心底不断涌出来的痛楚,“那行,以后也不打招呼了。”

说完我要走开,擦肩而过的时候,季存一把抓住了我,“你站住。”

我呼吸有些紊乱,他这样,令我根本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明明叫我滚,却偏偏不放手。

“昨天是不是钟让来找你了?”

季存的声音很低,语速又很快,“黄钦说的……是不是因为钟让来你家了?”

他总能直白猜到我发生的事情,却在面对我痛苦的时候一言不发。

也是,他不过一个看客,没必要为了我出手帮忙。

我尽可能控制好自己的语气,道,“对,他来找我了。正好黄钦在,他帮我……”

“黄钦为什么要帮你?”

季存犀利反问,“他看上你了?商绾,你有没一点自我察觉——”

“我没有。”我含着眼泪讽刺地笑,“你有?”

季存浑身一震。

周围人都在忙着一大早开机的准备,我和季存站在化妆间门口的“小打小闹”他们根本没在乎,我用力想甩开季存的手,可是上下两下之后发现根本甩不开。季存攥得那么紧,紧到能把我骨头捏碎。

“黄钦喜欢我?不可能的,黄钦有喜欢的人,所以,他不可能喜欢我。”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至于我喜欢谁——季存,你扪心自问,你问问,我商绾喜欢谁?!你心里清楚得不得了!”

我喜欢谁?

答案昭然若揭。

没有自我察觉的,是你,季存。

季存顿在那里,再说话的时候,嗓音已经哑了,“商绾,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们心平气和聊一聊不行吗?钟让来找你做什么,给钱?还是复合?据我所知他……”

“钟让我不可能原谅的。你放心,我没傻到再去吃第二遍血肉教训。”

我胸腔内气血不停翻涌,“所以钟让跟我不会再有别的瓜葛。你放心了吗?你是在担心我被钟让骗回去吗?”

我的质问让季存有些愤怒,“我是在为你好你不知道?还有那个黄钦,别和他走这么近!别让我一遍遍提醒你,人家可是大神级别的咖位——”

“你在在意什么啊?”我想发笑,“在意我,喜欢上别人吗?”

这一句话,季存的表情在顷刻间就变得务必危险,眉目间裹挟过风雨欲来的戾气,他压低了嗓音,连同浓稠的寒意一并直逼我而来,“商绾,你是不是觉得我季存没了你不行?”

“这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红了眼眶,伸手直直戳着季存的胸口,似乎这样就能在他身上凿一个洞出来,我倒想看看他季存有没有心,会不会流血!

“到底没了我行不行,你比我更清楚。只是,你要是不肯承认,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仰头,不让自己狼狈,“爱不起就爱不起吧,我也不过是打个败仗而已,又不丢人。你放心,我能放弃钟让,早晚也能放弃别人。时间问题而已。”

季存瞳仁狠狠缩了缩。

有人从背后喊我,我转头,黄钦一身皇袍入我眼,“哟,朕的杀手怎么眼睛红红的,贺长安欺负你了?”

他很擅长开玩笑,走过来弹我脑门,跟我闺蜜似的,“快去换衣服。”

季存的气息明显冷了下来,在黄钦出现的那一刻。

我应了一声进去,季存上下看了黄钦一眼,“喜欢她?”

“那不至于。”黄钦面对季存的敌意,笑得十分坦然,“喜欢说不上。我喜欢别人,不过连带着喜欢应该可以算,她像一只小兔子,很好玩。”

“少动关于她的心思。”季存眼睛倏地眯起来。

“我不可能伤害她的。”黄钦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尤为落寞的表情,那也只是一瞬间,一晃而过,“我保护不了那个人,至少,我要保护好她。”

这话听在季存的耳朵里尤为暧昧,什么叫保护?他冷冷看了黄钦一眼,“注意点言行。”

“你这是怕我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黄钦笑了,“不可能的,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商绾的事情。”

季存皱眉,面对黄钦这样坦白又热烈的话语,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有根刺一样难受,男人抿唇,将这些情绪克制下去,随后看向化妆间的门。

见他沉默,黄钦又追问了一句,“你和商绾……又是什么关系?”

季存像是一下子被人踩中了痛脚一般,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只是问问……”黄钦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你俩何必这么拧巴呢?说开了不是都一样吗?”

季存眼神深沉地看着黄钦的脸,似乎是在审视他的细微表情,而后语调颇为冰冷嘲讽地说,“你想追商绾就去追,干什么来我这里试探?”

“诶诶诶——”黄钦一听这个,干脆摆摆手,“得了,我不说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刚才还说不让他打商绾的主意呢,现在又说想追就追。黄钦搞不懂季存脑子里在想什么,或者说这么嘴硬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明明每次看着商绾的眼神比谁都要热,偏偏还要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黄钦甩了甩袖袍,“我没有办法掌控别人是怎么想的,只是也有必要澄清一下,你不要老是瞎想,也别因为自己瞎想了就导致对着商绾也没好脸色。她没做错什么事情。”

听听,一个一个都来教育他,一个一个都说得他多大逆不道似的。

黄钦见季存没反应,叹了口气走了,进入化妆室之前敲了敲门,我说,“请进。”

正好这会儿我在做发型,一边拿着发钗一边涂口红,黄钦见我忙活,上前来帮我。

他双手从我身后绕过,将我手里的发钗拿过去,“我来。”

“啊。”我有些意外,但是还是没有抗拒,不知道为什么黄钦的动作没有任何不适感,仿佛他天生就可以跟我这么亲近。

黄钦看了镜子几眼,随后帮我盘上头发,在合适的地方替我插入花簪,我笑着说,“你手法很专业啊,化妆师都该下岗了。何况你是男生,居然比女人还懂造型设计。”

黄钦又替我擦了粉,“是吧,我也觉得我是专业的。等哪天唱不了歌了,还能去后台做造型师。”

“你也太谦虚了吧,这个时候我应该学着粉丝的口吻说一句,我们钦钦永不过气!”

黄钦哈哈大笑,“行!借你吉言,哪天出事了,记得收留我。”

他又替我整理脖颈后面的领子,背影看去就跟他从背后抱我一样,整理完领子,黄钦拍拍我的肩膀,替我把披帛挽上,“朕的花影真是天下第一好看,盛世美颜。”

“皇帝的嘴,骗人的鬼。”

我转过身去,“走吧,开机吧。”

季存站在门外,我一转身看见了他,和他打了个照面,他正双手抱在胸前冲我们冷笑,我没说话,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那一瞬间,季存表情都变了。

他原本做好了跟我互相用语言嘲讽的准备,没想到我一个字都没说直接走了,于是他从原来嚣张的表情一下子转变成了一种茫然。

茫然我为何走了。

茫然没人和他纠缠。

没人和他纠缠了,整个人就空荡荡的,就好像——心空了一样。

……

这天晚上拍戏拍到了晚上九点,结束的时候我全身酸软,就仿佛经历了一场紧张刺激的高考一样。大家的精力高度集中,拍的进度也很快,最后一场结束,所有人都瘫软在椅子上。

黄钦过来帮我擦汗,看呆了周围一群人。

张导张着嘴巴,下巴都快落到地上了,“你……你你你你这还敢说不是在谈恋爱吗!”

黄钦跟我的反应一模一样,我俩齐齐转头,“这,怎么了?”

很奇怪的是,我和黄钦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看了眼导演组和周围人吃惊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黄钦,回过神来了。

黄钦在帮我擦汗啊!老天爷!大神级别的明星在帮我擦汗啊!

我感觉这回脸上没汗了,背后冷汗却一下子冒了出来,我笑得尴尬对着黄钦说,“咱俩这样,剧组人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黄钦说话坦坦荡荡,“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说完还像好哥们儿似的捶了捶我的胸口,生怕周围人不信一般,举手发誓,“喂喂喂,你们这个等着吃瓜看八卦的都是什么表情啊!快点收起来!”

