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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我说……我不想放手了呢?”

这句话就如同重锤敲下,敲得我灵魂都在发颤。

脑海里在瞬间就掀起了惊天巨浪,我被钟让死死抓住了手,就如同锁链的桎梏,让我根本挣脱不开,我看着钟让那双眼睛,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商绾。”钟让盯住我的脸,“你不是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吗?你不是追了我那么久吗——你要的不就是达到现在这样的效果吗?”

我像是被人掏空了力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钟让的眼里像是有一把火烧了起来,“我后悔了。”

“我不想放你走了。”

“你开什么玩笑!”

在听完他最后一句话之后,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用力打开了钟让控制我的手,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力道给震到,回过神来,他神色诧异盯着我,紧跟着暴怒,“你别不知好歹——”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我高喊了一声,“你不要妄想天开了!”

钟让接下去的话被我悉数打断。

我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现在跟我说不想放我走了?你想表达什么?你想说你对我有那么点儿好感了?钟让,你的良心是喂狗了吗!我商家家破人亡,我哥哥没了我弟弟还关在牢里!这一切都拜你所赐!现在你来告诉我,你不想放我走,你开什么玩笑,你是要诛我的心吗!”

钟让瞳仁紧缩成针孔状,看着我,他试图在上前来抓我,又被我打掉,“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报你的仇,我走我的路。”

“我不知道会这样……”钟让停住了,“我的确恨你,商绾。可是……我不想放你走,我不想让你回季存身边。”

“这话可真不像是会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啊。”我笑红了眼睛,“这又是什么新式的骗人招数?看着我傻乎乎再当真,然后再被你一脚踹开吗?钟让,这种手段你玩得还少?”

“商绾。你说话注意一点,我没有强迫你,我甚至给了你台阶下,只要你跟了我,不管多久,你跟我一天,我就给商闻减掉一天,对大家都有利不是吗?”

“你以为——人的所有感情可以像加减法一样就这么轻轻松松抵消的吗?”

喉咙口溢出崩溃的声音,“你毁了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在内,你凭什么现在来说要让我跟你,你还要再毁我到什么地步,非得要我去死才甘心吗?钟让,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我发着抖,连同视线一起,我这副样子刺了钟让的眼,男人站在那里,头一次,露出了如同天塌般的表情,“你不是……爱我吗?”

“我不爱你了……”

我像是彻底失去了力气,我后退两步,背顶上墙,“我不爱你了,钟让……我不爱你了。”

我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说给钟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钟让像是被刺激到一样,不管不顾上前来拎住我胸口的衣领,“闭嘴。”

我无神望着他,“我不爱你了,我的爱被你挥霍完了,我已经……没有爱了。”

“闭嘴啊……”钟让攥着我衣领的手在隐隐发颤,到后来声音都有些无法控制了,“我叫你闭嘴啊商绾!”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沉默,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从脸上落下来。

我张了张嘴巴,又被钟让捂住,我不肯去看他,钟让就这么将我压在墙上,捏着我的下巴,“看着我,商绾,睁开眼看我。”

到后来我的下巴传来刺痛感,我才睁开眼睛,对上钟让通红的视线,他极少露出这副失控的模样,钟让和季存不同,从来不明面上发脾气——然而现在。

现在,他却像是一座即将要喷发的火山,滚烫又炽热,我碰不得,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感觉像要被灼伤。

“你翅膀长硬了是吗?连刚才的话都敢说出口了是吗?”钟让愤怒到了极点,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给吴默打了一个电话,我惊慌失措地去挣扎,“你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几乎没几分钟,就有一群黑衣人从包间门口冲进来,我被人狠狠按住,我慌张地要跑,却被人抓住了手直接扭到了背后!

“把她给我带走。”

钟让的眼睛漆黑一片,我看不到任何光。

“钟让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他要软禁我?他敢软禁我?

“我怎么不敢?”钟让凛冽的眉目染上一层冰冷的杀意,足够将我逼死一千次一万次,“带走!”

“不——你休想,我告诉你——”有人拿着浸泡过乙醚的布直直蒙住了我的口鼻,我的救命还没喊出口,下一秒就原地昏迷过去。

“等下。”

钟让忽然间喊停,一群黑衣人不理解地看着他,见他走上前,低声道,“我自己来。”

一群人纷纷让开路。

看着那个冷漠的钟少将昏迷的女人原地横抱起来,随后声音才稍微恢复了原有的冷静和理智。

他说,“走吧。”

******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唯一清楚的是,我现在,在钟让家里。

他的家我太熟悉不过了,商家没破产的时候,我就经常屁颠屁颠追着去他家玩,钟让烦我烦得不得了,很多时候一开门发现是我,会直接哐当一声把门摔上。

钟让的妈妈倒是很欢迎我,她说钟让因为性格太冷没什么朋友,偶尔看见我充满活力跟在他身后,还会有些许安慰。

然后为了不让我被赶出去,我后来去找钟让的时候,就会拉着季存一起。

季存在高中的时候经常对我嗤之以鼻,“你丫就是一小贱人,换做别的男人,你还真爱不上。你就喜欢钟让这种不给面子又不爱你的。”

我也嘴上不饶人,“彼此彼此,慕暖那儿没给你好脸色,你不也天天换着法子讨她开心吗?听说慕暖又换了个学生会体育部的男朋友,季存,你在哪呀?”

季存气得小白脸都扭曲了,“商绾你这样活该追不到钟让!”

“搞得像你能追到慕暖似的!”

“祝你早日追到慕暖。”

“嗯,也祝你快点把钟让骗过来。”

可是声音一换,立刻就变成了那日剧组里我和季存和平告别,面对彼此的脸,我们互送祝福。

到底是言不由衷,还是发自真心,谁也无从得知,连我自己,都给不了自己答案。

结束回想,我扶着还有点昏沉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随后下地。刚走没几步,门口就有人推门开来,“你醒了?”

“嗯。”我看了钟让一眼,“你把我带回你家做什么?你不怕你家里人——”

“家里人都出去旅游了,没有一两个月不回来。”钟让眼神直勾勾看着我,“我整个家周围三公里以内都有人24小时守着,商绾,你逃不掉。”

他将他的家,铸成了我的牢。

我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惊恐,“你到底想怎么样?钟让,你想把我关起来切断外界一切联系吗?”

“没错。”

钟让直勾勾看着我,“直到你放弃抵抗为止。”

我觉得,这要是换做当年的我,钟让要囚禁我,我可能会亲手伸出两只手,让他给我带上镣铐。

这可是钟让啊,这可是,我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啊。

可是现如今……我除了心寒,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不会服从的。”我攥紧了手指,“如果你想囚禁我,最好囚禁我一辈子,不要让我有任何逃出去的机会。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商绾,你非要跟我这么闹吗!”

“现在是你缠着我不放!”

我歇斯底里地吼着,一边吼一边倒退,“是你不肯放过我,钟让……现在是你不肯放我走。”

“我说了,我后悔了,我要你把你留在身边,这话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钟让上前一把抓住我,“非要我把话说全吗,商绾,过去的不算,你跟了我,我们重来——”

“你觉得人心是可以像电脑一样重新开机重头来过的吗?”

我红了眼睛,“钟让……你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说重来就自私自利地要重来?你把我当什么!”

“你装什么矜持?”钟让按住我,拽着我将我拉上房间的床,我拼命踢他,钟让大概是被我踢痛了,愤怒到了极点,男人拽住我,“你不是爱我吗?现在我给你机会了,你装什么矜持,装什么欲拒还迎——”

“我说了我不爱你了——”

钟让怒从心底,用力掐住我的肚子,我吃痛叫了一声,“钟让,你弄疼我了……”

“疼就记住,第一次疼吗?后来和钟让呢?你给我记住,这辈子只有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他在嫉妒,他在失控。他根本不是那个钟让了,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捏住了我的手高举过头顶,屈辱的姿势让我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一般接受来自他的鞭笞,钟让扯开我领口,“还敢让季存带你走吗?还敢让他碰你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吗?那你也未免太脏了一点!”

