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这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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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远远一番诛心，令梦无忧神思恍惚, 心智失守。</p>

幽无命发动巫族惑术, 顷刻间攫住了梦无忧的心神。</p>

只见梦无忧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一步, 模样有些困惑, 喃喃开口：“我，我当然是世界的主角啊，我穿越过来，思想觉悟比你们这些封建古人不知道高了多少。我至纯至善, 气运加身, 将来是要帮助韩少陵，领导云境芸芸众生度过危难的呀！我是来改变世界的，我和你们这些一无所知的人，当然不一样了！”</p>

桑远远不自觉地攥住了幽无命的手。</p>

幽无命反手将她细软的五指握在了掌心，用温热带茧的手掌轻轻地安抚她。</p>

有秦玉池的证供在前, 梦无忧这些乍一听像是魔怔一般的话语，便大有深意了。</p>

此刻若要问韩少陵的表情，大约便是大写的懵、逼。一时之间, 都被雷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p>

幽无命轻轻嗤笑：“谁告诉你的。”</p>

语气轻飘飘, 不屑之极。</p>

“天道！”梦无忧扬起了脖颈，掷地有声。</p>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霎那，梦无忧恍如梦醒, 忽然抬起手来，重重掩住了口。</p>

挣脱控制了。</p>

幽无命不动声色，垂眸掩去了星芒。</p>

场间一片寂静。</p>

桑远远迅速平复了心绪。她叹息着, 望向满脸抽搐的韩少陵：“韩州王，这失了智的患者，实在不宜放出来乱跑啊。我们这些知情的，倒是理解你的为难和苦衷，可是这种话若被有心人听去，一定会误会韩州王的。”</p>

韩少陵：“……当真是，失心疯了！来人，将梦无忧这个女疯子押入军营，看牢了，再放她出来，全部提头来见！”</p>

梦无忧这话，他可接不起。</p>

刨去那些莫名其妙的‘穿越’、‘气运’、‘至纯至善’，就看那些一听便能懂的——她是世界主角，帮助韩少陵领导云境芸芸众生度过危难？这话若传到帝君耳朵里，他韩少陵成了什么？这都不叫狼子野心了，这叫鲸口吞天！</p>

梦无忧被拖了下去。</p>

她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闯下了大祸，难得地没有大喊大叫，安安静静就被带走了。</p>

大殿上，气氛彻底凝固。</p>

章州王尴尬地假笑着，干咳几声，抬起手来，指向桌案：“三位，吃，吃呀，愣着干什么？尝尝这烤羊，还有我章州的黄高粱烧酒！”</p>

咽下外焦里嫩、鲜香扑鼻的肉片，韩少陵举起装盛在瓷杯中，烫好的黄高粱酒，冲桑远远遥遥一敬——</p>

“桑王女口才了得，三言两语，便把我这个小侍妾生生逼成了失心疯。厉害啊。”</p>

韩少陵这是开始推卸责任了。</p>

把在场的拉下水，省得事后旁人借这个作文章。</p>

桑远远谦虚地笑了笑：“韩州王说笑了，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又何来的逼人之说？身正不会影斜，我若说的是韩州王你的丰功伟迹，那即便在这里说上个三天三夜，你也不会因我的话而糊涂了心智啊。”</p>

她举起手边的酒来饮尽。</p>

又辣又烫。果然是传说中的‘烧刀子’。</p>

她呛咳了下，脸颊泛起一阵潮.红。</p>

“韩州王，”幽无命声音低哑，双手扶案，微微倾身，“要饮酒，我陪你啊。”</p>

眉头微动，目光挑衅，态度阴森。</p>

他长袖一挥，抓起案桌旁边正在火炉上炙烤的大陶罐，单手拎起，‘咕咚咚’一饮而尽。</p>

唇角微勾，道：“这才痛快。男人，用什么杯。”</p>

韩少陵岂可服输，当即捧起脑袋大小的罐子喝光，反手倒拎着，抖出几滴残酒。</p>

“章州王，酒来！”</p>

幽无命放下酒，便能吃上热乎乎刚切下的肉，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他弯起俊逸的眉眼，偏头佯装凶恶：“放下放下，谁让你动刀的！”</p>

桑远远把他拨了回去：“喝你的酒！”</p>

韩少陵那边顿显凄苦。</p>

这两个男人盯着彼此，谁也不肯叫对方看轻了分毫，章州的烧酒一坛接一坛被运了上来，‘咚咚咚’灌进两位王者的肚皮。</p>

修为再高，也怕烧刀。</p>

二人的目光渐渐便染上些迷蒙，脸颊双双浮起酡红。</p>

“韩少陵，”幽无命晃晃悠悠笑道，“我有今日，还真多亏了你——我可真是太谢谢你的三心二意了。”</p>

佳人在怀，幽无命实在是按捺不住翘翅膀的心。</p>

“是吗。”韩少陵咬牙切齿，“幽无命，好久没有并肩除魔了，今日宴毕，你我出城，杀它个痛快！”</p>

这般说着，凌厉目光有如实质，像飞刀般，直袭幽无命。</p>

“好啊，比赛啊。”幽无命轻飘飘地接住了眼刀，反手一记暴击，“我带着小桑果，都能比你杀得多。”</p>

小桑果……小桑果……</p>

韩少陵垂下了头，圈起拳头，拄着额。本该是他的，活泼可爱的女子，在桑丛里笑出一对小梨涡，可不就是个小桑果吗？这样一个小桑果，他放在回云殿里，乖乖睡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小桑果，一不留神，便这么跑到幽无命的怀里去了。</p>