“……”张导沉默好久,爆出一句粗口,“奶奶滴,我爱神丘比特就不信了,这次拍个戏还不能让你俩恋爱公开了不成!”

周围人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活泼生动起来,有人上前对我笑说,“既然如此,今晚要不要出去喝酒乐一乐?我看大家都拍戏这么累了,不如我们一起再去团建一波嘛。”

“这个提议好!”立刻有人表示赞同,“一起一起啊,我们好久没去喝酒唱歌了。”

张导拗不过我们,一边笑一边骂着帮我们定了房间,后来陈婼问季存,“存存,你去不去?”

毕竟除却黄钦,这边剩下的另外一个顶级小天王就是季存了。

众人去看季存表情的时候,就看见季存咬牙切齿,眼里似乎带着风雨欲来的杀意,狠狠说这话,掷地有声,“去,去啊。为什么不去。”

……

K王KTV内,一群人正笑着撞酒杯,因为黄钦歌手出生,就被大家拉过去唱歌,当今天的背景音响,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无奈地笑着摇头,然后在点播台上找自己的歌。

“黄大神,咱这里有你的歌吗?是正当版权吗?不是我帮你举报去!”张导看见黄钦点半天也没点别的出来,就在那边催促,“好久没听你唱歌了,怎么回事呢!”

“就是!黄大神这是要转型做演员了吗?我感觉你唱歌的时候在舞台上更闪闪发光一点啊。”

“我们黄大神这叫三栖巨星!什么都会!”化妆师在一边接梗,大家自然而然将黄钦当做了中心和焦点,我和季存坐在角落没人搭理。

我想,原来季存的风头也会有被人盖过的一天。这个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人站在比他还要往上的顶端,而我眼里只有他,只能说明,我的世界,还太小。

“我……”黄钦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好吧,其实我有在准备新歌。”

“新歌打单走起啊!”张导故意用粉丝的口吻说道,“黄大神来给我们电视剧唱主题曲吧!你这幅天生的好嗓子不唱歌多浪费啊!”

我敏感察觉出在提到好嗓子这三个字的时候,黄钦的表情有些许的怔忪,像是这几个字……戳中了他的软肋。

我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就听见旁边季存冷笑。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深呼吸一口气,“你冷笑做什么?”

季存笑得更开心了,偏偏眼里一丝笑意都没有,“还会跟我说话呢?我以为你都要把我当空气了。”

“你这么大一个男人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把你当空气。”我故作冷静,又喝了一口酒让自己神经不再疯狂跳动。

季存眯眼,转头看向我,周围一堆人嘈杂又纷乱,唯独他冷静得过分,就如同滴酒不沾一般——可是我之前明明见到他干脆利落饮掉一整杯酒,表情却自如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季存那个圈子里出来的,酒量自然不差。

我自嘲地笑,我在担心什么呢?

“我看你最近和黄钦感情升温得有些快啊。”季存又张嘴说话,一说话就是一顿贬低和羞辱,“真的觉得黄钦看得上你?你别当真。”

“我当真?”我毫不留情地看着季存的脸,整个人都在隐隐哆嗦,“你错了,我当真的那次,早被人浪费了。”

一字一句,在说出来的同时,心也像是被人挖出来了一样。我觉得语言这把双刃剑,伤人又伤己——可是纵使我将血肉模糊的胸腔露给季存看,将我一颗鲜血淋漓的心都捧出来,到头来能换回什么呢?

伸手也未必,能够换取到拥抱啊。

那不如就继续痛着,痛着痛着就过去了,等麻木了,就连痛也不会有了。我当初如何放下钟让,现在一样能够如何……放下他。

季存瞳仁缩了缩,耳边是那些剧组成员玩游戏传来的叫喊声,可他偏偏觉得整个人寂寞得过了分,就像是早上孤身一人站在化妆师门口见到黄钦从背后抱着她一样。

“别给我玩这种文字游戏,商绾,有什么话就直说——”季存话还没说完,我就想笑。

我没忍住,笑出来了,又端着酒杯狠狠灌了一口。

笑不下去了。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我说,我要上厕所。

黄钦举着话筒问我,“要我陪你吗?”

张导吹口哨,我说,滚啊,你上女厕所那不是变态吗?

拉开门,背后似乎有人跟着我的动作站起来,可我没去管,出门那一刻,我就伸手捂住脸,跌跌撞撞往前迈了几步,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缺了水的鱼。

我原本以为酒精可以麻痹痛苦,可是我发现,当痛苦被麻痹了,我就活得不清醒,理智伴随痛苦,可若痛苦下去了——欲望便升腾而起。

原来那么多人在酒后愿意去发疯狂的示爱亦或是挽回的短信,只是因为痛苦被减弱了,他们便开始不再清醒,看不清楚现实——

没有爱到的现实。

我扶着墙壁蹲摸到了厕所间,刚想进去,有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将我狠狠拖进了隔壁男厕所!

听见厕所门反锁的声音,想要惊呼,我抬头撞入一双满是酒意的眼睛。

原来你……也在装清醒……

我哭着慢慢失去力气,直到他触碰我,我说,“对不起……”

季存喘息着,“为什么?”

“我们……做不了交易了。”

我伸手捂住眼睛,不想去听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

季存的欲望包裹住我全身,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被爱欲浸染得不停颤抖,几乎逼近自毁。

“为什么?”季存依旧是嘶哑的嗓音,问我,“因为勾搭上黄钦吗?最近说话一直都是那么阴阳怪气,因为有了新的靠山吗——”

“因为我动心了。”

放弃挣扎吧。

我徒然垂下手臂,看着眼前的季存,我问他,“若我先动心了呢?”

季存浑身狠狠一震!

而后他将手缓缓放在我的脖子上,就像是想要掐死一个宿敌——我想我的确也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宿敌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他说,“滚。”

那一刻,纵使酒精使我失去理智蠢蠢欲动,我却依然被季存这干脆利落的一个字惊得猝然清醒。如同从头到尾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浪潮灌顶而来,我整个人僵住,体温骤然发冷。

和身体的燥热截然相反的是,季存那双冰冷的眼。

我用尽力气攥住了季存的衣领,红着眼睛看向他,“为什么?”

季存按住我,似乎是想把我的手扯开,可是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劲,揪得那么牢那么紧,到了后来季存都红了眼睛,“商绾!”

我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一样,力道突然一松。

季存一根一根扳开我的手指,整个过程像是发了狠,我摇着头,“你……“

“商绾,我记得我回复过你。”季存深呼吸一口气,全身的理智在这一刻都快要崩毁了,我听见他说,“不可能的,我们之间……”

他知道,他明明都知道!

他老早就知道我不爱钟让了!他将我从钟让手里硬生生抢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

我止不住地发抖,“你是故意的吗?季存,你是在报复我吗?我做错了什么事……”

“没有。”季存撇过脸去,他的声音故作冷静,可是转过去的脖颈上却有着一跳一跳的青筋。

我想,季存,你也会忍耐吗?忍耐什么呢?忍耐我们这么多年,彼此都放不下的尊严吗?

我的手垂在两侧,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只剩下嘴巴还在喃喃着,“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承认呢……季存,口是心非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非要和你在一起。”季存喉结上下动了动,“商绾,我爱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不爱她……”我想要缩成一团,却被他抓住手,我无意识地说着,“你只是爱那个影子和自己而已。”

真的爱慕暖,又怎么能容忍我靠近你。若是因为寂寞而挽留我,又为什么要对我施以援手。

季存,你爱的只是那个当初执着的自己的……影子罢了。

“你明明舍不得我……”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用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喊着,借着酒意将一腔心血系数挥发耗尽,“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不要做无所谓的妄想。”季存的声音击碎了我最后的一丁点念想,他对我说,“商绾,我们之间只是皮肉交易而已,你爱上我?不可能的,你只是喝多了而已,我会当你没说过,酒醒了就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我瞳仁涣散了,直愣愣靠在墙壁上,感觉身体僵硬得就像一堵墙,冰冷又无法动弹。

他内心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吗?

