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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一组都是男人,也都不爱下雨天打伞,除非雨很大。听到赵向晚的话,秦勇兵点点头:“可以这样推测,但不排除此人谨慎小心,未雨绸缪,看到天色不好习惯性带伞在身边。”
赵向晚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管是哪个时间点走进校园,要找到更多的目击者,还是需要画像。只要有嫌疑人的画像,就能拿着问学校附近的商贩、师生,找出更多目击者、更多信息。
接下来,所有压力都集中在刑侦画像这个环节。
昨天的画像完成得并不顺利。保安冯兼烈在刑侦技术组画像室呆了一整天,讲得嘴皮子起了皮,宁清凝画了十来张画像,可是冯兼烈总是摇头:不太像,好像不是这样的,像是有点像,可是也只是一点点像。
最后大家都有点崩溃。
冯兼烈感觉自己很倒霉。
明明17号那天不该他值班,但他为了18号周末那天陪老婆去医院看病,与同事换了班。要是不换班,他就不会遇到这种惨案,也不会遇到嫌疑人,更不会被警察不断地盘问。
宁清凝也很烦恼。
他不是学美术出身,只是自小喜欢绘画。当兵之后,闲着无事帮战士们画画肖像,被排长挖掘出他的天分,送去宣传部门。复员之后分到铁路局保卫处,一个意外机会显露出画像本领,抓住一个冒领寄存行李的小偷而扬了名,被正好出差的秦勇兵看中,力邀他进了西山区公安局刑侦技术科。
为了对得起自己身上这一身警服,宁清凝非常刻苦。花了一年时间进京都艺术学院培训了一年,专攻素描。每天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他都是认真观察每一个人,坚持每天至少画三幅人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不曾间断。
正是这样的坚韧与刻苦,宁清凝的刑侦画像水平领先同行。京都公安系统如果遇到需要画像的案子都会找他,他也因此立下无数奇功。
可是今天这个案子,他却觉得很棘手。
冯兼烈这个保安不知道是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根本没有看清楚嫌疑犯的脸,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一会说对方是四方脸,一会又说他好像是张长脸,一会说对方是大眼睛、双眼皮,一会又说好像不是双眼皮。问得细了,他便急了眼,一拍大腿说:“唉呀,反正不像。我就是和他对了那么一眼,哪里知道他是什么眼睛什么鼻子什么嘴!”
宁清凝一连画了十几张画稿,冯兼烈都说不像。
怎么可能像呢?他的话语颠倒不清,一会长一会短,一会大一会小,这给宁清凝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现在瞌睡遇到枕头,来了一个新人,季昭能够通过感性描述刻画人物脸庞,或许能够把这个案件的嫌疑人准确画出来,宁清凝终于感觉轻松了一些。
宁清凝是个工作狂,只要能够把工作完成好,只要能够在刑侦画像这个特殊岗位上发光发热,他愿意投入一切。
什么同行相轻?不存在的!什么怕季昭超越他的地位?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他颇有点高手寂寞的感觉,难得有人可以相互切磋、交流、学习,季昭越强,他越高兴。因此,这回季昭过来观摩学习,宁清凝非常欢迎,打心眼里欢迎。
21号上午九点半,孙岫将冯兼烈带到画像室。
冯兼烈一脸没睡好的憔悴,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的,身上还带着股酒气。
赵向晚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今天的任务恐怕不容易完成。
人类的记忆是件很奇怪的东西。越是用力地回想,某些画面越是想不起来。冯兼烈现在这幅模样,明显用力过猛,有些脱了力,估计记忆已经开始混乱,难怪昨天画像工作进展不顺利。
宁清凝、季昭面前各摆一个画夹,铺上一张素描纸,再加上两支削好的炭笔,面孔严肃,正襟危坐,等着冯兼烈描述自己看到的犯罪嫌疑人。
孙岫也有些着急,现在上头压下来,局里一再强调要早日破案,媒体报道、家属哭诉、学校师生请愿……件件桩桩都给重案一组很大的压力。如果再不画出嫌疑人画像,后续工作根本无法开展。
刑警们都知道激情杀人最难破,离闻倩语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三天半,凶手如果当晚离开京都,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怎么找?