我情绪起伏太过激烈,钟让的触碰让我浑身上下都反感并且起了鸡皮疙瘩,慌乱中我察觉到有什么液体顺着大腿往下,我苍白了脸,牙齿咬得咯咯响,“钟让,别碰我,我……”

钟让低头,呼吸一滞。

血。

******

“你知不知道商绾在哪里?”一天后,季存接到了来自张良的电话。

“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的?”季存皱眉,“商绾在哪关我什么事?”

“你之前来医院登记病房的时候留下的。”张良的口气有些急,不像往常一样平稳,“我找不到商绾,所以找你……”

“找不到,说明你被甩了呗。恭喜你,老实人。”季存坐在家中客厅里,拿着手机翘着二郎腿,“干嘛给我打电话?我可没空再对一个用过的女人来兴趣。”

“不……商绾没什么朋友。”张良抿唇,“江铃儿的联系方式我没有,只能找你。前天我去找商绾去她家吃了东西,晚上回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下雨了,我就问她借了伞,原本打算再过一天找她一起做菜的时候把伞带过来还给她的,但是……她不在房子里,我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人来开。而且她手机打不通。”

“你去了她新住的地方?”季存眉心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刺,“呵呵,还约了一起做菜,你们情调蛮好啊。”

“请你不要搞错重点,重点是商绾失踪了,季存,我担心她出事,所以才来找你的。”

“她没有来找我。”季存的声音猛地冷了下去,“都有你陪着了,她会想起我?她这种吃里扒外没良心的东西,怎么可能来找我?”

“那她去哪了?”

“我——”季存说话一顿,去哪了?去哪了?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个女人死活,他一定要管吗!

“等等,我这里接到了一条短信。”张良在家换了个姿势拿手机,他把手机开了扬声器,直接打开短信,一边看一边说道,“我刚刚打电话问了我当医生的同行朋友,让他帮忙留意有没有叫商绾的病患入住的消息,然后他给我发来了短信,可能是有消息了……”

“妇科……住院……”

季存的心猛地一紧,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窒息感逐渐浮了上来。

“她……”张良的气息不稳了,季存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着急,“她怎么了?她住院怎么回事?”

“做清宫手术……清宫……”张良感觉拿不稳手机了,“她流产了?”

“流产?”

季存失声喊了一声,“什么时候?她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就过来找你面对面!”

张良报了个地址,下一秒又有短信发进来,“我朋友帮我看了当时的记录,过来给她做手术签字的是……是……”

季存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钟让。”

季存的手机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钟让带着商绾做了二次清宫,什么是清宫?就是流产没流干净,进行的第二次刮宫,把子宫里面残存的胚胎残絮都刮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第一次流产,没有做正规。

季存不敢去想,他一个大男人,这会儿都觉得有点腿软。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响:为什么会第二次清宫,那么第一次流产的她……经历了什么?

季存几乎是没有多想就抓着钥匙出门,到了地下车库拉开车门就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

张良报了个地址给季存,“你别来找我了,我们一起去医院吧,医院门口见。”

季存没说话,对面张良挂了电话。

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有点抖,脑子里各种声音一股脑儿涌上来,逼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问自己,商绾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

我在经历了第二次手术之后整个人特别虚弱,只能靠着营养针来维持身体,钟让坐在我窗前,眸光冰冷,“如果那天你同意直接做人流,也不至于吃现在这个苦头。”

我虚弱地笑,“要不是你非得强迫我,导致我情绪波动,我怎么会出现流产征兆?”

钟让原本想强迫我,却发现我情绪起伏太激烈刺激到了身体,出现了流产征兆,当时都震惊了,他没想到会怀孕,更没想到……我会因为反抗他太剧烈而流产。

“商绾,你疯了吗!”

那个时候钟让死死掐着我的脖子,“你怀孕了?你怀孕了?谁的孩子,你告诉我——你怎么敢!”

他恨不得掐死我!

我因为疼痛脸色惨白,气若游丝,“钟让……放开我,痛……”

再往后我直接昏了过去。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并没有被送去医院,而是依旧在钟让家中。

我如遭雷劈,睁开眼睛是钟让那张冷漠的脸,腹部的坠痛依旧还在持续,没有任何的改变。

我摸着肚子,“你想如何?”

“把孩子打了。”

钟让眼里迸射出冰冷的光,“我让医生过来给你动手术。”

我心知肚明这个孩子我没本事养,可是只有我自己能选择打或不打,钟让他没那个资格!

于是我咬着牙和钟让对峙,“休想!”

我的对抗使得钟让误以为这是我想保住孩子,他暴怒,俊美的脸上再也不见了往日的冷静理智,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杀意,“商绾!你到底怀了哪个男人的野种?这个孩子是谁的?我那么久没碰你——妊娠反应报告给出来的这段日子,这段日子,我没碰过你,我没碰过你!”

他清楚知道了,知道了这个孩子不可能是他的,所以才会对我这么狠,连同对待这个孩子一起,“我不会允许你生下他的,你没资格怀上别人的孩子,除了我——只能是我!”

他拿起手术协议书,直逼我而来,“签字!我安排人打掉这个野种!”

野种!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还是一时被气昏了头脑,就要和钟让对着干。他这样囚禁我,我哪怕拖累自己的身体,都不要如他的意!

我红了眼睛,“我拒绝!钟让你休想!”

“商绾你敢!”

钟让的眼里像是能滴出血来一样,“是季存吗?是不是季存?你和季存上床了,你还怀了他的小孩。商绾,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我告诉你,这个小孩,我留不得他!”

“你没有权利来决定我的小孩生死!”

我歇斯底里地吼回去,“我就算胎死腹中一尸两命,都不要你来指手画脚!”

“你尽管试试!”

被我最后这句嘶吼激到失去理智,钟让像是疯了一样,他怎么能想到……怎么能想到我会怀孕,他想一切重来的,他要让所有的都回归到原点的——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季存的种,季存的种!

该死的,为什么是季存!为什么不是他钟让!

“你爱的不是我吗?”钟让眼神黑得可怕,“你怎么能怀上别人的孩子?商绾,我告诉你,我不会留下他的……你今天这个孩子,不打也得打!”

钟让恨得口齿间都尝到了血腥味,他用力咬紧牙关,我能观察到他咬肌都在颤抖,像是摒足了力气在压抑,上前来按住我,“签字。”

我说,“你把我手指砍了吧,拿着我砍下来的手指去按手印,至少能遂你的愿。”

钟让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滔天怒火吞噬他全部理智,“不肯打是不是?非要这个小孩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吴默!”

门被人哐当一声从外面打开,吴默手里端着盘子进来,我一惊,“做什么?!”

“现代医学上,终止妊娠反应有两种手术。”钟让面无表情看着我,“我给过你选择去做无痛人流的,商绾,可是你不要——那就药流吧。”

药流。

我看到了吴默端着的盘子上放着方方正正一个药盒,钟让有这个本事从医院里调出药流的药来,可是这一刻,我只觉得恐慌和心寒。

我没有任何人生自由,连肚子里孩子的去留都由不得我。

我被剥夺了一切资格,眼睁睁看着吴默上前,将药递给钟让,钟让捏着药冲我而来,我瞳孔紧缩。

“不……”

我连连摇头,“我不……钟让你不能这么无情,我有最基本的人权……你不能这样不尊重我……”

我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哪怕一个人去医院打胎,也是光明磊落不偷不抢的,但是现在这样算什么……算什么!被迫吞下药,失去这个孩子,这样算什么!

可是钟让无视了我的挣扎,派人将我按住,我终于绝望呼救,“救命……钟让,别这样,钟让,我去打胎,我会去打胎,你不要强迫我——”

不要……这样肆意践踏我的尊严……

坚硬的药丸从我喉咙里淌过,我如同吞下了一根针一般剧烈干呕着,可是钟让压着我,不让我吐出来,胃部在痉挛,在本能排异,我哭叫着,“钟让,我恨你,我恨你!”

“钟少……”吴默没忍住,声音居然在隐隐发抖,“药流可能会出现流不干净的情况……要不……还是做人流吧,至少利落干净给个痛快……”

“不用你管。”

钟让狠狠抬高了我的下巴,看着泪眼朦胧的我,“痛就好好记着,给过你无痛人流的选择,是你亲手不要的。季存的种就这么重要吗?好啊,商绾,那我成全你,让你一点一点享受胚胎脱落从身体里排出的感觉吧。”

这一刻,透过眼泪,我觉得我看不清楚眼前男人的脸了。

我爱的到底是他什么?