打破这个气氛的,是有人从门口一脚踹进来,力道大得我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紧跟着有一道身影破门而入,我抬头一瞬间,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黄钦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来给我,我呆住,见他皱眉,“怎么回事?”

季存惊呆了。

那一刻,他像是傻了一样,就这么看着我在眼前,分秒之间被别的男人拥入怀中,像是得到了庇护所一样,蜷缩得像个孩童。

这样的状态,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季存喉间干哑,“你干什么!”

“这话我问你才对。”黄钦看向季存,“在干什么?商绾怎么哭了?”

季存被黄钦的质问问得一时半会居然说不出话来,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他对这个男人的敌意——他看不爽黄钦,觉得他碍眼得不得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掠过一句话,他什么东西,也敢碰商绾!

黄钦像一个我的长辈一样,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如同亲人一般将手贴在我的额头,“你是生病了吗?”

我颤抖着手打掉他,“没有……”

季存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黄钦扶住我,“我先送你回去吧。”我没说话,这一刻,我将头靠在黄钦的胸口,竟觉得无比的安心。

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和黄钦从来没有距离感,见面第一眼就会觉得,这个人,是自己人。

季存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们要走了,他忽然喊我,“商绾。”

声音那么低那么哑。

我没再停顿,头也不回地走,哪怕身后爆炸声响起,也不肯回头看。

“商绾!”不知道为什么,季存剧烈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和黄钦徒然一惊,说好了不看的,不受控制又回头去看。

季存的眼里到底含着什么样的情绪呢?明明那么多次叫我滚了,我滚了,他却不肯放我走。

“你跟他?”季存伸手指着黄钦,“你跟他?”

“我跟谁都和你无关。”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我红着眼冲季存喊了回去,“关你什么事啊!不是你叫我滚吗!”

“你敢走一个试试!”季存口不择言,冲我嘶吼,“你现在跟黄钦走了,咱俩就绝交!一辈子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

“正合我意!”我死死抓着黄钦,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是,你可千万别后悔!”

“我后悔我跟你姓!”季存歇斯底里,像是情绪失控一样,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弄死我,他暴怒的样子我看过,可是这样像个孩童一样撕心裂肺的样子我从没看过。

他说,“滚啊!滚远点!有本事别他妈像条狗一样来舔我!你能活到今天谁把你养着的!白眼狼!”

我无法忍受了,转身像是逃命一样大步走,季存每说一个滚字,我就晃一晃,如同被一并利剑从背后整个凿穿了一般。

若是语言能伤人,我相信我现在一定已经千疮百孔。

季存……给我们彼此……留点儿情面吧……

“滚啊!”季存的声音还在传过来,“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不如养条狗!我季存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要你一个二手货用过的还倒贴我的廉价女人?你当你什么东西——”

直到整个走廊都空荡荡,他忽然间踉跄了一步,退到了墙壁上。

意识到了四下无人,意识到了自己身边空无一物。

“有本事……”季存声音哆嗦了一下,和刚才的嘶吼截然不同,像是冒着颤抽着血,他说,“有本事滚了……别回来啊……”

别……

回来啊……

所有的一切偃旗息鼓,他靠在墙壁上,无力地垂下肩膀。

不,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不该难过的,斩断这种混乱的关系,他应该庆幸才对。

最后的最后,男人伸手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脸。

指缝中,依稀可见猩红的眼睛。

……

黄钦送我回家,我没说话,他叹了口气,“唉……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我抽泣说,“我不需要安慰。”

黄钦被我这副嘴硬的样子给逗乐了,“唉,我知道的,失恋了都需要安慰的好吗。”

我擦着眼泪,“你怎么……没点好话啊。”

“哈哈。”黄钦看起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乐观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能活得这么大度,像是没什么事情能打倒他一样。

他说,“过两天就好了,等熬过去了,就没那么喜欢了。”

“你怎么这么熟练?”他替我倒了一杯热水,我没有矫情,也端起来就喝,隔了一会,我让自己的气顺畅了,得以喘息才问他,“感觉像是失恋了很多次一样。”

黄钦被我这话说得一僵,他喃喃着,“我好歹也是来安慰你的,你……就顾着揭我伤疤做什么!!”

我笑着红了眼眶。

“其实,也没有。我就失恋了那么一次。只是这一次,时间跨度有点长。”黄钦抬头看着我家的天花板,对我说,“到现在,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么一个朦胧的念头了。”

朦胧到仿佛平时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忙,黄钦让自己看起来无忧无虑,只有他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毫无防备的时候,会梦见谁。

“我感觉我可能又变回一个正常人了。”黄钦低笑一声,“每次有这个感觉的时候,那张脸就从我脑子里出现了。”

正常人……怎么样又才算一个正常人吗?正常结婚娶妻,生儿育女算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冲我笑笑说,“好了,站在爱情这件事情上,我和你简直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别而已。怎么样,心里平衡了吗?”

我没说话,心里始终郁结。

“我知道,现在我劝你,也劝不好。”黄钦拍拍我的脑袋,不知道在安慰谁,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熬着吧。熬过去,就不在乎了。”

“你为什么会每次来帮我?”

“我只是看你觉得像自己而已。”黄钦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怎么样的词语可以用来描述这种笑容呢?

就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样。

我只是觉得,我和你一样而已。

和你一样,在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

第二天依旧是黄钦送我来片场。

剧组人员一脸“切,我们老早都猜到了”的表情,神色如常跟我和他打招呼,我注意到季存也在,只是昨天晚上如此撕破脸皮,我想,我现在也没必要贴自己的热脸上去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今儿个慕暖来了。

进来就嚣张跋扈,似乎最近又得了什么好处似的,冲我和黄钦看了一眼,“哟,身体好了就闲不住,这会儿换人勾搭了?”

黄钦按住我,我一言不发就这么直接无视了慕暖,慕暖气得直咬牙,而我袍袖一甩,披甲上阵——开机拍戏去了。

今天这场戏,是我入了宫以后偷偷给贺长安送皇帝的消息,结果被平阳公主抓住误会我和他有奸情的戏。

我就猜到了这场戏慕暖肯定会借机发挥,还要作妖。没想到她能发挥得这么无法无台词的时候简直把我完美代入,骂得那叫一个狠——我敢发誓这是她全剧演技最好的时候,大概台词和人物都完美符合她想要的,于是演技便登顶,她穿着娇艳的襦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冷冷嘲笑着半跪在地上的我。

“还敢说没有觊觎驸马爷?花影,我看你胆子不小,本宫不在,都敢私底下和驸马爷偷会!”

“花影不敢!”我依旧是跪着,半边脸肿,是刚才平阳公主派手下打的。贺长安站在一边神色如常,他毕竟是我的主子,出了事,我全揽下责任便是了,怎么敢牵连贺长安一起下水?

“那你说!为什么这个深更半夜的点,会和驸马爷见面?!你不是在皇宫陪皇帝吗!”

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还不快快认罪!”平阳公主的女婢在那里叫嚣,“认罪还能放你一条贱命!”

认罪,认罪。认了,就是罪。

我咬牙,眼里逼出滚烫的泪,保全贺长安,毁我一身清誉又如何?我重重磕头,如同拜天地诀别,“花影认罪!不求平阳公主宽恕,只求公主莫要牵连驸马爷,是我私心喊他,驸马爷全然没有料到……”

平阳公主笑了。

慕暖笑了。

我输了。

……

“什么戏份要你这样跪在地上?”门口有人闯入,身影高瘦细长,浑身上下漆黑的西装,笔挺发亮。

一步一步,走近了正在拍戏的我们。

季存瞳仁骤然紧缩,我抬头的瞬间,整个人僵硬,紧随着,颤抖如糠筛。

他先路过季存,看了他一眼,“好久不见。”

季存没说话,只是眼尾微红,显然,他也震惊了。

有人将我从剧组的地上扶起,动作轻巧如同在对待珍宝,他抱住我,声音里带着痛心疾首,“我那么宝贝你……你怎么就……就这样难堪地在拍戏呢?”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忍不住喊他,“哥……”

商幸尧回来了!商幸尧没死!商幸尧他————

一切都轰的一声坍塌了,我觉得这会儿耳边都是嗡嗡嗡的。

整个剧组众人皆惊!