必须抓紧时间画像。
焦虑情绪会层层传递。
孙岫冷着脸,对冯兼烈说:“你再好好想想,在厕所见到的那个男人找什么样子。这件事非常重要,你是唯一一个可能见过凶手的人,你有责任提供准确信息。”
冯兼烈越发着急起来,呼吸粗重,嗫嚅着:“是是是,我一定好好想。”
学校保卫处处长说了,这次我在岗期间严重失职,没有好好巡视,导致学校发生命案,将面临处分,严重的可能要开除。除非我戴罪立功,协助警方画出嫌疑人画像,成功将凶手抓获,才能考虑让我继续工作。
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在学校当临时工,工资低,身体不好,看病吃药开销大,如果我被开除,家里怎么办?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好好想,绝对要想出来那个男人的长相。
失眠了一晚,冯兼烈的脑子像浆糊一样。听到孙岫冷着脸说了那样的话,又看到眼前两个警察板着脸盯着画板,焦虑情绪传导过来,一颗心开始急跳。
他咳嗽一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看着很凶,脸有点黑,大脸……哦不不不,好像也不是很大。”
孙岫与宁清凝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唉,又来了。
这货说话颠三倒四,老宁肯定头痛
我这就算下了笔,画出来也不可能像啊。如果画出来四处张贴,等将来凶手落网,一对照发现完不像,那我岂不是成为公安系统的笑话?
赵向晚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冯兼烈手中,微笑道:“不着急,您先喝口茶。”
从闻倩语被杀之后,冯兼烈被无数咒骂、埋怨与指责淹没。记者追到他家里,学生们堵在保安室,骂他的话语他闭上眼睛就仿佛在耳边。
“晚上下那么大雨,自习室也没几个人,你就没想到可能会有危险?为什么不按照保安要求,每隔十分钟出来巡视一下?哪怕就是在走廊里走一下,坏人也不敢那么作恶!”
“你知不知道,你在厕所与凶手对照面的时候,闻倩语还活着?她就昏迷在杂物间里,只要你稍微多看一眼,就能把她救活!”
“你放走了凶手,你就是杀人凶手!当时你明明见到了他,为什么不抓住他?哪怕吓他一下,打电话汇报保卫处,他也不敢再返回来把闻倩语塞进下水道!你这个蠢货!你根本就不配当一名保安。”
冯兼烈感觉自己成了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尤其是女孩子见到他,都恨不得往他脚边吐一口唾沫,骂一句:“杀人凶手!”
陡然见到一个身穿便装的年轻女孩,微笑着递过来一杯热茶,安慰他别着急,冯兼烈的内心似乎被什么击中,喉咙口堵得慌,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忽然哭了起来。
越哭越凶,到后来泣不成声,冯兼烈索性放下茶杯,趴在桌上号啕起来。
“呜呜呜……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的!”
“我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平时教学楼都是学生,学生都很懂事,很好管理。我们在保安室什么事都没有,也就接待几个捡到什么眼镜、雨伞、课本学生,他们见到我们保安也都是客客气气喊一声叔叔,我哪里知道会有坏人进来杀人?”
“要是我知道他是凶手,就算不敢和打斗,那我也肯定会打电话给保卫处,让他们派人过来,提醒学生注意安是不是?”
“我不是个坏人,我就是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思想有些懒惰。我以为那个男人就是过来借用一下厕所,我没想到他杀了人啊……”
先前孙岫见冯兼烈哭,有些烦躁,恨不得冲过去把他嘴巴堵上。你还有脸哭?这事还真就是赖你!人都死了,你哭个屁,赶紧支愣起来把凶手画出来,我们好找人啊!
可是听到后来,看他哭得稀里哗啦,说出来的话里带着浓浓的自责与悔恨,孙岫对冯兼烈的嫌弃与愤怒减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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