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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天,一些杨柳树的种子都会随着山涧里融化的冰雪水顺着西辽河漂过来,淤在河滩上。那些紧靠着河岸边的种子很容易发芽,很容易存活下来,直到小树苗长成了大树,大树长成了粗树,粗树再长成弯弯曲曲的老柳树。人也和这些树一样,不知不觉中,杨成龙和桑杰扎布就长大了,成了大杨成龙和大桑杰扎布,都是一表人材。
色勒扎布在王府学堂念完书就去日本留学了,灌了一肚子的洋墨水才回来。这工夫虽说已进入了民国时期,达尔克老王爷也退位了,但色勒扎布仍然即了位,世袭了小腾格里旗的扎萨克,成为了西辽河地区的一个新的蒙古王爷。新王爷见旺其嘎梅林岁数大了,并且耍刀弄枪这一套明显落后了,于是就买进了几杆毛瑟枪,让给他当过伴读的桑杰扎布当快枪队的队长。
桑杰扎布长得身材魁伟,虎背熊腰,如同古书中说的武将。他不但喜欢骑马射箭,对于王爷府新购进的那几支毛瑟枪也是一摆弄就会。河南岸马架子村的马二先生只见过威风凛凛的桑杰扎布一面,便跟旁边的人赞扬道“此人眉宇间透着英雄之气,将来必是大将之材。”这话很快传到旺其嘎梅林的耳中,当然更是喜不自胜。他美滋滋地对两位夫人说“连马二先生都说我们的桑杰扎布有大将之材,将来桑杰扎布一定会像打黄帽子军的叶大帅那样挂帅讨贼的。”
从此,旺其嘎将王府卫队的大小事情也都交给儿子去办了。
经过铁匠炉旁的熏烤,砧子旁的捶打,使杨成龙浑身上下呈现出一种古铜的颜色,说起话来也从不拖泥带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漠北村有个大事小情的,都说找杨铁匠去。可此杨铁匠非彼杨铁匠,十七、八岁的小杨铁匠在人们心目中已是个人物了。人们都说这个小杨铁匠腿脚勤快,说话办事透落,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儿。
说话间,杨成龙和桑杰扎布可就都到了谈婚论娶的年纪。你说怪不怪,天下的事儿常常会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冥冥中总好像有一只手在做着掰开或捏合的事儿。杨成龙在台吉营子待了六年,和大马倌夫妇以及乌云、乌兰姐妹俩都有很深的情感。后来,即使他回了漠北村,也常去台吉营子看望大马倌一家。乌云、乌兰嘴里喊着“巴雅尔”,对杨成龙亲热得和嫡亲弟弟一般。大马倌布和朝鲁和他媳妇其其格就有意让亲戚再进一层,让干亲成为真亲。
大马倌的这对双胞胎女儿真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话了,都是中等个子,身材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标准的美女胚子。乌兰的个子比乌云稍高一点儿,显得更加苗条。每年正月十五去王爷府赶庙会,这姐俩都会吸引不少的眼球。在几百上千的人群中,这一对身穿蓝色蒙古袍,腰扎粉红绸腰带,脚穿扣云子蒙古靴的姊妹就像是绿草地里盛开的红色鸽子花那样让人养眼。因此,旺其嘎梅林和大夫人这两年也不断地托人向大马倌提亲。大马倌布和朝鲁有点儿瞧不起旺其嘎梅林飞扬跋扈的作派,更害怕把女儿嫁过去会受两个婆婆的气,所以一直推托着没有应允。
可偏偏旺其嗄梅林也是一个犟种,越不好啃的骨头越想啃,多咱有他办不成的事儿呢?尤其是他的那位大夫人,是老王爷大福晋的两姨妹子,而老王爷在漠北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旺其嘎梅林和大夫人原本不想惊动老王爷,现在实在是火车过马路没了辙了,这才去求大福晋。老王爷退位了,大福晋也正觉得事儿少,每天除了吃斋就是念佛。这天突然听说旺其嘎梅林和大夫人来拜,赶忙让人请到卧室说话。旺其嘎梅林和大夫人进屋就给大福晋叩头请安,大福晋忙摆手说“免啦,免啦,现在都民国了,不兴这些了。”旺其嘎和大夫人就把相中大马倌女儿的事儿跟大福晋细细地说了。大福晋听完话先是“咯咯”地笑了,然后说“布和朝鲁也真是,我看他这是给脸不要脸!你们啥人家,他们啥人家?”说完,她看旺其嘎和大夫人对事情很上心,就又说了一句“既然你们非要说布和朝鲁家的闺女做媳妇,明儿个我把他叫来说一说他。”旺其嘎梅林和大夫人一听这事儿有门儿了,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二天,大福晋叫人把大马倌布和朝鲁传过来。她开口就说“布和朝鲁你怎么啦?多好的亲家你不做,你那闺女是金枝呀还是玉叶呀?”大马倌布和朝鲁低着头,垂着手,听大福晋数落着,奴才是不能有反驳之类的不敬行为的。好半天,他才小声嗫嚅着说“没说不愿意,只是,只是我闺女是双胞胎,女婿也要双胞胎。”大福晋的耳朵相当灵光,立即就回应道“河南河北就听说你们家生了对双胞胎,别人家哪还有?难不成你那对闺女还要当坐家老?行啦,别说没用的啦,旺其嘎家相中你们二闺女,就把你们二闺女给梅林家吧,这个家我当啦!”大马倌只好退下。
话说大马倌布和朝鲁回到家,心里虽然不怎么痛快,但还是将大福晋跟他说的话与媳妇其其格又如此这般地一说,这一家子人觉得除了答应大福晋就没有第二个办法。大马倌布和朝鲁公母俩又商量了一下,赶忙过河跑了一趟漠北村,找了老杨铁匠夫妇俩说了结亲的事儿。这已经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儿了,老杨铁匠夫妇俩满心欢喜。大马倌布和朝鲁这次来,还给杨成龙扔下两块银大洋,说是让他留着自己花。其实是明摆着的事,是留给杨家办喜事用的。
民国十八年七月初九,台吉营子热闹非凡。大马倌家门庭若市,鼓乐齐鸣,唢呐声声,娶亲送亲,蒙汉风俗相杂,乌云、乌兰姊妺俩同时出阁。杨铁匠家硬着头皮用亲家布和朝鲁留下的钱雇了乘四人抬的花轿和一个鼓乐班子,杨成龙穿着一身铁匠老婆子做的蓝单褂和青单裤,借了匹马骑着,过来接走了乌云。
与漠北村老杨家相比,梅林地旺其嘎梅林家娶亲的动静可就大多了!新郎倌桑杰扎布骑在一匹栆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穿一件蓝缎子长袍,外套一件对襟的红缎子马夹,头戴烟色呢礼帽,脚蹬绿线盘花图案的黑大绒靴子,领着一支由娶亲伴郎、傧相二十人的马队去接回了乌兰。新娘子乌兰来到婆家,自然又是跨火、拜火,摆婚宴,新郎、新娘跪拜,入洞房……好不热闹。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新郎桑杰扎布的脸子阴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笑模样。
这结婚娶媳妇虽是好事,可天下的事好事不一定好,坏事不一定坏,全在一个赶凑。若问杨成龙、桑杰扎布这对双胞胎兄弟婚后的命运又是如何,且听下一节慢慢道来。
这正是
亲兄弟相见容易,相识却难;
一条河隔出贵贱,福祸何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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