这个如天神降临一般的男人是谁……?刚刚商绾喊他哥?

商绾姓商,那么他可能也同个姓。姓商?商……

他们记起来了,这城市,能有几个姓商的?姓商的里面又有谁,能有这样的气场?!

“没死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用力抓紧了商幸尧衣服的后领,生怕自己在做梦,说话都差点打嗝,“你是真的吗?我没有做梦吧?哥?你是我的哥哥吗?”

商幸尧抱着我,抬头看向季存,“不好意思,瞒了你们这么久……很久没见了啊,季存。”

季存站在那里,白皙漂亮的脸上带着灵魂深处的震惊。

边上有人失控摔碎了水杯。

黄钦睁着眼睛死死看着,身影摇摇欲坠。

‘我只是觉得,我和你一样而已。

和你一样,在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不可能的可能,

发生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没有人敢质疑忽然间闯进剧组来的商幸尧,更别说赶他出去,他光是站在那里,一个字都不用说,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子强大的气场直直逼过来,我抬头,看到了不远处慕暖脸上那慌张又不敢相信的神色。

商幸尧回来了……谁敢相信?

两年前死掉的男人这样席卷重来,根本就是突破了大家的想象!

商幸尧松开我,伸手将我的眼泪擦掉,“拍戏太委屈你了。”

我愣住,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又哆哆嗦嗦去摸商幸尧的脸,“是真的……是真的……”

商幸尧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他重重叹了口气,“绾绾,你受委屈了。”

我没忍住,抱着商幸尧嚎啕大哭,到后来甚至重重捶着他的背,像是在泄恨一般,“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明明活得好好的,商幸尧你做哥哥怎么能这样!”

说到后面嗓音都哑了,我抓着商幸尧胸口的西装不停地抖,直到西装都被我揉得一团乱,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来安慰我,我就不停地说,似乎要把自己这两年所有的委屈,所有咬着牙往回咽的痛苦统统都释放出来。

我像是发疯一样捶打着商幸尧的肩膀,他一动不动任我撕扯,如同察觉不到痛亦或是全部忍住,像是一座巍然的山。

我哭号如孩童,视线都模糊了。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如同喷薄的火山,无法抑制的冲动让我失控地死死攥住商幸尧的手,我一遍遍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说。

你知不知道……

到了后来,我往后退了两步,红着眼摇着头,喃喃着“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没了商幸尧的商家……就是一盘散沙……”

连当时未成年的商闻被强制送去坐牢,我都保不住他!

商幸尧,你怎么能这么狠呢!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绝望,你都不知道我好几次要撑不下去了……”我哭得嗓子喑哑,可是哪怕下一秒我再也说不出话,这一秒,我也无法停止我自己的行为。商幸尧上前来让我冷静,我狠狠甩开他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将眼泪都抹掉,“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你给我个痛快啊,你别一会来了……一会又……”没了。

我怕,我怕得不得了,商幸尧,你回来了,又出事怎么办?

我如何承受得起第二次天塌?

商幸尧用力抱住我,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绾绾,你冷静点,这些事情我回去慢慢和你说好吗?你别哭,你冷静点——我不会再出事,我真的……”

“骗子!骗子!”我大喊着,嗓音已然撕破,直呼他的名讳,“商幸尧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害得我——”

我怎么说得出口呢?“商幸尧你这个骗子害得我活得好惨”这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我哭着缩在商幸尧的怀里,他过来搂我,周围一堆人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

商家大少两年前音信全无失去影踪,如今这样毫无顾虑地闯入他们剧组,在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幸尧隐忍地看着我,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对视他的眼睛,“绾绾,看着我,你别哭,看着我。”

我哭得都在打嗝了。

商幸尧乐了,“你怎么哭起来像个耍无赖的小孩。”

我打嗝打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骂,“要你管你这个骗子!你简直不是人……”

“好好好,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商幸尧拍拍我的后背,“别哭了好不好?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别来拍这个戏受委屈了。”

我带你回家。

鼻子一酸,我又想落泪。

多久没听见这句话了呢?

我有家了……我终于……不是孤身一个人了……

季存站在那里,只觉得神志恍惚。

他没死,他原来真的没死。

……

——两年前商幸尧出事的时候,季存是一个收到通知的人。他和商幸尧私底下交好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但是事实是,他们的确关系很铁,不然商幸尧也不会拼死把消息带给他——甚至只带给他一个人。

季存以为商幸尧这是在托付后事。他做好了准备听见商幸尧说一堆的商家后续如何处理,如何让商家另外两个继承者避世躲过一劫,如何求季存让他去外面再找别人帮忙压一压钟让的手段——他都想好了要帮商幸尧去求哪些人。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商幸尧只有一句话。

他说,帮我照顾我妹妹。

丢下这一句话,商幸尧这个人就消失了,季存重复尝试好几次联系他,再也没有联系上过。

他临危的前一秒,想到的只有商绾。

可是商幸尧消失了,就再没人保得住商家其他人。第二天商闻就被钟让抓进去了,他从电视机里看见了商幸尧的那个妹妹在镜头下呼天抢地,如同一个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困兽,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守护商闻的最后一道城墙。

她瘦弱的肩膀拼命挡着镜头,为了不让他们拍到商闻被抓入警车的画面,还是个少女的她像个泼妇一样推开周围的记者,直到脑门被相机砸出一个血窟窿。

他听见她的声音透过电视机传来,带着一股赴死一般的声嘶力竭,“都滚啊!滚开!凭什么抓商闻,凭什么拍!都滚啊!”

一杆瘦骨,倔强抵抗。

可是商闻跟在她背后,一言不发,眼神黑得可怕,直到坐入警车,再没多看商绾一眼。

季存想,商闻一定是恨她。一切灾祸,都是商绾招惹钟让所致。

再后来,商绾也消失了,季存以为商家算是到了尽头,这一切故事都该落幕了。

却不料想,时光辗转。在一家酒吧街边看见她。

老天爷让他看见了商绾,被男人拉拽着,一脸不情愿却又绝望朝酒店走去的商绾。

那个时候,季存从身边一堆女人的包围里脱身而出,他直直从马路的这一端翻越栅栏,横穿马路直到了另一端,一把握住了女人另只手。

他对那个男人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自觉聪明就放手。第二个,被我打到放手,你选?”

再后来,这个女人搬入了他的房子,她曾问他,你为什么收留我?

因为商幸尧说,帮我照顾我妹妹。

可是他说,“老同学的交情而已。”

……

——收回冗长的回忆,季存猝然清醒,看着如今重新回来的商幸尧,说不震惊和高兴,是不可能的。

可是除此之外的,为什么……

内心还有股……钻心的痛。

因为商幸尧回来了吗?商幸尧回来了,又代表着什么呢?

季存站在原地,脸色发白,而我,被商幸尧抓住往外走,“走了,拍什么戏,商家养不起你吗?”

我哭叫着,“商家破产了!我没钱!”

“你哥哥我有钱!”商幸尧转头对我怒目而视,但是看见我的眼泪的一瞬间,他又放软了声调,“以前是我没保护好你,现在我回来了,有钱了,你乖乖的,好吗?”

我真的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被商幸尧拉拉扯扯往外走,我感觉到背后有目光跟过来,而且……还不是同一个人。

回头,我看见黄钦眼神疼痛站在那里,我一顿。以为是我自己做了什么伤到他了,立刻撒开商幸尧的手跑回黄钦面前。

我眼角还带着眼泪,我问黄钦,“你怎么了?”