韩少陵缓缓从拳头底下探出一双染了血丝的眼睛：“匹夫之勇算什么，比就比谁的兵更强！”</p>

他带来的，可是银甲军。</p>

银甲勉强算是最次的灵甲，银甲之上有金甲，金甲便是很正常的灵蕴铠甲，遭到攻击，力道会被灵蕴化至整件铠甲中，等闲无法击破。金甲之上还有玄甲，玄甲非但可以化去攻击，还有反弹的功效。</p>

上一次幽无命从皇甫雄手中收剿来的这八千套，便是玄甲。</p>

幽无命凉飕飕地笑：“行啊，你现在就把你的人全部派出去，我那七千人傍晚便会赶到，我让你先杀半日。”</p>

“笑话！”韩少陵把陶罐往案桌上重重一怼，“我的两万骑兵，身着银甲，用得着你让！幽无命，你怕不是怂了，故作姿态，到时候比不过又说是你让我。”</p>

“嗤，”幽无命笑，“我输？我能输，从今往后拿头走路。”</p>

“哈！”韩少陵大笑，“行啊，我若输，便倒立给你看！你听着幽无命，你的人，杀死的冥魔能有我的人的一半，便算我输！”</p>

桑远远：“……”无力吐槽。</p>

这真是两个国君么？真不是小学生斗气？</p>

幽无命偏过头来，酒气呼她一脸，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小桑果，你瞧，这傻子上当了。”</p>

要多得意有多得意。</p>

“吃吃吃，吃你的！”她用刀尖挑了一块肉，塞到他的嘴里。</p>

幽无命开开心心便衔了过来。</p>

忘了她手中拿的是刀。</p>

在她面前，他根本不会提起一丝一毫的防备，张口一咬，下唇顿时被割了长长一道口子。</p>

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桑远远吓了好大一跳，手忙脚乱想召大脸花来治疗。</p>

手被他摁住了。</p>

幽无命抬起手指，缓缓揩了下血渍，抿进口中。</p>

“烈血配烧酒，够劲！”</p>

韩少陵不甘示弱，立刻割了手，攥起拳头，往坛子里面滴了一股血泉，仰头饮尽。</p>

幽无命笑得东倒西歪，肩膀垂下来，撞她的小肩膀，笑：“我说他傻吧！你瞧这是不是个傻子！”</p>

章州王章岱悄悄抹了把汗，心道，罢了罢了，拼酒总比打架强。章州这小船，可禁不住这两尊大佛扑腾几下。</p>

烤羊渐渐冷了，油凝了一层，吃到嘴里腻了起来。</p>

幽无命把手中的坛子一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出城！”</p>

大手一揽，圈住了桑远远的肩膀。</p>

“果子！让你见识我真正的厉害！”</p>

韩少陵急急绕过案桌追了上来：“幽无命你行不行！桑王女的安全……”</p>

幽无命低着头，阴阴地笑：“轮不到你来操心。”</p>

斜眼一瞥，他傲娇至极地仰着头，大步向外走去。</p>

走出几步，桑远远听得他身上隐隐有‘滋滋’的火声，便知道他用不灭火把体内的残酒全给烧了。</p>

狡猾的家伙。</p>

再看摇摇晃晃、脸颊红红的韩少陵，顿觉这位‘男主’着实是有些实诚。</p>

一行四人，踏出殿外。</p>

短命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到主人出来，它扬起一只前爪，在兽栏的木门上扒拉了几下，非常灵巧地拨掉了插栓，再扬起胖腿一推，顿时把门给推开了。</p>

兽栏看守：“……”这云间兽怕不是成了精？！</p>

人偶偷偷从短命肚皮底下探出了小半张脸。它看起来情绪已经稳定了，稳定到只剩一个情绪——想杀韩少陵。</p>

桑远远目光一扫，停在了它的指尖。</p>

人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很多细布，把十根细细尖尖的指头全给裹起来了。</p>

真是奇奇怪怪的癖好。</p>

幽无命揽住桑远远，轻飘飘地掠起来，落到短命背上。</p>

一骑当先，掠向黑铁长城。</p>

韩少陵率着骑兵紧随其后，章州王放心不下这两个醉鬼，急急点了兵追在后头。</p>

“老章，”幽无命狂傲地指了指城墙，“你给我在上面好好记着数！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韩州王韩少陵，如何倒立用头来走路！”</p>

章岱苦笑：“我的幽大哥哎，你一个人，就要开始和韩州的万人骑兵比赛了？”</p>

“一个人怎么了，”幽无命笑得放肆，“一个人，杀他千军万马！”</p>

他抬起一根手指，敲了下额侧：“哦不对，今日不杀他，杀冥魔！给你老章面子。”</p>

这家伙说得高兴，根本不在乎御兽走在身边的韩少陵有没有听见。</p>

韩少陵稳了稳心神，目光沉沉望了幽无命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唤过一名心腹，低低交待了几句。</p>

“他肯定要对你下黑手。”桑远远悄悄对幽无命说道。</p>

幽无命唇角微勾，不见半丝醉意，声音带着笑，低低在她耳畔道：“就怕他不来。”</p>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长城底下。</p>

门洞中的黑铁大门一扇接一扇被拉开。</p>

韩少陵的骑兵先行冲出去开道。</p>

幽无命与韩少陵并肩而行，出了城门，一左一右向着纵深处掠去。</p>

韩少陵的长戟上荡出了十余丈白亮的光晕，长戟一挥，竟是带上了电闪雷鸣之声！他这金属性，已隐隐勾动天雷地火，超凡脱俗。</p>

幽无命随随便便地挥了挥刀。</p>

十余丈青光荡起，舞动间，隐约带着醉意，狂放不羁、如执笔在天地之间画下草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