不……我已经什么都不爱了。

后来钟让离开了,我感觉身下不停地在流血,吴默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商绾……”

他喊我商绾,他还会喊我。

我又哭又笑,“吴默……我流产了,我要流产了……我的血停不下来,吴默……”

救救我……救救我……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当年商家待你如亲生!

吴默绝望地闭上眼睛,“商绾……对不起。”

说完他像是逃一样逃离了这个房间。

我躺在床上再次昏迷,直到我身下流出的血染红了整片床单。

******

我醒来时因为剧痛,四肢无力,整个人都在哆嗦,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只是一个小时。

但是我可以清晰感受到,孩子没了……已经没了,我这副身体已经伤了,以后还如何补得回来?

哥哥……我眼泪往下掉,哥哥……你们不在我身边,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钟让推门进来,靠近我的时候,看见我床单上汹涌的血迹,瞳仁狠狠一缩,“怎么会这么多血?”他伸手一摸我身下的血,还是温热的……

“吴默,吴默!”

钟让叫喊声带着颤音,“叫医生来,叫医生来!”

******

“钟先生,夫人因为药流没流干净,加上情绪激烈比较严重,身体又虚弱,药流没流好,可能要二次清宫才能彻底刮干净。”

医生把单子递给钟让,随后戴上口罩,“您在这儿签名字就好,我们马上准备为夫人做手术。”

医院里的人以为钟让送来的,是他的老婆。

钟让没有说别的,快速签下字,医生随口一问,“怎么不做无痛人流呢?”

“听说……药流伤害比较小。”

“是比较小,但是也会出现流不干净的情况,这样的情况还要刮宫,伤害就比人流更大了。”医生叹了口气,“何况夫人底子还这么虚,营养不良啊。先生,好好照顾夫人吧,她这次是伤大了,伤了根基,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话说……”

医生顿了顿,“先生看着不缺钱的样子,怎么非要打掉这个小孩?您和夫人多个孩子,一家三口多好啊。”

多好啊。

钟让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笔。

不,季存的种,他留不得!

狠心签了字,钟让道,“麻烦你们了,一定要保宫……”

“我们懂,先生您坐那儿等一会吧。”

******

我再次醒来,就是现在这幅样子。

钟让坐在我窗前,刚对我说完我这是自讨苦吃的话,又对我冷笑,“还敢吗?”

我没说话,两眼无神望着窗外。

钟让上前来,恶狠狠道,“想谁?想季存?连孩子都没有了,你还想着他?”

孩子没有了这几个字牵扯到了我最痛的神经末梢,我原本死气沉沉的人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冲着钟让砸去,“滚——滚!”

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你凭什么!钟让你这个魔鬼!

“滚?你敢对我说滚?”钟让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按住我,“商绾你找死是不是!怎么,为了季存的那个野种居然要跟我作对?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爱上谁都跟你没关系!”

我崩溃地推着他,如果可以,我甚至用尽一切想要撕咬他,我摔碎了一切可以触碰的东西,钟让勃然大怒按住我,把我死死按在床上。我眼前视线摇摇欲坠,满目白光,“我就是在找死!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钟让,你不是要诛我的心吗!来啊,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能对我做什么,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商绾!”

钟让发出又粗又沉的叫喊声,“你还想不想身体好了!”

“在干什么?”

嘭的一声惊天巨响之后,门口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脚步声不急不缓——这是我熟知的节奏。只属于,季存的步伐。

季存走进来,瞳仁不着痕迹缩了缩,而后声音微微压低,“钟让?放手。”

“你怎么进来的?”

钟让没有松开我,反而和季存对峙。

“你的人太弱了。”

季存深呼吸一口气,眸光里带着戾气,“打不过我。”

钟让一震,“你来干什么?”

“张良找商绾找得着急,问我把她关哪去了,我总得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季存皮笑肉不笑上前,身后跟着张良,“你把人弄流产送医院是几个意思?”

张良一下子来到我身边,“你没事吧?”

我浑身哆嗦,瞳仁涣散,近乎无力念着,“季存……”

可是季存对此充耳不闻,随后看向钟让,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自己攥成拳头的手指,早已在隐隐发颤。

钟让盯着季存这张防备的脸,忽然间笑了。

季存喉结上下一动。

“流产?你也知道她流产了?”

钟让眸光极狠,“我让她做人流,她不肯同意,既然如此我就替她选择了药流,可惜了……药流没流干净,又刮了一次宫,这不,总算把孩子打干净了。”

他残忍地说着如此惊悚的话语。

季存感觉自己背后升起了一阵寒意,他原本只是过来凑个热闹,顺带看看情况怎么回事,可是现在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这么殷切帮人家打胎干什么?商绾虽然跟我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吧?”

“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钟让咧嘴笑了,我祈求他不要说下去,可是他不管不顾,将我的心血淋淋挖出来,还要再插上一刀。他说,“孩子要是我的,我能把它打了吗?”

季存脑子嗡的一声作响!

他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失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钟让极少看见意气风发的季存能有这样的表情,他觉得他终于赢了一把,扳倒了这个男人一把,于是像是报复一样,“你连你自己在外面有了种都不知道吗?天啊,堂堂季家大少爷,居然不清楚自己睡过的女人怀孕了?”

季存倒退两步,看向我,我能做的只有绝望地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季存猝然爆发的怒吼,声音里夹杂着惊天杀意,刀子一样扎进我身体里,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钟让的衣服,用力攥紧,愤怒到指关节咯咯作响,“钟让……”

钟让……钟让!!!

他敢!他居然,他居然把他的孩子打掉了!

季存如同野兽一般低吼,抓起边上一根板凳冲上去,几乎要和钟让拼命,“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要不是钟让躲得及时,这根板凳能在他脑门上敲出一个血窟窿来,季存管不了那么多,他弄死钟让的心都有!

“我把商绾怀着的你的孩子打了。”钟让像是疯了一样,倒笑出声来,“怎么了,你很在乎吗?反正这个女人是个累赘,我替你打了,你还省心——”

季存一拳挥过来,张良和门口的吴默冲进来拉他们,“钟少!”

“季存!”

我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想去听,不想去面对,这一切……这一切……

季存红了眼睛,身体已经不停大脑控制了,他像是一座爆发的火山,浑身上下都带着狂暴的戾气,被张良拉开后,还要摆脱张良。

疯了!疯了!商绾的孩子是他的,孩子是他的!为什么!!

——他的孩子没了!

他盯着钟让那张得逞一般的脸,从喉咙口发出狼一样的嘶吼,“找死!!”

因为这场变故惊动了保安,后来整个医院的保安都出动了,张良疯狂抓着季存,季存失控咆哮,“放开我!”

“你疯了,你是明星,传出去怎么办?”张良差点自己都挨了季存的揍,拼命去压制他。钟让被吴默拽住,吴默着急地说话语速飞快,“您为什么要激怒季存?你们俩闹起来有什么好处吗?!”

钟让喘着气不说话,眸光那么深,像是一个黑洞。后来保安把他俩几个人统统拉了出去,剩下病房里一个我,我望着洁白的墙数秒,无声落下最后一滴眼泪。

******

季存出去打了个电话,几乎没多久医院门口就来了无数人,其中走得最快的就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凶狠虎背熊腰,女的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急匆匆往这里跑。看见季存,女人发出一声哭喊,“存存!”

季存回头,看见自己爸妈站在那里,整个人颤了颤。

温芷如一把拉住季存的衣服,“绾绾呢?绾绾在哪?我要去看她……”

“在……病房里休息。”出声说话的时候,季存才惊觉自己喉咙是哑的,他抬头看自己的爸爸,季大发眼睛一瞪,跟老虎要吃人一样,没有一丁点慈善的模样,话没多说一巴掌打在季存脸上,“畜生!”

季存被自己父亲打得整个人晃了晃,鼻血都飞溅出来。

“季大发你再敢动手试试看!”温芷如尖叫一声,“我的儿子!”