黄钦摇摇头说,笑得逞强,“你哥哥回来了就好,真好。”

“那……”我看向导演,“导演,我这里……有点家事要处理……”

“没事没事!”导演立刻道,“正好今儿你的戏份完了,一条过,顺畅!你先去处理自己家事,不打紧……”开玩笑,他敢让商绾留下来拍戏?对面那个哥哥大人眼神都能杀了他!

我和导演说了拜拜,跟上了商幸尧的步伐。

……

季存盯着空无一人的剧组门口盯了很久。

他想,她临走的时候都能惦记黄钦的感受,却偏偏,没朝他看过一眼。

哦,那正好。反正他也不稀罕。

正好,商幸尧回来了。等商闻也出来了,商家又重聚,那岂不是一切落幕,和和美美

大结局么不是。

从始至终都是商家的事情,他就是一个外人而已。何况他都让她滚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想挽留?他做不出这样跌份儿的事情。商幸尧回来了,他还省去了非得替他照顾她的麻烦。滚就滚,干脆利落滚远了更好。

毕竟,他也不在乎。

季存收紧了手指。

一点儿,都不在乎。

……

商幸尧把我送回家里的时候,愣住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看户型还不错啊。”

我点点头,“嗯,是张良便宜租给我的。”

温柔善良的哥哥大人眼睛一眯,“张良是谁?男的女的?什么工作?家里状况什么样?能力背景如何?”

我连连摆手,“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都和他说清楚了,就是做朋友,做朋友。”

“哦。”商幸尧这才罢休,又问我,“刚刚要走的时候,你折返回去找的那个男人是谁?男朋友?”

“那是我朋友,我看他好像情绪不好,就过去看看。你别是个男的就当成我男朋友好吗……”我嘀咕着,“那怎么不觉得季存是我男朋友呢。”

“不可能。”商幸尧斩钉截铁,“季存他敢?”

到商幸尧这样果断的回复有些吃惊,隔了好久才下意识说道,“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啊。”

商幸尧眯眼冲我笑,随后摸摸我的脑袋,“乖,季存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他顿了顿,“何况,季存不是喜欢慕暖吗?”

他好像什么都不知情。

我笑红了眼,看着商幸尧,他没来的时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时代反刍成风,谁都无法捉摸。

这个问题,换做高中时候的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可是现在——

现在。

我看着商幸尧的脸,言不由衷地配合他的笑意,轻轻说一句,“是啊,他喜欢的是慕暖啊。”

商幸尧替我去放热水,然后走出来看我,原本温柔的眼神忽然间压下来几分,他盯住我许久,“你瘦了。”

我没忍住,哽咽着,“我岂止是瘦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日子过得多苦你知道吗?”

“对不起……”商幸尧深深地喘了口气,语调骤然变冷,“钟让那里,我一定帮你讨回委屈。”

提起钟让这个名字,我就颤了颤,“不要说他……”

“不说,不说。”商幸尧见我这样,无比心疼,“绾绾,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你别难受,我一定不会放过钟让的,你相信我好吗?“

我看着商幸尧的表情,确认了他是知道钟让对我做过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可是他……可能不知道当初打掉的那个孩子,是季存的。

我忍住了把真相告诉他的冲动,然后走去浴室洗澡,后来我听见外面商幸尧在打电话,语速很急很凶,像是在面对敌人一般。

我一直知道商幸尧脾气压根没有再面对我的时候那么好,或者说他在外面几乎是雷厉风行的样子,看着温吞,实际上说话从来不退让半步,人家都说商幸尧只有在面对自己家里人的时候,会放下一切,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保护我们——而他,真正意义上来说,是个手段和季存钟让所差无几的男人啊……

******

“我要这个消息做什么?”商幸尧抓着手机冷笑,“陆家那边关我什么事?我要钟让身败名裂,很简单,陆家和钟家赶紧撇清楚关系不就得了?不是说因为孩子的事情两家闹翻了吗?”

“可是少爷,陆曼终究是喜欢钟让的,只要她一直坚持,她家里肯定也会无奈同意,到头来钟让和陆曼还是会复合……”

“那就让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能复合。”

商幸尧瞳仁幽深,丝毫不见半点温柔风度的模样,眼底似乎有猩红的杀意一点一点升腾而起,“打掉我妹妹一个小孩,把我弟弟送进监狱——害我商家生不如死,账,可得慢慢算。”

“大少爷你这个意思……”

“陆家那里我抽空去一趟,至少得让他们知道一件事儿,我商幸尧,还没死透呢。”

“季存之前貌似就去过陆家打点。”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前阵子商绾小姐住院也是他陪着。”

“嗯,我知道。我托了他照顾我妹妹,回头还得感谢他。”

商幸尧挂了电话,我正好洗完澡走出来,冲他笑笑,“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我住在公司里。”商幸尧转过脸来的时候,又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他对我说,“你可以来我公司上班了,不用再拍戏。”

“不……”我看着商幸尧的脸,总有人说过,我和商幸尧之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兄妹,“哥。一切总得有始有终,人家分手都说得好聚好散才不留遗憾呢,这戏,我也得完完整整拍完。”

“我看你演得什么角色啊,”商幸尧又开始皱眉头,“看到慕暖那张脸我真是……”

哥哥大人寻思了一下肚子里比较有素养的词语,说道,“难以下咽。”

我乐了,“好了嘛,但是这个配角我挺喜欢的。你别提我担心了。戏必须得演完,这也是我自己对自己负责。等我演完戏了,我就来找你。”

“好。”商幸尧看样子今晚不住在这里,还是得回公司。我想,他公司刚起步,现在一定很忙吧,抽空出来接我一趟,我看到手机震动电话都响了好几次了。

想到这里,我看着商幸尧宽阔的肩膀,喉头又有些哽咽,“其实……你人回来就好。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没说非要回到当年的商家,哥,我看透了。只要大家都还在就好,团团圆圆不是吗?”

“但是我要回去。”商幸尧伸手,重重在我头顶按了按,如同在给我传递力量一样,“我不可能止步于普普通通的一般人,绾绾,我要商家重新回来。我要这城市再也没人敢欺负你和商闻。”

他野心那么大,心又那么狠。

我轻轻握住他另一只手,“有你在,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

商幸尧走的时候,整个家又空了下来,我环顾四周,忽然间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我是在做梦吗?

好怕梦醒,我哥又不见了,我又跌落泥潭,找不到救命稻草。

翻开手机,看到了黄钦给我发来的消息,他好像对我哥的身份很好奇,连续问了好多。

我发了一句语音过去,“怎么了?你以前是不是跟我哥见过?”

黄钦顿了顿,给我打来一排字。

见过,不过你哥应该不记得我了,就是一次晚宴见过面,几年前了。

我想到季存之前提到过黄钦家里有人当官,或许商家没破产的时候,什么场合就见过面。

我对黄钦说,“那你想认识我哥吗?下次可以出来一起跟我哥吃饭呀。”

咦,真奇怪,对黄钦的感觉总是那么亲切,像自己好闺蜜似的。我得把江铃儿也叫出来一起和黄钦好好深入接触。

那边黄钦连连说了两句谢谢,之后又问我,明天还来不来剧组。

我说必须来,黄钦说,那明天见。

我收回手机,陷入沙发里,整个人缩成一团,茫然地看着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

商幸尧不在的日子整整两年多,我都熬过来了,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彻底放下所有的责任了?

