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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闻言点了点头,侯君臣没跟他提过太多他自己的事情,所以少年知道的并不多,而且先生说得也对,现在的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塾师见少年表情略微安定了一些,于是动了动嘴唇却有些迟疑地没有直接开口,直到少年回神看向他的时候,他才歉意道:“虽然有些话选在此刻说,可能不太是时候,但是可能也拖不了太久了…”

塾师话说一半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少年那彻底失落了下来的脸色。

只是,该说的话既然起了头,就还是得说下去,“先生过些天可能也要离开了,这次大阵被破,我们这几个镇守多多少少都有责任,估计中土那边的问责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之后我们大概都会作为待罪之人,分别去往九洲四方海上边城服役,以后很多年可能都不一定有机会再重新踏上九洲陆地,所以先生要与你说一声抱歉,虽然收了你入我门下,却没有太多机会能教给你一些东西,如今你我师徒之间,可能也要做个告别了。”

虽然楚元宵对这个结果隐隐约约有些预料,但是此刻听到崔先生就这么真真实实地说出口,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尤其是说到那个“待罪之人”的说法,他记得之前老猴子不是说过,是那位儒门亚圣亲自到场,亲口允许那魔尊剑灵离开的吗?

少年心里这么想了,所以自然也就这么问了。

塾师闻言笑了笑,耐心解释道:“魔尊剑破阵之后,确实是咱们那位亚圣亲自到场收了尾,但那是破阵之后的事,并不能掩盖破阵之前的一些问题,大阵被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无论原因为何,都解释不了这个过错,至少…现在解释不了,所以临渊学宫那边说我们都是待罪之人,也不算有错。”

说罢,儒士见少年脸上还是有很多不服气,心底温暖,但还是轻声笑道:“有些时候,很多人评价旁人都是很容易的,说别人不好,甚至是说别人有错,其实都很简单,轻轻松松一句话或者是一支笔就能做到,大家都不太有时间、有精力去耐心等待一个你的解释,这是人之常情,你得理解。”

说罢,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屋中码放整齐的一屋子书架与书籍,随后才又看着少年继续道:“反过来说,有很多事,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一定就是对的,或者是去证明一定就比别人好,也许有些事,时间会给你答案,但也可能你终其一生都等不到这个答案,所以你就更得理解旁人的一些做法和决定。”

他笑看着少年,问道:“可明白?”

少年听着先生这前后相反的两段话,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以前很少有人会跟他这样讲道理,所以他从没有想过,一些明明摆在明面上的事情,竟然还会有这样相反的解释。

儒士将少年的迟疑看在眼中,也不生气,温和笑道:“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等以后你见过的人、遇到的事多起来,你自然就明白了,也可能你还会有一些和先生不一样的看法,那也都不错,都很好。”

少年沉默良久,随后从那张蒲团上起身,认真朝着崔先生作揖致谢:“谢谢先生。”

塾师笑着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道:“其实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这些读书人虽然都爱讲规矩讲道理,但是也不必时时事事都要如此客气的,要是一对师徒互相见面说两句话,都要作揖行礼谢来谢去,那就太不像自家人了。”

本还在作揖的少年闻言抬头看了眼先生,突然就咧嘴一笑,“知道了,先生。”

塾师见少年从善如流,那一脸笑意也多了几分别样意味,于是也跟着笑了笑,这就很好。

楚元宵跟着又重新坐回了那张蒲团,再次打量了一番这间书斋后,突发奇想又有些犹豫般问道:“先生,如果您真的要离开这里去往边城,那我能不能跟您一起?”

他说着突然眨了眨眼,“我还没踏上修行路,能不能多跟着您学学?”