“给老子去挂个号看伤!”季大发怒吼一声,“记得挂个科看脑子,我看你tm就是一不带脑子的,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季存没说话,温芷如扶着他,掏出纸巾给他擦鼻血。“你骂什么啊,你骂什么啊季大发!你要再敢骂他,我和你离婚!”

季大发深呼吸一口气,回身看向走廊另一端的钟让,和他背后的保镖。

“处理完家事……”季大发转头,磅礴的身材往那里一站,肌肉上青筋一根一根绽起。他遮挡住背后柔弱的女人和自己高高瘦瘦的儿子,像是一座强大的靠山,浑身都是凶狠的蛮劲,看向钟让,“钟少,不如我们来处理一下我们两家之间的事情?”

钟让面对这样老练凶狠的季大发,居然神智一颤。

季大发名字听着老实巴交甚至还有点土土的,但是人并不好欺负。你对他好的时候他对你也好,广交朋友,喝酒也豪气——一点儿不带他们生意人的虚伪。但若你敢冒犯他,季大发也可以翻脸不认人,他不做那种尔虞我诈的事情,该什么就是什么,就如同此时此刻,季大发盯着钟让的脸,质问他,“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越来越不把责任当一回事了?!”

季存想说点什么,季大发察觉到了,回头又对着季存怒目而视,“你tm别想给我出声!我从小到大怎么教你的!我怎么对你妈妈的!你怎么就学不到一点半点!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季大发和做生意的商人不同,当年季存的妈妈温芷如也是无数男人心里的梦中情人名门闺秀,那么多人追她,偏偏她选择了貌不惊人甚至还有点虎虎的季大发。

别人问,你为什么不嫁给一个富商,非要嫁给暴发户?暴发户虽然有钱,但是素质和教养到底和人家富豪不一样啊。

温芷如笑得像朵花似的,挽住季大发的手臂,给予他所有的信任,“他对我好,就够了。”

季大发不会那些浪漫的手段,凭着傻劲儿追温芷如,人家都说季大发能娶到温芷如那是中了天大的彩票了,但是温芷如并没有这么觉得。

她看透了虚情假意,能遇到季大发,是她的幸运。结婚后两家人在资源方面互相合作,季大发现在赚钱越来越多,依旧不给自己留一分钱,所有的钱,都是老婆大人管。

——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居然一点儿都没学会真心!

季大发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季存,你是觉得现在你老子我有钱,足够你挥霍,你就可以随便玩女人吗!”

季存脸色苍白,“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你tm是没读过书?不知道不知道,这是理由吗?”季大发伸手快要在季存脑门上戳一个洞出来,嗓门粗嘎声音洪亮,“我先找钟让谈谈,回头收拾你,现在陪你妈去看看人家姑娘!”

温芷如心疼季存,急得眼睛都红了,“季大发你别凶!”

季大发一看自己老婆委屈,立刻放软了,就像凶猛的老虎在瞬间变成了呆萌的大猫,“如如,我不凶,我不凶——就是季存不争气,我跟着气啊,诶……如如你别哭,你俩进去病房,外边有我呢,昂,知道吗?有我呢。”

温芷如拉着季存进门去了,一推开门,我条件反射颤了颤,看见季存脸上带着伤站在门外,我目光涣散,低低喊了一声,“季存……”

温芷如几乎是哭着扑上来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这位被季大发宠爱得像个仙女一般的贵妇人不停地抚摸我,“绾绾,你受苦了,啊?”

到后来温芷如泣不成声,“我们季家……对不起你啊……”

我没说话,原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这会儿听着温芷如的哭声,居然忍不住又落了下来,我颤抖着,“阿姨……您别这样,我……”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温芷如不知道我和季存之前那些暗流涌动的事情,还以为我俩在谈恋爱,就当做我是被钟让半路劫走受到虐待导致流产的,心疼得不得了,“都怪季存没保护好你,你现在身体一定要好好养着,孩子还能有的……绾绾啊。”

她把我当亲生的一样,让我鼻子猛地一酸。

我太久没有被人这样真切地保护过。

“存存?存存你给我过来!”

温芷如忍不住拔高了声调,看向季存,“你过来!”

季存站在门口没动。

“干什么不过来,你怎么不来安慰一下商绾?你知不知道……”温芷如情绪比我还激动,一说眼泪就冒出来,“知不知道女人怀孕要吃多少苦头?知不知道孩子没了对她伤害有多大!季存!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妈……”季存喉结上下动了动,“我……”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可是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绾绾不难过,啊。不难过。阿姨晚点给你换一家医院住,是我以前怀着季存的时候住的地方,那边是专业的,一定能帮你调理好。”温芷如握着我的手,“唉……人都瘦了这么多,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啊,季存一定饿着你了对不对?”

“我哪有……”季存转过身去,“我没有饿着她。我们没住在一起,我怎么知道她吃多少……”

“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温芷如一惊,“之前视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妈……很抱歉我骗了你。”季存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商绾……是我朋友,从小到大认识的,很熟的那种。我……我那天是因为你一直催我,我就拉着她给你表演。”

“你怎么能这样!!”

温芷如尖叫一声,死死抓住了我的手,我整颗心都在哆嗦,红着眼睛看向季存。

季大发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一时之间没忍住气愤,勃然大怒,转身走进病房,狠狠一脚踹在季存的腿上,发出一声怒吼,“你给老子跪下!”

季存没吭声,扑通一声磕下来。

季大发气得浑身发抖,“孽子!!骗你妈,还要拉无辜的小姑娘下水,好朋友?你到是说说好朋友怀了你的孕算怎么回事!这tm是好朋友吗!”

我大脑剧烈疼痛,皱着眉闭上眼睛,温芷如手忙脚乱来安慰我,“绾绾,你别难过,你别寒了心,阿姨一定帮你讨回公道,阿姨不偏袒季存,这都是我们季家的错……阿姨帮着你的,绾绾,你别寒心……”

她一遍遍叫我不要寒心,却叫我更加心痛。

季存用力咬着自己的牙齿,季大发转身又出去谈事情了,他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温芷如说,“季存,你快起来,过来陪绾绾说会话,妈给你俩让地方。”

季存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呼吸加速。

“感情的事情,我不好打骂你们,给你们小辈一点儿空间。你要理解你爸爸他脑子直,他从工地闯出来的,只会暴力解决问题,我希望你不要怨你爸,你爸一听说出事了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他只是脾气上来了控制不住自己,存存。”温芷如过去擦着季存脸上的伤口,季存的脸很显然遗传了温芷如所有优秀的地方,五官漂亮又出挑,天生的明星料子。

贵妇人轻声道,“你干的事情超出了你爸爸的承受能力,他觉得不对,却又因为文化低不会劝解你,嘴巴笨,只能靠打你……我替爸爸跟你道歉。”

我看着温芷如在那里温声细语和季存说话,虽然妇人的声音还在抖,明显是她也受了刺激,但是她良好的教养和一身矜贵的气质让我觉得,她一定是温柔到了骨子里吧。

季存的爸爸风风火火,正好有季存妈妈这样温柔的女子陪着,才算完美吧。

季存眼神闪了闪,温芷如道,“好了,好好去陪陪绾绾吧,等她稍微好点了,我们给她转地方。”

说完温芷如就闪身出去了,“我不放心你爸一个人,万一又和别人起冲突,先动手的那个人吃亏,我出去看看。”

温芷如出去还带上了门,病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季存走到我床边,在边上坐下,看我好久,才道,“好了,都挂彩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装作没事,龇牙咧嘴冲他笑,“你是……外伤。我是内伤。”

季存喉结上了动了动,声音都哑了,“……傻子。”

“嗯?”我红着眼眶,强忍着笑意,“你说什么?”

“说你是sb,你还不信。”

季存转过脸去,弓着背坐在我床边,拉出一节干脆利落的脊线。他低头,声音有些颤抖,“什么……时候怀孕的?”