我闭眼,脑子里却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他总喜欢冲我冷笑,话里话外还要夹杂一堆特别扎心的嘲讽,以戳我伤疤为乐,有的时候就把我看做天秤上的一个砝码,顺手了就把我拿去换取别的利益。

我更用力抱紧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喜欢钟让的呢?或许在这段长久的追逐里,我和季存都犯了一个同样的错,那就是,经年累月的单相思下来,我们都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个一如既往暗恋的TA,还是那个努力感动自己的自己。

我将喜欢钟让看做一个习惯,可是原来养成习惯只需要21天。

原来不是戒不掉,是太轻易养成。而我,却把轻易,当做了九九八十一难。

我想了很多很多,甚至回想到了我们高中,高中时期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我全身带着勇气和力量追逐着钟让的背影,和季存一起翻墙去隔壁高中找慕暖和钟让,回来又各自做各自的幌子,对好台词想好借口,配合何止是默契。

可是到后来,留在我脑子里的,竟变成了季存的脸。

我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想要彻底摆脱,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去了卧室,刚在床上躺下,手机却响了一声。

是季存。

我的心狠狠一颤,犹豫要不要接通的时候,手指却不受自己控制点下了接通,我慌了神,把手机贴到耳朵边上的时候,听到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可是刚持续了几秒,那边立刻切了。

我抓着手机,浑身冰凉。

我想,这个夜,注定难熬。

******

“你丫矫情什么啊!”别墅里,薄止褣恨不得踹季存一脚,看着那个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他和陈渡对视一眼,互相摇着头叹了口气,“我还不是看你纠结,替你打个电话过去……你抢手机就抢手机吧,抢回来还把手机摔了……什么脾气啊这真是,怕我们又抢你手机回拨吗?”

薄止褣指指自己,“我能跟你似的这么幼稚?”

陈渡拿着酒杯乐,“你还真能。”

季存怒了,“睁眼说瞎话,老子手机都被你和陈渡抢走两次了!陈渡背着我偷偷解我手机的锁,被我发现了,你倒好,直接抢我手机给商绾打电话,当老子死的啊!我看你俩就是想看热闹瞎掺和!”

薄止褣和陈渡纷纷嘎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啊?”

季存快被气得吐血,“赔我个新手机。”

“没钱。”陈渡像个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靠,“没钱没钱,钱都拿去投资江铃儿新的电影了,没钱。”

“你那叫投资?你那叫洗钱。”

季存看到了陈渡在偷拍,过去恨不得和陈渡打一架,“拍什么拍!拍什么拍你!”

“当然是拍你现在孤家寡人可怜巴巴的样子。”陈渡说,“我发给江铃儿,那小贱人一定会转发给商绾,所以发给她等于发给商绾看。”

“谁允许你们联系商绾了?!”季存一听这个名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漂亮的小白脸变得煞白,“我可没说我和她怎么样了!”

“你俩不是分手了吗?”

“没在一起过。”季存想都没想,“我能看上她那样的?”

“高中时候还一口一个‘我们学生会文艺部部长除了脑子傻人还不错,要不是我有慕暖了,不然她胸再大点就有点想潜规则来一波’的是谁?”薄止褣背书似的背了一遍,“男人嘛,三妻二妾的想法就说出来,虽然不道德,但是说出来无伤大雅呀。你别连自己卑劣都不肯承认,那多没意思。”

季存红了眼,“那是因为我们学校女的太丑了,也就她一个勉勉强强能看。不然我能看上隔壁高中的慕暖?我在自己学校里泡妞不是更方便?”

“说得跟真的一样。”陈渡一针见血,“商绾跑了你比谁都急眼吧!”

季存被陈渡这话说得浑身一震,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还试图否认,“我没……”

“放屁。”陈渡摒不住了,“我和薄止褣都听见了!那天KTV,商绾喝多了和黄钦走,你在背后骂得那个狠!什么滚远点什么绝交,还说不急眼,就差上去和黄钦打一架了!”

季存瞳仁狠狠一缩,“你怎么知道!”

薄止褣捂住脸,“暴露了……”

陈渡看着季存能杀人的目光,咽咽口水,“我和薄止褣这不是……关心你俩进程么……就……就在隔壁……也,也开了一个包间,看,看热闹。”

你直白说你俩背地里跟踪他看热闹不就得了吗!

季存:我要杀人。

******

这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张来自江铃儿转发给我的照片。

我点开来,就看见照片里季存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上,侧着脸,垂着眼,头顶昏暗的灯光打下来,另外半边脸便没入阴影里。

他就这么沉默着,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

我几乎是一颤,在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盯住照片上季存的侧脸几秒,就立刻缩小了照片,我问江铃儿,干嘛?

江铃儿说,陈渡发给我的,他肯定是要让我发给你看的。

发给我看干啥。

不知道啊,估计是让你看看现在季存落魄的样子吧。

我想笑,落魄?他季存什么时候落魄过?哪怕他整整一个高中都没追到慕暖,但是谁敢笑话他?他这种出生就带着光环的人,不存在落魄两个字。

我说,算了吧,以后别发给我看了。

江铃儿还有些意外,哇,你这么硬气了?真是太少见了。

我前阵子表白被他拒绝了。

江铃儿打过来一个哦。

过了一会,她狂发给我无数排感叹号和问号,又轰炸我无数条消息——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你和他告白!你有没有搞错——等一等,你不是喜欢钟让吗?什么时候——等等他为什么拒绝,不管怎么样总之绾绾你不许犯傻听见没有!

不许犯傻。

我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自嘲地笑。我的人生真是太混蛋了,几乎就在不停地犯傻不停地犯贱——好不容易从钟让身上爬起来,又在季存身上摔跟头。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彻底好起来呢?

“不过现在商幸尧回来了,你可以安心一点。”江铃儿给我发了一条语音,“至少,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季存他现在威胁不了你什么了。”

但愿吧。

我和江铃儿又瞎聊了一会,互相道了晚安。刚才的语音里我听出她声音清亮不少,许是感冒好转。她告诉我明天就会重新回来剧组,有什么八卦又可以当天了了。

我说好,就关了手机。

翻个身,我不再去多想别的。日子终究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对不对?

******

第二天我来剧组的时候,发现全剧组的人都提前在剧组等候了,一听见我下车的声音,就像粉丝一样跑到门口来围观。

连着江铃儿都早到了。

我一惊。

张导扒拉着门框说,“商绾啊,你哥哥真帅……要不,来客串呗。”

我这才知道,他们都是来看商幸尧来的。

商幸尧的人格魅力就这么大么?女人喜欢他的脸我知道,怎么连着男人都……

“我哥比较低调,不参加这种拍摄……”我无奈地摆摆手,看到了人群中还有站着的季存,他依稀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但是在看见商幸尧的时候,明显变了变。

我硬着头皮挨个打了招呼,偏偏碰到季存的时候,我们俩眼神对视了一眼,就错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有。

商幸尧送我进来,后面跟了一堆人,我看到黄钦站在一边,想起了昨儿晚上他跟我说的话,立刻上去拉了黄钦过来,“哥,这是黄钦,最近一直跟我拍对手戏,他是这出戏的主角呢!”

“哦,黄钦?”

我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教育局那个黄世豪跟你的关系是……”

“是我舅舅。”

黄钦随口说了一句,“商先生,我们很早以前见过的。”

“不好意思,我最近这两年出了点事情,加上这阵子工作忙,之前见到你没有认出来。”商幸尧过去和黄钦握手,“重新认识一下吧,黄钦你好。”

黄钦握住商幸尧的手,微微颤了颤。

有一天,能和这双手紧握吗?

商幸尧握住了又很快放下,不过他多看了黄钦一眼,可能是想起了以前和黄钦见过的场面,又想确认点什么吧。

我进场,江铃儿对我说,“你的戏份快结束了啊。”

我点头,“是啊,等我为了贺长安一死,我就退场了。”

只是一把季存代入贺长安,我就不知道为何特别紧张,就如同我像是要为了他而死一样。

我想,一定是我入戏太深。

换了戏服,我哥全程就坐在那里盯着,一脸严肃冷漠,就跟一个家长似的,连着我们剧组导演都像是被人盯住一样,如同在考场被监考老师管着。

我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拍戏,全过程我哥没说一句话,导演都不敢开口喊他走。

这……这位家长,您这样看着,我们拍戏的压力很大啊!

江铃儿倒是很自然地打招呼,商幸尧冲她笑笑,“绾绾受你照顾很多啊。”

江铃儿这种缠人精一听,双眼发亮,“哥哥大人想要感谢我吗?给我打一笔巨款就好了!”