塾师听着少年这突然一改往日的语气,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也没有戳破,只是温润一笑道:“跟着我学习自然是可以,但其实这对你而言反而不太好,你要三径同修是前无古人的选择,而我能教给你的只有神修一条路,那另外的两条路还得靠你自己另遇师父,若是跟我去了边城,你将会很难再寻到这样的机会,长久来说这并不是好事,于你不利。”

楚元宵有些遗憾,但没有反驳,心里也清楚先生说的话是对的,是为他好,没道理不领情…可是,如果所有人都离开…他好像…就又是一个人了…

不等少年伤感完,就听先生突然又有些凝重道:“侯少府应该跟你说过了,那夜你与那墨千秋之间的对拳,虽然对于你最后将他短暂封在五方亭,以及用盐官大阵破碎为代价解救小镇百姓等等这些计算,都是有实际意义的,但是这个选择却也实打实打碎了你武道肉身,即便后来亚圣帮你修复了外表的伤势,但依旧是治标不治本,所以你接下来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应该是这件事。”

楚元宵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让人头疼,因为水韵一事大道断头还没解决,肉身伤重又成了雪上加霜,按照侯君臣这位十境武圣的估计,如果大道断头还能允许他活到三十岁的话,那么经此一役之后,他剩下的寿数必然不会超过十年!

虽然十年听起来还算比较长,可问题是他面对的不是一个问题,如果按十年为限去寻求解决武道肉身问题的办法,彼时他就必然不会再有时间和机会,去跨过三十岁的那道坎,到时候还是必死的结局!

所以,对于如今的十三岁少年而言,时间才是最紧迫的东西…

“另外…”青衫儒士看着少年又提醒道:“你在春分夜曾问过那位酆都鬼侯的那些问题,他的话虽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咱们到了现在,都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在暗处盯着你的视线,到底来自何方?所以你以后出门在外,就必须要时刻注意这个问题,之前亚圣从中土传信过来,后来给了你的那块玉牌,既是须弥物,同时也还有一些能够遮掩你身份气息的作用,但你还是要再更加谨慎一些,最好也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你自己的真名,最好是另取一个化名示人为好,要习惯隐姓埋名,低调为人。”

少年听着先生嘱咐,郑重点头应下,毕竟谁都不知道盯着他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以及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他一出小镇就被发现…这都是未知之数,就好似头顶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利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掉下来,直接将他串成个血葫芦!

他曾立誓有些问题要问一问某些人,如果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那还谈什么立誓?又说个屁的报仇?

话题到了这里,师徒之间气氛都有些凝重,少年嗓子发干,所以干咳了一声后看着先生轻声道:“先生,您知道谁有修补肉身的法门吗?老猴子说我需要尽快,否则耽搁太久的话,三径同修的时间就来不及了。”

青衫儒士闻言也不拖沓,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凝重道:“侯少府说得不错,但是我和他一样,虽然确实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可能有办法,但是这条门路从我们这里都走不通,你得去另外找个人。”

少年聪慧,几乎是一点就透,“陆道长?”

儒士闻言,赞赏一笑,点点头笑道:“陆道长在你来这里之前不久,曾专门过来跟我简单提过此事,他是道门天师府的外姓大天师,一手雷法炉火纯青,当年也曾因为这一手看家本事,跟前面提到的那个人有过一些交集,所以你如果想找那位帮忙,最好就是从这里出门之后就去一趟北灵观,看看陆道长给你想的办法!”

“除此之外,我们在离开这里之前还有一桩任务也要交给你去完成,这些事也会由陆道长一并交付给你,先生在这里就不多言了…”

儒士崔觉没有明说任务是什么,只是简单提了一嘴,然后就将话题错开了,只见他缓缓将先前少年进门时正被他捧在手中的那本书籍,以及那件曾经作为盐官大阵儒门一脉镇守信物的镇纸,一并拿起来递给少年,道:“可能不会过太久,我们也将会各自离开这座盐官镇了,所以先生也在这里提前与你道个别,希望你以后出门在外,遇事多看看也多想想,不要莽撞冲动,另外也要记得好好读书。”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道:“下回再见,先生可是要考查你的学业的,如果学得不好,可莫要怪先生的戒尺打人手疼。”

少年看着先生脸上那一脸笑意,心里就有些难过,但最后还是缓缓起身,认认真真弯腰躬身朝着先生行礼,轻声道:“学生拜别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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