“我不知道……”

我无神望着天花板,讽刺地笑了笑,“现实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耳光啊。”

可是这个孩子,在季存得知的同时,也已经死掉了。

“我现在感觉很不好。”

季存放空了视线,对我喃喃着,“商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自己也不想信。可事实真的,我现在感觉很不好。”

“是因为你的小孩被打掉了吗?”我想把脸闷进被子里,不去看季存的眼睛。他太少露出这样茫然的模样了,因为在那之前,季存拥有一切,也可以掌握一切,从来不会有失控或是——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又或许是吧。我骗不了自己。”季存低下头去,“但是我当时真的很愤怒。”

他将手摊开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你……被关在钟让家里的事情,经历了什么?”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求求你了,别再问了。”

季存深呼吸一口气,他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这样,换做以前,要怀孕那也是慕暖怀孕,根本没想过最后怀了他孩子的人……竟然会是我。

老天爷啊,可不可以适可而止放过我啊……

“剧组那里,我可能去不了了……”

“我和他们说了,先飞页拍别的,角色给你保留着,等你好了回去补拍。”

季存没等我说完就直接打断了我。

我愣住了,而后笑了,“是因为看在这个死掉的孩子份上吗?”

“如果说是,你会心里好过点的话。”

心里好过……

我仓皇大笑,“真是谢谢你。”

季存干脆不说话了,沉默好久他说,“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总之钟让那里我爸会摆平,你……好好养身体。”

我问他,“张良呢?”

“他刚刚被他爸爸有事情叫出去了。”季存见我脸色苍白,伸手想来碰我,可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他说,“你想要什么?”

这是在……问我要什么补偿吗?

我笑着摇头,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离你们远远的,远远的……”

季存皱眉,“说点什么吧,商绾。我能补偿你的都会给你。你这样……”

这样别无所求,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我应该报多大的数字,会让你安心?”我转头看向季存,“几百万?几千万?是不是你就踏实了?”

季存头一次被我顶得说不出话来,像是哑巴了一样。

“没用的。”我无神地喃喃着,“你和钟让欠我一条命,我这辈子都记着,到死我都会记得的……”

“商绾。”季存拉住了我的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要想的是如何让伤害减到最轻——”

“你说的出口这种话?”我红着眼睛看向季存,“你怎么……说得出口。受伤害的是我,承受一切的是我!是我,没有孩子的是我——”

我情绪崩溃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摇摇欲坠,“被迫打胎的是我,被关起来的是我,到头来一无所有的,还是我!”

季存被我的话震住了,他见我这副样子,瞳仁缩了缩,不知道为何,他竟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这和当初面对慕暖和王全时他的心情截然不同。

季存用力呼吸着,随后看向我,“你冷静点,不要激动,伤口要慢慢复原……”

“不会复原的。”

那个时候的我,看着季存,灵魂几欲斑驳粉碎,我伸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我喃喃着,“不会复原的……伤口这辈子,都不会复原的。”

******

“少爷,我们的人收集到消息,商绾小姐她……”

偌大的房间里,有人站在一侧,低着头表情谦卑,眼里写满了心痛,“被……强迫吃了药,流产,然后二次刮宫,现在……在住院……”

听到这个消息的男人没有握住杯子,失控打碎了手里的马克杯。

“怎么回事……”俊美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暴怒和痛苦,一把抓住了手下的衣领,“我问你怎么回事啊!绾绾为什么——”

“对不起少爷,我们刚刚查出来是钟让做的,季存现在在陪着商绾小姐,我们的人开始也没收到风声,突然间就发生了……”

“绾绾……”男人眉间出现了失控的情绪,“再去查!我要商绾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听到没有!”

******

这天晚上,医院走廊外面终于趋于平静。

我不知道季家和钟家两家人交涉了什么,我也不想去问,后来季存一家三口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疲惫地睁开眼睛。

温芷如立刻道,“绾绾,吵到你了吗?”

我咧嘴笑了笑,“没有,正好我也没睡着。”

“睡不着吗?”温芷如来我身边坐下,温柔地看着我,“疼吗?明天我让保姆炖点汤给你补补。”

我没有拒绝。

季大发这会儿不凶了,他不凶的时候看着就老实巴交的,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季存在他身边站着,和他爸爸一块看着我。

季大发上上下下打量我很久,那个眼神看得我发毛。

季存没忍住,皱眉,“爸,你这么盯着人家看干嘛?”

季大发没好气,“老子看看儿媳妇不行吗?”

我和季存都惊了,我立刻道,“叔叔您误会了!我和他……”

刚要解释,就见粗犷的季大发大手一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季存和我齐齐无语。

温芷如倒是捂着嘴,一边轻轻拍着我,一边道,“绾绾,你别怕,钟让已经回去了,他不会再来烦你了,要是再敢打扰你,你就和季存说,或者直接跟我说。我们季家帮着你。”

我望天沉默,温芷如狠狠掐了一把季存的大腿,疼得他大叫一声。温芷如道,“你发什么呆,快点表明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季存愣住了,回过神来立刻道,“啊,哦……那个,你好好休息。”

???

季大发用鼻孔看自己小儿子,“没了?说完了?”

季存像是挤牙膏一样,难得见他这幅样子,又吞吞吐吐说着,“别……别着凉。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季大发又道,“没啦?”

季存咬牙,硬着头皮,“平时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让人给你买过来。”

“还有呢!”当爹的季大发一拍大腿,“妈的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

季存深呼吸一口气,像背书一样硬是背出来了,“钟让要是再烦你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带人过来揍他个满地找牙平时注意照顾自己身体还有要按时吃药睡觉记得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做一旦感觉身体不对劲了一定要及时通知医生和我这两天我跟我妈会一直来看你给你买点喜欢的东西剩下还有什么事你想到了就找我反正这几天我一定会接你电话的!”

我吓得呆若木鸡缩在床上,“你……你吃错药了吗?”

季存冷脸一拉就要张口骂我,被自己边上的老父亲硬是用眼神瞪了回去。

季大发过来对我说,“姑娘,你放心吧。季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说实话,我有点怕季存的父亲。颤了颤,我道,“谢谢叔叔……”

“哎呀,谢啥呀,都一家人。”季大发俨然把我看作他的儿媳妇了,“我儿子虽然人不咋地,挑儿媳妇眼光还是不错的。跟他妈妈一样美!”

温芷如在边上笑,“你别吓着绾绾。”

“哪能吓着呢?我……”季大发摸遍全身也不见有什么值钱的,直接从身上掏出一块金条来,使劲怼我手里,特别实诚地说,“你拿着,我们季家……也没什么好的。就是有钱,你拿着,姑娘。”

温芷如立刻上去打了季大发一下,“你说的什么话呢!像是侮辱绾绾似的!”

“啊!”季大发愣住了,“那,那要怎么说?老婆,你会说话,你来。我……我就是想给两个小辈补偿一点儿,让姑娘自己买点吃的……我这,我这就这个东西啊,季家也没别的……要不……”

季大发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我让人拨几台进口大型挖掘机转到你名下去?一台一百多万呢,也不少钱了,姑娘你要不要?”

……暴发户的思维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

好说歹说季大发和温芷如终于要走了,临走的时候,温芷如指指我的床位,又对季存说,“你晚上在这里陪她。”

季存出奇地没有拒绝,居然同意了,将爹妈送到楼下之后,他又折返,回来找我。

彼时我正躺在床上闭眼,说是睡觉,其实我也睡不着,我只能让自己闭着眼睛,骗自己我这是睡着了。

“不要装睡了。”季存凉薄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一些疲惫,“真睡不着的话……再聊会天也行。”

“我睡不着……”我红着眼笑,“我睡着了,就会做噩梦。”

“……”季存顿了顿,隔了很久他竟说,“抱歉。”

他说什么?抱歉?

我笑了,像是无所谓似的,“哦,我原谅你了。”

季存一僵,“不乐意说就不用说了。”

我干脆选择闭嘴。

这一夜我和季存再没说别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睡醒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射进来暖洋洋的。我睁眼,看到坐在床边长椅上的季存正闭着眼睛,他像是在这里坐了一夜,坐着睡着了。

我睁开眼睛看他的睡脸,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青色黑眼圈。

我麻木地收回视线,见他还在沉睡,也没说话,就这么呆着。隔了好久季存转醒,他维持一个姿势睡觉,导致醒来浑身酸痛,舒展着手脚,季存皱眉看我,“你醒了?”