我大喊,“没门!没钱!休想拿走我商家一分钱!”

我哥宠溺地看着我,比起之前板着一张脸的样子来简直温柔太多,好多人偷偷跑来问我,你哥是不是妹控啊?

我无奈地笑,可能是吧?

那你哥以后找女朋友可就麻烦咯。

我想了想,说,我哥貌似还没找过女朋友。

黄钦在边上插嘴,真的假的?

真的。我说,从小到大没见他带女人回家,不过我和我弟也不喜欢他带女人回家,兴许他是带女人在外面过夜呢。

黄钦声音低了下去,应了一声,又拉我过去拍戏,所有人都围着我和我哥转,只有季存一个人,似乎被大家孤立了一样,游离在热闹的气氛外面。

他看向周围,见到商幸尧也在看他,随后走过去——“你这是,找我有事?”

商幸尧乐了,“你怎么看得出来?”

“你那个眼神。”季存让助理拿了一包烟过来,“找个地方抽会烟聊聊天?”

“正合我意。”

商幸尧站起来,跟季存并排往外走,我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季存和商幸尧两个人的背影,有些愣神。

我哥……难道和季存很熟?

******

“她这两年……”剧场外面,迎着风点燃了烟,商幸尧压低了嗓音,“还好吧?”

“你该去问她,而不是问我。”季存将烟夹在手指里,却一直没点燃。刚才风大,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点起来,干脆放弃了。季存看向商幸尧,“你回来,是来带走商绾的吗?”

“对,我听说了钟让对她干的事情。”说起这个,商幸尧的眼神压下来,“不过还得谢谢你,没有你,绾绾很可能——”

“别谢我。”

季存突然出声打断了商幸尧的话,而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别谢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季存将脸转了过去,“总之,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你来带走商绾,正好,带走吧。你们远走高飞,以后我也少点麻烦。”

“你……”商幸尧直愣愣盯着季存几秒,像是在观察季存脸上的表情一般,而后商幸尧忽然间眼神锋利,“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季存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商幸尧的直觉太敏锐了,他看了周围一圈,见四下无人,就直接问季存,“你做了什么?”

那眼神就如同一头狼。

季存皱眉。

“说!”

“她那个被钟让打掉的孩子。”季存还是那副表情,仿佛天塌下来都没关系,“是我的。”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几秒。

商幸尧瞳仁狠狠缩了缩,夹在指间的烟就这么掉在地上,他直愣愣看着季存几秒,回过神来一把将季存整个人撞在了墙上!

他按着他的肩膀,逼近他的鼻尖,浑身都在抖了,“你再说一遍?”

季存正视商幸尧的脸,“孩子是我的。”

商幸尧狠狠一拳打在季存脸旁边的墙上,带着怒吼,拳头上遍布血丝,“你以为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就不敢动你是不是?!”

季存不闪不躲,“没有。”

“混蛋!”商幸尧扯住季存的衣领,“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季存!那是我的妹妹!是我快不行的时候最后托付给你的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季存被商幸尧拽得丝毫不做任何反抗的行为,像是随便商幸尧怎么对待他一样,到了后来商幸尧没忍住,一拳打在季存的嘴角,季存闷哼一声,商幸尧又一下子把季存整个人掼在地上。

我听见声音和黄钦一起冲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季存被商幸尧按下去的场面,我尖叫一声,“哥!”

“别过来!”商幸尧怒吼,而后抓着季存的头往地上撞,“你试试,你试试我敢不敢——”

“别打了!”

周围人都出来围观了,看见这个场面,导演心里大叫不好,季存都敢惹,这打起来到底该帮谁?这不是神仙打架吗!

我和黄钦压根没有犹豫,冲上去把两个人抓开来,说是打架,其实就是我哥单方面揍季存,我拉着季存,黄钦拉着商幸尧。分两边把他们硬是拖开。

商幸尧暴怒,黄钦差点都连带着被揍,“你还手啊!你有本事还手啊!你现在装死人随我打是不是?你现在装没动静了?你信不信我真能把你打死?!”

我拉着季存,感觉他隐隐在颤抖,他不可能不痛的,我哥根本就没给他面子,他却没吭一声。

“打完了?”

季存说,声音冷静到不可思议——明明挨揍的是他,却像是个旁观者。

他说,“打完了,从此以后就当做不认识。”

“季存你是不是个人!”商幸尧又要冲上去,被黄钦从背后拦腰抱住,“你冷静点!哪怕为了商绾……”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对我们家事指手画脚!”商幸尧生气起来无差别攻击,狠狠拽开黄钦的手,“松手!”

“该说的我都说了。”季存狠狠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原本抱着他怕他们俩又打起来,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如同触电般放开手,退后两步。

我在犯什么傻,我在心疼谁。

季存的眼神野兽一般盯住我,盯住我后退的动作,他转身看向商幸尧,“别的我无话可说,如果你觉得不解气,可以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友情决裂,就在这么短短一瞬间。

商幸尧狠狠咬着牙,“季存,你不后悔吗?你不说后悔两个字吗?你不道歉吗?”

“歉,我给商绾道过。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情,她可以怀揣着恨意恨我一辈子,这不是我管得了或者我该管的事情。”季存的口吻那么冷,“至于后悔。我要是后悔,我当时就不会做了。非要说感情上的波动,那么我承认,钟让引起的这件事情,我有难受过。”

有难受过。

有多难受呢?

我的心像是被人给挖出来一样。

季存,你有过我那种生不如死的难受吗?

商幸尧呼吸都紊乱了,“钟让的账我会算,你的,我一样不会放过!”

不要做朋友了。

哪怕曾经被逼到尽头,求路无门,将最后的妹妹托付给他,也只托付给他。

哪怕曾经不管多少人阻拦,不管花多大代价,一举买下他全部的作品作为保留。

——他们,决裂了。

我怔怔看着季存,直到季存转头,他看向我,问了我一句话。

短短几个字,教我灵魂摇摇欲坠。

他问我。

“商绾,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挪到了我和季存上面。

今天慕暖没来,她来不来向来看心情,虽然剧组里的人对我好,但是对她也不差,大家都不傻,自然不会对慕暖的行为指手画脚。

何况,大家都还觉得她和季存是剧组夫妻。

但是现在,这一刻。

这一刻,我收到了来自周围的各种视线,如同所有小心翼翼端着的一切彻底坍塌碎裂,一下子被暴露在所有的目光下,接受着来自所有人的拷问和打量。

季存站在我面前,白皙的脸庞上还带着血,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望着我,问我,商绾,你后悔吗?

我不管回答什么,我都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其实我真的很想彻底问一次,季存,那你到底喜欢我吗?

但是这个答案,我承受不起。

我笑了笑,冲着他,用又硬又冷的语气,我说,“后悔啊。”

季存表情猝然一变。

我继续说着,语言能诛心,这一刻,我就赢过了季存。

我说。

我后悔得要死,后悔认识钟让,后悔认识你。钟让害我家破人亡,我自然对他怀揣着深仇大恨,这个仇我会亲手报,我和他之间还要一个了解。可是我为什么要恨你?你收留我,给我工作,帮我反击,我为什么要恨你?因为你看似救我……

我哽咽了。

再也装不下去了。

“因为你看似救我……”

众人面前,我闭上眼睛,眼泪掉下来。

“却将我拉进了地狱。”

我说完之后,全场寂静,连着原本在发火暴怒的商幸尧都不说话了,他怔怔看着我,被黄钦死死拉着,隔着季存,站在我对面。

我睁开眼睛,看向季存。

季存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张漂亮乖戾的眉目,我想,他便是恃靓行凶的人,于是来到我身边,不管不顾诱惑我,占有我,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悄无声息出现,悄无声息入侵我的精神世界,哪怕只是一时的兴起——他做到了。

他对我好,对我坏,让我陷入绝望。我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

或许这也是季存在本能像我表达情绪,他脑子里两个念头在疯狂撕扯。不想我爱上他,却又想我爱上他。

人都是贪婪自私的,这样永远不会有结果。就算我有追人千里不喊一声累的勇气,我也经不起第二次……这样致命的打击。

我对着季存摇摇头,我说,“所以,我后悔了。没有遇见你,可能我就一个人在尘世间受苦,而你,给了我甜头,让我看见了光明,又诱惑我爱上光明。我该感谢你的,没有你我还是一个破落户,或许真的回去坐台。可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条路从头走到黑的人,最碰不得的,就是温情……我不知道该说到底是我自私,还是你自私。”

我喘了口气,看到季存骤然紧缩的瞳仁,我笑了笑,“这就是我的回答,你清楚了吗?”

