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声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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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弦月挂在空中，苏璇在残旧的弃庙内倚墙而坐。</p>

透过破损的屋角仰望夜空，他空洞又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p>

苏璇的记忆变得断续不堪，上一刻还在荒山密林中独处，这一刻又到了人间，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即使失去神智，本能依然会让他吃喝更衣，甚至驱使他离开了荒林。</p>

湿热的空气仿佛炎夏，他很想寻个人问一问，又异常怕见人，苏璇清楚自己必须返回荒野，却辨不出该朝哪个方向行走才不会伤及无辜。</p>

假如有人知道纵横天下的剑魔竟然像个被困的孩子，一步都不敢轻移，一定会觉得异常可笑。</p>

月光映得视野朦胧，暗黑的墙缘边际忽然有了变化，显出一个人的轮廓。</p>

苏璇静静的看影子卸去覆面的黑纱，现出一张烟眉秀目的美人面，以及风流纤袅的身形。</p>

他认得这张脸，却不知该不该拔剑。</p>

燕宿雨迎着苏璇的凝视走近，在他身前半跪下来，当先开口，“想知道你身在何处？而今何时？江湖上是何种形势？我可以都告诉你。”</p>

苏璇依然静默，如一截毫无生命的枯木。</p>

燕宿雨一身黑衣，衬得玉面如雪，她趋近他的耳，红唇几乎贴附在一起，“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发疯？”</p>

苏璇的眉峰微微动了一下。</p>

燕宿雨的话语媚软又冰冷，“只要你帮我杀两个人。”</p>

苏璇奇怪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声音哑得自己都认不出，“你走吧。”</p>

燕宿雨僵住了。</p>

眼前这个形销骨立，完全辨不出从前半分神采的男人，分明已经到了绝境。他孤寂而憔悴，仿佛一柄锈断蒙尘的弃剑，却一口拒绝了她，连眼睛都闭上，好像她根本不值得他再看一眼。</p>

燕宿雨激气上涌，双颊漾起了烫热，声音也利起来，“你可知自己在江湖上偶然现身，已引得武林怨声沸腾，到下月初一江湖各派就会齐上天都峰，为你伤人一事向正阳宫讨要公道！”</p>

苏璇突然睁开了眼，冷光迸现。</p>

燕宿雨毫不畏惧，甚至有一种冷诮的快意，“你曾为武林人披肝沥胆，洒血挥汗，那时他们是如何敬重你，仰慕你？而今不过有人稍加拨弄，他们就将你视如魔鬼，诅咒恶骂，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不觉得荒谬又可笑？”</p>

苏璇的目光沉下来，没有答话。</p>

燕宿雨本是来交易的，她早已想好该如何说服，如何示弱，此刻却控制不了自己，“你以为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发疯？因为你挡了朝暮阁的路，威宁侯更恨你入骨，他在少使的帮助下弄到了一种无药可解的异毒娑罗梦，中毒者会渐渐神智颠狂，见人就杀，最终彻底疯癫。”</p>

苏璇的神色终于变了，如冰凝的剑锋。</p>

燕宿雨讥讽的笑起来，软媚的声音尖得刺耳，“是不是很奇怪他是如何施了毒？你道为何威宁侯与琅琊王能忍了你与郡主频频私会？郡主饮蒙顶甘露，你嗜好真腊犀明，她欢天喜地的寻来这种贵逾黄金的茶，一次次为你精心烹制，你每去探她一回，毒就深一分。多么愚蠢的女人，什么也不知道，还满心欢喜，没想到她可怜的爱成了催你颠狂的药引。”</p>

苏璇真正沉默下来，燕宿雨一激说完，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也收住了口。</p>

破庙里许久没有半点声息，直到苏璇终于涩笑了一下，轻道，“郡主如今过得可好？”</p>

琅琊郡主毁了他的一切，苏璇问起来居然没有怨责，只有一种低黯的寂怅。</p>

燕宿雨瞧得怔住了，一时竟答不出。</p>

半晌不见应声，苏璇自语道，“威宁侯如此恨我，必是爱极了她，应当待她不错。”</p>

燕宿雨无法再讽笑，难以形容的酸涩覆住心头，不知怎的就湿了眼眶，“她没有嫁人，趁侍女不备用烛火烧了长发，琅琊王无法，只好放弃了议婚。”</p>

苏璇颤抖起来，他紧紧握住剑柄，眸中漾起了泪意，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多谢。”</p>

燕宿雨掐住掌心，将翻涌的情绪抑下来，开口道，“我的师妹青栀，你在洛阳见过，她胆小又爱撒娇，一直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师姐。半年前，少使让青栀去陪冷蝉君，她被□□至死，死时身下流血不止，双手折断，腿骨被截去做了笛子，只因冷蝉君觉得美人的腿骨做笛子更好听——”</p>

燕宿雨的额上隐现青筋，双目激红，已经说不下去。</p>

苏璇默了片刻，“你要我杀的是这两人？”</p>

燕宿雨一点头，滚烫的泪溅落，如一滴心头血，“不错，少使叫何安，是六王的义子，一直伏在薄景焕身边，所有害你的毒计都是他想出来。至于冷蝉君，他毁了青栀，我要他以命偿命！”</p>

“好。”苏璇没有再多问，幽暗的目光望着掌中的轻离。“可我不知能清醒多久，什么时候彻底失去神智。”</p>

燕宿雨拭去泪痕，取出一个瓷瓶，“娑罗梦毒性奇异，服下必会过一段时日才发作，所以你离开琅琊时反而最清醒，这是我窃出来的余毒，服下后至少可保一个月心智清明，但如果再次发作，你就会成为一个完全的疯子。”</p>

苏璇接过瓷瓶，只道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