“嗯。”

他说,“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

“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

季存噎住了。

我看了他一眼,“你没事的话可以走了。”

刚说完这话,门口有人用力拉开门,一道身影冲进来,红着眼睛扑向我,“绾绾!”

我愣住了,“江铃儿……”

“你怎么……你怎么……”江铃儿见到我这样,哇哇大哭,转身就去撕扯季存,“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商绾!”

“冷静点!”季存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招架不住,他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陈渡!把你女人拉开!”

陈渡站在那里,看着江铃儿好久,才喊她名字。

江铃儿置若罔闻。

陈渡加重力道喊了一声,“江铃儿!”

江铃儿浑身一颤,这才放开季存,季存胸口的衣服都被她攥得起了褶皱,她看看季存,又看看陈渡,忽然间吐出一句话,“陈渡,以后我这样了,你会跟季存一样吗?”

陈渡表情瞬息万变!

江铃儿头一回没去管陈渡什么心思,转身一步步走到我床边,拉着我的手坐下,她问我,“疼吗?”

光这两个字,就让我眼泪在瞬间决堤。

我咬着嘴唇,江铃儿看着我,从床头柜抽出餐巾纸来给我擦眼泪,我没说话,江铃儿对我说,“别犯傻,商绾。”

我点头,她又摸我的脸,“快点好起来……”

季存在旁边沉默,他睁着一双眼睛,眼神深得像是蒙着一层雾。

一言不发,坐在一边,如同一尊雕像。

******

没过多久温芷如和季大发便又过来看我了,这次季大发来的时候手里拎满了礼物,又是滋补品又是贵重首饰,恨不得把家产都掏到我面前来,哐当一身打开门,庞大的身躯就跟扎马步似的迈进来,嗓门洪亮,“儿媳妇!今儿个身体怎么样!”

我们坐在里面的人都被季大发这个架势吓了一跳。

季存皱眉,“爸……你瞎搞什么?”

“王八蛋老子还没训你呢,你tm一大早来训你老子?”

季大发把手里的礼物怼到我脸上,转身伸手又去戳季存的脑门,“臭小子,昨天晚上跟人家道歉没有?”

季存眼神冷漠说,“有。”

“算是个人。”季大发从鼻孔里哼了口气,温芷如上前来看我,“今儿挂几瓶?”

“两瓶。”

我看了眼温芷如,她还是冲我温柔地笑。我就在想,温芷如这么有气质的一个贵妇人,怎么就养出了季存这么个冷血的儿子……

他们陪我聊了一下午的天,全过程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到头来也忘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温芷如和季大发起身要走的时候,季存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干嘛?”

季大发一看自己小儿子就没好气,“好好在这儿陪我儿媳妇。”

“没结婚呢。”季存咬牙,“爸,我自己也有点事儿要走……”

“你知不知轻重?你现在出去?你知不知道老子把你的消息压下去花了多少钱?你肯定是出去见慕暖那个女的吧!我告诉你,你休想!”

季大发指着季存一顿恶骂,我明显看到季存手指倏地收紧了,像是生气似的,可是到头来他又硬生生忍住了,等到季大发和温芷如彻底走了,他没说话,回来坐下后就这么绷得笔直笔直。

我一直觉得这几天的季存沉默得不像话,和以前截然不同。

他似乎把他所有的情绪都憋了回去。

江铃儿坐在我床边,一边跟我看视频,一边悄悄安慰我,“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等好起来了,我们去找钟让再算一次账。”

说实话,其实季存在这件事情里对我造成的伤害远远没有钟让来得大,我怀孕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季存更加不可能知道了。他收到消息也是一脸懵逼,现在孩子在我们都没经过同意的情况下被打了,钟让自然是罪魁祸首。

但是我也不敢想,如果季存提前知道了,会对这个孩子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后来陈渡和季存出去抽烟,走远了,陈渡往回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吐出雾来问季存,“具体到底怎么回事?”

“商绾怀孕了,钟让强制她打胎。”

季存眉目凛冽,眼神比往常还要冷。

陈渡一听就笑了,“那关你屁事啊?怎么搞得你像个罪人一样,看不懂了。”

季存喉结上下动了动,“孩子是我的。”

陈渡愣住了,隔了好久,他才缓缓问道,“你是说,钟让打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对。”

“你们之间不知道吗?”

“不知道,没预料到。也没人告诉我。但我觉得商绾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她没有瞒着我的理由,也不是那种隐忍负重自我感动一个人跑去把孩子生下来的sb,所以我推测她也是提前没想到自己怀孕了。”季存捏了一下眉心,“不然我也不至于收到消息风风火火赶过来。何况有孩子对我来说不是坏事,哪怕怀孕的是商绾,生下来季家也养得起——”

季存在承认这件事的时候,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随后又趋于平静,“可是就是因为商绾怀孕了,是我的。所以钟让才控制她打胎。”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陈渡意味深长突出一句话,“倒也不是,你对商绾没什么恨意,只是钟让比较恨你和商绾而已。咽的下这口气?”

季存眼里杀意顿显,声音猝然阴冷,“你觉得呢?”

“没有人会接受孩子被别的男人打掉。”陈渡夹着烟,眯起眼睛来,“就算是打胎,也得经过本人的同意。钟让为什么这么做,你想过吗?”

季存正视陈渡,“你想表达什么?”

“表达钟让在乎商绾。”

陈渡一字一句,“不然,他为什么要打了商绾的胎?毕竟按照正常来说,商绾怀谁的孩子,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打掉你的小孩——他为什么会恨你?”

季存一愣,紧跟着立刻反应过来,“可是钟让那里有陆曼——”

“没错,这就问题来了。”陈渡将没有抽完的烟丢下去,踩灭在了脚底,“钟让做的这些事情,一定会传到陆曼的耳朵里,就如同你忍受不了你的小孩被人打掉,陆曼一样忍受不了自己的男朋友——去为了一个女人强制她打胎。”

季存瞳仁缩了缩。

“做好准备吧,季存。这只是一个开端。”陈渡眼神深邃盯着季存,“慕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都互相纠缠错了人。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季存看着洁白的走廊,眼神一寸一寸沉了下来。

******

江铃儿陪我到了晚上,季存和陈渡两个人出去谈事情谈了很久,回来的时候给我俩带了晚饭,季存高高瘦瘦垂着眼走进来的时候,我有些愣怔。

“吃啊。”季存看我一眼,“给你带的,省得回头我爸又骂我没良心。”

“你是挺没良心的……”我喃喃着,总觉得我和季存身份像是换过来一样,现在是他伺候我。

看了眼季存打包来的菜,江铃儿在边上流口水,她说,“你看,两双筷子呢!季存一定是给我也带了一份。”

陈渡在边上气得哼哼,“哎呀,怎么,吃我的不够,还要吃季存的啊?”

“你的我不爱吃。”江铃儿把陈渡带来的打包盒推到一边,“明显季存的好吃点儿。”

陈渡脸都绿了,“小贱人,还挑!”

晚上八点,江铃儿被陈渡带走了,病房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我和季存,护工过来收拾完东西,整个房间又是干干净净的,江铃儿留下的那些生活气息也被人打扫了,我倒回床上,拔掉了针头,茫然放空视线。

季存和昨天一样,一动不动坐在一边,我觉得我要是不说点儿什么,今天他可能又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等到累了闭眼睡一夜。

“你要是真的觉得麻烦,可以不用来的。”

“你怀的是我的孩子。”季存给出了一个理由。

“孩子已经没了。”我下意识收紧了手指,“也不是你让我打胎的,非得拉着你跟我一块半死不活,的确挺委屈你的。”

“商绾,你想过以后吗?”