季存喉结上下动了动,隔了很久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你开心就好。”

我开心?

我可开心了,我特别开心!

我冲着黄钦看去,“咱们进去拍戏吧?”

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梦初醒,立刻回过神来,一个个眼神闪躲,嘴里念叨着,“对对对,正事儿怎么给忘了,拍戏,拍戏啊……”

“绾绾该到你和黄钦了,加油哦,保持最近的状态。”

“晚上吃啥呀,我肚子已经饿了!”

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转移话题,我听得出来,也没有拆穿。黄钦进来的时候,硬是拖着商幸尧一起进来。

商幸尧好气又好笑,“你拽着我干什么?我跟你非亲非故的——还有我和季存还没——”

“还打?”黄钦难得强势起来了,“你非得打个你死我活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打伤了季存,心疼的还是绾绾!”

商幸尧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臭小子你说什么呢,别以为跟我妹妹关系好你就可以随便跟我说话……”

“我没有随便跟你说话。”

黄钦认认真真看了商幸尧一眼,“商绾和季存之间的事情,就该他们俩自己解决。没有人可以替他们俩做决定,哪怕是最亲密的家人。”

这话隐隐暗指商幸尧的身份。

商幸尧皱着眉盯着黄钦的脸看了一会,被他强行拖进了剧组里面,最后甩开黄钦的手,“大道理一堆一堆的……家里当官的人就是啰嗦。”

黄钦嘀咕,“我还没说你妹控呢……”

“你说什么?”商幸尧杀过去一个眼刀,“我看你就是今天不想好了是不是?我妹妹貌似很帮着你,所以你肆无忌惮了对不对?”

边上导演在摆弄镜头,黄钦穿着龙袍,少年天子一般双手抱在胸前,挑眉道,“对,商绾跟我天下第一好!”

“我告诉你你敢觊觎我妹妹,我今天打季存,明天就能打你。”妹控急眼了,大喊了一声,“商绾!”

我正在补妆,吓了一跳,口红差点涂歪,“哥!你能不能别吓人!”

快速利落补完妆出来,我看见黄钦和我哥正互相掐架似的看着对方。见到我,黄钦无奈地笑,“你哥对我敌意好大……”

还敢先告状哈!

我过去帮着黄钦,“哥,你别乱想,黄钦是我的好朋友,他平时对我可好了,你别凶他。”

商幸尧心说我怎么就不信一个正常男人能和我妹妹这么好呢?季存多靠谱的人,还不是敢打我妹妹主意!

黄钦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拉着我的手,“走,我们去拍戏。”

那天,我敢确定我哥待在剧组外面整整等了五个小时。

等到我所有的戏拍完,和黄钦都换了衣服出来,他的眼神就像探照灯一样射过来,我说,“我们的戏份结束了,可以早点回家。”

导演组都喘了口气,大概是希望我能早点把这么一个令人压力山大的哥哥领回去,特别热情地对我说,“绾绾,你们有家事,可以先忙。”

黄钦站在那里,“你们先走吧。”

“黄钦你也可以走!”

张导大喊一声,“我允许你放假!”

所有和压力山大哥哥大人扯上关系的都可以先走!

“……”黄钦和我对视一眼,各自无奈笑,“那行,我们出去吃甜品吧。”

“去我家打游戏。”我道,“我喊外卖送甜品过来。”

******

半小时后,我和我哥以及黄钦安安分分坐在了我家客厅沙发的三个角。

叮咚一声门铃响,我哥以为是送外卖的来了,拉开门一看——“你是谁?”

张良手里提着外卖,“送外卖的。”

我从我哥身后把脑袋探出来,“咦,你来啦,快点过来,我们三缺一……”

“啊,是要打麻将还是斗地主啊。”

张良进来将甜品递给我,我指着我哥对他说,“这我哥。”

张良惶恐,立刻点头,“哥哥好。”

黄钦一听乐了,“还有我还有我!”

张良张嘴也要喊哥哥,我哥直接打断了他,“他不是哥哥,他就一小白脸!蹭吃蹭喝的!”

“哦。”张良又把嘴边的哥哥两个字咽了回去。

黄钦缩在沙发上,“商幸尧,你对我有意见。”

“是你,惹起了我对你的意见。”商幸尧冷笑着回头,看黄钦的眸光极狠,“别被我抓住什么马脚,否则下场有你好看。”

黄钦没说话,只是眼神很深。

十分钟后我将甜品摆好盘端出来,商幸尧在边上发牌,他今天难得一整天都陪着我,估计是在提防黄钦跟我亲近。

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这可怎么办。我和黄钦真的清清白白。他怎么不提防张良?

我扭头看了张良一眼,张良温吞吞看着我,倍儿老实。

……好吧,我大概懂了。

*****

然而现在陈渡觉得自己特别悲催。

“季存,你放过我行不行?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打游戏菜了……”陈渡被季存新开的酒吓得眼睛都直了,“你疯了吗?这才是傍晚呢,你到晚上要干嘛?”

“他可能受到什么打击了。”

边上有人插嘴,“兄弟,吃顿好的日个骚的,上路吧。”

“萧里你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难得过来玩一趟,还要刺激他。”陈渡过去狠狠抓了一把季存的手,“别倒酒了,你一身伤回来,都还没看医生呢,我喊人来给你看看?”

“不用。”季存擦了擦嘴角,凝固的血块也没擦下来一点,他干脆不擦了,这副白皙的漂亮小脸蛋受了伤还挺惹人心疼的,除却他眼里的情绪。

“这是……挨谁揍了啊,还不还手。”陈渡喃喃着,“回来就这样,最近你的事情有点多。”

萧里说话向来一针见血,“你跟商绾出矛盾了?”

“你怎么不猜是慕暖?”陈渡有些好奇,“稀了奇了,为什么猜商绾?”

“天天挂嘴边的,不一定是最喜欢的。”萧里看了眼季存,“能这样生闷气,还发泄不出来的,说明不是他光明正大喜欢的,不然他有的是理由发脾气,去闹,去打回来——季存是那种咬牙忍的人?”

这说明,他如今的情绪波动,统统是说不出口的那个人。

“是商绾。”

等到自己的好朋友替季存说出了这个名字,他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些许波动,陈渡睁大眼睛,“你……”

季存把脸撇过去,没说话。

陈渡明白了。

他喘了口气,“季存,你完了。”

季存不肯说话。他完了?不可能,他季存是什么人?不存在完了这一说法。

但是……男人死死攥紧的手指早已暴露了他自己动荡不安的内心。

是谁在他心里惊起如此的浪潮?

季存低头,去抓酒杯。

“别喝了——”陈渡要去拦,边上伸过来一只手。

萧里眉目低垂,细长的手指扫开了陈渡的手,只是一句,“随他去。”

“就这样……怕是不行吧。”陈渡皱眉,“喝出病来住院了,怎么办呢?季存,我听说你还要拍戏,最近这阵子还是注意点儿,住院了让狗仔队拍到,什么都能传出来,什么癌症什么艾滋……”

“我稀罕这个名声?”

季存指了指自己,眯眼笑得极狠,眼睛都笑红了,“我稀罕我这个名声?我当初就不会来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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