季存忽然间开口说这种事情,让我有些不敢面对。

不,是我这段时间一直都不敢面对季存。

从我发觉自己不爱钟让了之后。

“以后?我觉得你没必要真的觉得愧疚,这个小孩来的时候是意外,我和你都没做准备,你情我愿的事情忽然间就多了个小孩出来。你也可以安慰我说,如果我怀孕了,你愿意养——你倒是想养啊,可惜孩子被钟让弄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种话,说着说着鼻子一酸,“你跟你爸妈都坦白了吧?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也挺好的,我养好身体,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大牵扯了,对孩子下手的不是你,我要算账,也该找钟让。”

我把季存撇得干干净净。

季存站起来,走向我。

我转过脸去,不看他。

“看着我。”季存的声音还是那样凉薄,“商绾,看着我。”

“我没事啊,干什么非得看你……”我蜷缩在床的一角,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攥住,“你要是没事回去吧。”

“你出来,我们谈一谈。”

季存拽着我被子的一角,“逃避是没用的,商绾,你看着我,我们谈一谈。”

谈,谈什么呢?谈我这破烂的人生吗?

还有什么好谈?

我更加用力缩入被子里,“没有什么好谈的,季存。我也不想再跟你谈了。”

季存察觉到了我的抗拒,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从来没戳穿。

他那么聪明,肯定早就已经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我要逃避他。

或许只是我,自己欺骗自己,自己不肯给自己答案。

季存站在那里许久,他伸手将我的被子轻轻扯下来,我原本以为季存是强制性过来拽我的,没想到他力道这么轻,一点一点把我蒙着脸的被子拉下来,我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季存对我说,“商绾,以后的事情你好好想一想,做个选择。”

除此之外,他再也没说别的。

以后?

我在心里无声地笑,季存,你看看我,我还有以后吗?

*******

季存照例在长椅上坐了一夜,睡醒的时候满脸疲惫,但到底是好看的皮囊,让他也不显邋遢,进去厕所冲了把脸出来的时候,还是漂亮又精致的面孔。

他和前一天一样,如同例行公事一般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道,“好点了。”

“再过几天我带着你出去,我妈说了,让你回我们家休养。她请了专业的医生和保姆团队。”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用太麻烦阿姨了吧?”

“还是要的。”季存深深看我一眼,“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早点把身体养好一点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真的要复仇。”

他顿了顿,“不管向谁算账,都先让自己好起来。”

我攥紧了被子,红着眼睛看季存,很想问他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照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心里能好过一点吗?

为了能让温芷如和季大发放心吗?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丝善意,在我商家大势已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坠落深渊。

季存替我去买早餐,可是在这期间,一个不速之客的闯入让我整个人一惊。

高跟鞋的声音逼近,紧跟着高挑窈窕的身影便出现在我视线里,慕暖一身淡粉色风衣,穿得精致夺目地上门来,就像是贵妇来和小三算账一样,戴着墨镜勾着红唇就这么闯了进来。

我皱眉,“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好好看看你自己。”慕暖摘下眼镜,精致的妆容有片刻扭曲,“你也配叫我滚?商绾,我今儿过来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给我离季存远点!”

“我和季存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我浑身气血上涌,“我倒想让你和季存赶紧滚出我的生活,他不是你的备胎吗?奇了怪了,怎么不听你的话?你气急败坏来算我的账吗?难道是因为——季存为了我,分心了?”

慕暖被人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野鸡一只还想高攀季存,季存你配得起吗!我告诉你,商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商家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季存特意过来照顾你,你的胎打掉了倒好,钟让总算干了一件好事儿,就你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做一个母亲!”

这话跟刀子似的冲我明晃晃扎过来,我倒抽一口冷气,低估了慕暖从嘴巴里说出来的恶意。

“你明明是嫉妒得发疯吧?”可是我不能让自己暴露半分的脆弱,在慕暖这种女人面前,只要我退让一步,她能往前得寸进尺地逼十步!

慕暖表情一僵,跟着恶狠狠盯住我,“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你其实就是在嫉妒我吧!嫉妒现在我出事了,季家光明正大照顾我,嫉妒我可以被季家这样对待,嫉妒我天天都有季存陪着——这个原本都是属于你的一切,现在却被我享用着,慕暖,你心里恨不得杀了我吧!”

“你这个贱人!!”慕暖歇斯底里喊了一声,跟着就要冲上前来,“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的!季存是我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我怎么对待他,他爱的永远都是我!你不过就是个发泄欲望的工具,你居然敢来跟我对峙!商绾,你太不要脸了!”

这一连串恶毒的话语足以见得慕暖现在有多气急败坏,甚至连自己的形象都不要了,就顾着冲上来跟我撕扯,我原本在吊水的手被她打了一下,紧跟着手背针孔处就鼓起一个大大的乌青,我嘶了一声,“少在这里装,往我头上泼脏水,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跟别人鬼混的时候你就该想到,季存早晚有一天亲手不要你!他追你的时候你是女神,不追你的时候你是什么?跟我一样,是个贱人!”

“商绾我撕了你的嘴!”

慕暖高高抬起手,往我脸上一个巴掌打下来,清脆结实一声响让我一下子懵了,在那一瞬间像是所有的思维和攻击都被一下子打散,大脑一片空白——可是紧跟着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另外一个巴掌声响起,比之前慕暖打我的还要响亮。

慕暖晃了晃,身后的董欣一把扶住了她。

我抬头,视线晃动,隔了好久终于缓慢聚焦,一点一点,定格在了高扬着手还没放下的季存身上。

男人眉目间夹杂着戾气,几乎是用喝斥的声音对着慕暖道,“闹够了吗?”

慕暖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半边脸,哆哆嗦嗦地被董欣扶住,她在瞬间就红了眼眶,伸手直指季存而去,“你……你打我……?”

我也愣住了。直到脸颊的刺痛感将我的所有神智都拉回来。

季存另一只手里还拎着早餐,他重重一声响将早餐放在了我病床边的床头柜上,随后转头看向慕暖,声音冷漠到像是一个路人,“有事?”

“存存……”慕暖顷刻间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你刚刚打我?季存,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季存没说话,门口处又走进来两个人。

是江铃儿和陈渡。看来刚才季存出去那么久,不只是买早餐去了,还去接了他们。

“真难看啊。”江铃儿冷笑着走进来,只有在走到我旁边的时候,眼里才有了心疼的情绪,低声问我,“疼吗?”

我一看见她,整个人就变得无比脆弱,我说,“疼……”

“你少在那里装什么柔弱!”慕暖见到我掉眼泪,一下子就怒气横生,似乎我学会了她惯用的手段来吸取别人的同情一般,纤细的手指指着我,气得说话都撕扯开了嗓门,“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博取同情吗!商绾,你就是个不要脸的——”

“再伸手指一下。”

季存倏地出声,一字一句,硬得几乎能掉在地上一砸一个坑。

慕暖一哆嗦。

季存抬头,瞳仁深处像是有暴风雪铺天盖地灌顶而来,他面无表情盯着慕暖的脸,“这根手指不想要了?”

慕暖受惊,如同一只被追杀的无辜小白兔,红着眼睛哆嗦,“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你怎么可以……”

季存啧了一声,就这一声,寒意扑面而来,“别给我添麻烦,懂吗?”

慕暖被这样子的季存吓了一跳,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不管怎么闹腾,季存始终听信自己疼爱自己,可是现在……为什么……

她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惊恐感?

“都是你……”慕暖喃喃着,随后把怨恨的眼神挪向我,“是你勾引了季存——”

“你说够了吗!”

江铃儿抄起边上的水杯,把里面的水毫不犹豫直直泼到了慕暖的脸上!

“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吧!季存是你的狗吗?什么事都听你使唤?还有,商绾行得正站得直,少在那里血口喷人,左一个勾引右一个勾引,你技不如人而已。要我直白说吗?就是tm你没那个魅力和本事!”

慕暖被江铃儿一番直白的话气得脸色煞白,破口大骂,“你一个被包养的懂什么!”

“你有本事你tm去找包养呀!孩子都为了王全怀了,人家都不肯承认你,回头来找季存,没想到季存不买账吧?你打胎那会,季存没有这么成天照顾你吧?眼红商绾眼红得不得了吧?出来卖的还有歧视链呢,你这种又当又立的,连坐台的都看不起你!”

江铃儿气得口不择言,“给我滚!我告诉你慕暖,从今天起别让我在商绾身边看见你,我见一次你打一次,哪怕老娘娱乐圈不混了豁出去!你尽管试试!”

陈渡一听,一拍大腿举手,“别混了别混了,快点息影,专心做我的小贱人!讨好我比拍电影赚钱多了!”

江铃儿涨红了一张脸,“女人撕逼男人别插嘴!”

陈渡立刻道,“你先撕,出事了我和季存顶着。”

直接把季存拉到我们阵容来了,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慕暖。

慕暖在董欣怀里哭得呼天抢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不过名模不愧是名模,哭起来的样子都无比惹人怜爱,她大概觉得自己还能牵动季存,一直朝着季存使眼色,岂料陈渡拉着季存一个转身,两个大爷在椅子上哐当一坐。

陈渡开始拆早餐,“来来来,趁热吃。”

江铃儿笑了,“哎哟,季存给商绾买的啊?这不是要排队的那家吗!”

慕暖的脸色当场扭曲了。

江铃儿要来吃,刚拿了筷子,被季存啪的一下打掉。

“太君,自己人,自己人。”一帮人当做慕暖不存在似的,江铃儿举手,“别动手,自己人。”

“老子花钱买商绾早餐,没tm花钱买你吃。”季存眼神里一个刀子杀过来,“要吃让陈渡给你买。”

“陈渡你看季存,太小气了!”江铃儿炫耀似的看了慕暖一眼,“哎哟,还站在这里干嘛呀,看我们恩恩爱爱吃早餐吗?”

江铃儿说完就挽住了陈渡的手,也可能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如此顺从,让陈渡很受用,也跟着搭腔抬头看慕暖,“慕小姐还有事吗?”

慕暖脸上还滴着水,是江铃儿先前泼的,但是这会儿,这个泼她水的女人一脸无辜,就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一样,靠着陈渡笑眯眯地注视她,完全没想过自己对慕暖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季存在一边问我,“吃卤蛋吗?”

我愣住了,总觉得今天的季存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季存见我没声音,表情更臭了,拉着一张冷脸,“吃不吃?”

我立刻说,“吃,吃。”

慕暖和董欣站在那里,两个人就如同被周围人物忽略了,季存帮我把病床摇起来,看到了我手背上肿起的乌青。

男人一顿,紧跟着冰冷的声音就砸了下来,“怎么回事?”

我咬牙,“可能刚刚一不小心碰动了针头。”

季存冷笑更甚,“你tm是活靶子吗?就躺在那里让人欺负?你骂我的时候不是特别有劲吗?怎么现在就虚了!”

我缩在那里没说话。

慕暖听到这番话,就开口道,“季存,你是在责怪我吗?”

“别出声。”季存转身一瞥冷漠到了极点,“我现在还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慕暖红着眼睛一噎。

转过脸来,季存继续跟我算账,要笑不笑睨着我,看谁都不爽的样子像个无赖,“说话啊,哑巴了?你不是特别能说会道吗!手上肿个乌青都能忍了,啥脾气啊这么能忍?”

我说,“你干嘛针对我?”

“我不针对你——”季存抬手跟要打人似的,“我针对谁?手肿了不说吗?”

说完他去摁了一下墙壁上的呼叫按钮,隔了一会就有小护士进来帮我重新调整针孔,季存说,“你们这儿有纸板盒吗?就那个,能给小孩子缠在手上的。”

“有啊先生。”小护士乐了,“不过那都是给喜欢动的小孩子贴的,贴在手掌心然后和针头缠住。”

“给她。”季存伸手直指我而来,“缠一个,省得再触动针头。”

我脸色涨红,“我不是小孩了!”

“我看你就跟低能似的。”季存依旧不给我好脸色,“是不是在这儿彰显自己特能忍呢?疼就叫出来知道吗?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没听说过?”

我红着眼睛,“这是慕暖造成的,我哪敢说?”

季存一僵,连着门口慕暖都变了变表情。

而后男人咬牙切齿对着我,“我告诉你,你这句话再说一遍,我以后随便你怎么死,绝对不帮一下!”

江铃儿着急了,“凶什么凶!”

陈渡学着江铃儿的声音也娇滴滴喊道,“凶什么凶~~”

倒是小护士以为我和季存在互相斗气,还在边上笑着打圆场,“哎呀,小情侣之间没有什么好闹的,好了,我先走了,有事儿再喊我。”

我和季存齐齐喊道,“不是情侣!”

小护跟没听见一样,推着推车出去,外面就传来一阵议论声,“里面那对小夫妻吵架真有劲,打情骂俏的。”

得了,不是情侣,凭空给我俩升级成小夫妻了。

慕暖和董欣站在门口,就像是两个外人,从刚才一直尴尬到现在,这会儿季存总算回头看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慕暖指指自己,“你在对我说话吗?”

季存皱眉,“不然呢?”

慕暖又变得楚楚可怜,她用那种泫然欲泣的眼神看着季存,我一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何况是男人?

“存,你终于不生气了吗?愿意跟我说话了吗?”慕暖放下身段来,“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何况是……一直追着慕暖的季存?

季存瞧她一眼,可能是心软了,“我让人送你走。”

“存!”

慕暖往里走了一步,江铃儿眼睛一眯,“退回去!”

慕暖吓了一跳,又可怜巴巴看向季存,季存低着头在那里叫车,“地址告诉我,我给你约车。”

“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找你,这几天一直找不到你,然后听说你被你家逼着来医院里照顾商绾,我是心疼你……”

慕暖这话说得自己像是为了季存在退步一样,伟大到就差背后亮个菩萨光环,结果听见江铃儿在边上插嘴,“你谁啊你,季存用得着你心疼吗?季存微博上八千多万粉丝挨个排队都能排个一年半载,轮得到你心疼?还有,季存什么时候被逼了?你这话说的像是商绾胁迫季存一样,你没本事就不要老是道德绑架别人!”

慕暖气得脸色铁青,“江铃儿,你别动不动就过来故意转移话题!”

“我转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江铃儿两手一摊,“我还是商绾朋友呢,你是商绾的谁?商绾跟你不熟吧?你来病房做什么?”

慕暖被江铃儿堵得说不出话,然后江铃儿问我,“绾绾,你认识她吗?”

我说,“不认识。”

“商绾你欺人太甚!”

慕暖说完这个,又扭头看向季存,季存放下手机,“你走吧。”

“存……”慕暖慌了,“季存,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我甚至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突然间就不要联系了,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很久?

我有些疑惑,难道季存很久没去找慕暖了?之前不是还在家里搂着慕暖让我滚吗?莫非是在那之后?

季存只是说,“我给你叫了车。已经到楼下了。”

慕暖不可置信看着季存的脸,想说什么,却被董欣狠狠拽了一把,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下次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商绾生着病,加上之前孩子是季存的,季存肯定偏着她!”

慕暖眼里各种各样的情绪一闪而过,“欣欣,我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先忍了,季存自知这一次亏欠你,我们肯定还会有机会扭转的。”

慕暖舍不得,被董欣一步一回头地拽走了,走到门口才发现,季大发和温芷如一直都在门口看着。

夫妻俩面无表情送走这两人,才走进来跟我们打招呼。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是因为季存的爸妈都在门口观察,所以他也不能太光明正大向着慕暖。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一定是这样吧。

我强忍住心口酸涩的感觉,让自己不要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没关系的,商绾,像以前一样笑出来就好了,不管是面对谁,不管再难过,都没关系的。

我摆出笑脸和季存父母打招呼,就像是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的模样,所有的尺度我都拿捏得正好——我甚至不知道,我原来可以将痊愈的人把握得如此精准,哪怕我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

我问自己,那些历尽千帆仍能笑出来的人,到底是发自内心地笑,还是如同我一样,已经被挂上了面具呢?

季存转过身来,“爸,妈。”

季大发冷哼一声,“总算像个人样。”

“我不想再看见慕暖。”温芷如也难得强硬了一把,“存存,慕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再和她来往……”

“我都知道,您不用一遍遍说。”季存提前打断了温芷如的话,“你们来了,我就先走了。”

“你又要去找慕暖是不是!”

季大发脾气上来了,“上一回是这样,这一次又要走。慕暖就这么重要?”

这一次季存没有再任由自己听从父母的话,他转头,眼神凛冽到像是一头狼,狠狠看了季大发一眼,那一眼把季大发吓到了,他回过神来怒吼,“你这什么表情!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走出去一步——”

哐当一声,季存摔门而出。

******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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