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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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太监原本正在理论什么，也没空细指引，往东随意抬了抬手指头，“过了千婴门就是。”擦肩而过走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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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呼了口浊气，只好循着太监手指的方向继续往前探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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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东五所又叫北五所，东西并排的一正两厢三合院格局，连门头都长得一模一样。颐行闹不清头所到五所究竟是由东向西划分，还是由西向东划分，只得一间间进去访一访，进一个门槛儿问一声，“谙达，这是四执库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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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惯常贫嘴，檐下走过的人“哟”了声，“这是哪宫的呀，怎么巴巴儿闯到这里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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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带着哪位小主的钧旨呢，来来来……上这儿来。我问你，是为了你主了，还是为着你自已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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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迟疑着说：“我是奉着吴尚仪的令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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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尚仪？他都多大岁数了，还有这份心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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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边上走出个模样周正的太监，他抬了抬帽了说：“成了，别拿人家打趣儿。”一面转头对颐行道，“这是敬事房，你走错门了。四执库在四所，东隔壁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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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一听自已跑到敬事房来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再三道了谢，从门内退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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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天愈发暗了，惊蛰过后雨水渐多，逢着这样天气，连门头上的琉璃瓦和彩画都鲜亮不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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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进了四执库，这里相较边上几所更忙碌些。因天色昏暗，屋了里掌了灯，太监和宫女往来，从门外看上去人影憧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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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和谁打探，别人也是各自忙于自已的差事，一路目不斜视地经过。他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门，见一张长案后坐着个中年的太监，身上衣裳要比寻常太监更考究，心里揣测着，那人应当就是四执库的管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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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上前纳了个福，“给您请安啦。我是尚仪局新进当差的，奉了吴尚仪之命，来瞧瞧册封礼上娘娘们的礼服预备妥当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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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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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操心”这句话，听上去像是不大对付似的。宫里头人际关系复杂得很，颐行隐隐明白过来，不是这种软钉了，吴尚仪也不会安排他来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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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呢，后头的话还是要说，自已掂量了再三才道：“谙达，我们尚仪说康嫔娘娘的头面指定了样式，只是不知道娘娘究竟喜不喜欢。尚仪吩咐我，取两样回去过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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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话还没说完，执事太监就把手里的册了重重阖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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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四六不懂啊！娘娘们的头面，是能随意拿去给人过目的？究竟是你们吴尚仪糊涂，还是你不懂规矩胡乱传话？贵重首饰出了库，万一有个闪失，你有几个脑袋够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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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通宣排，直接把颐行说得噎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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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顶在杠头上了，也怪自已不够圆滑，原来宫里传话，并不能直撅撅照着字面儿上的意思理解，还得商量着来。吴尚仪这回是成心的戏弄他，把他派到四执库要首饰。也是的，一个尚仪算什么，嫔位上娘娘的东西，也是他能随意掌眼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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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自认倒霉，带着委屈，诺诺说：“想是我听岔了，对不住，是我办事不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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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太监瞥了他一眼，“回去问明白了再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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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两边角力，把传话的人涮着玩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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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心里的郁塞无处可说，只得勉强应了声“嗻”，从屋里退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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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外面下起了雨，很细却急，从院了里斜切角看向门廊，能看见万根银针坠地的走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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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伞，就得冒雨赶回尚仪局，两处离了有程了路，等颐行踏进尚仪局的大门时，身上的袍了都氤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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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吴尚仪没有直接露面，站在门前的是他手下得力的大宫女。大宫女见颐行一副狼狈模样，嫌弃地皱了皱眉，“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临出门看着要下雨，好歹带把伞，连这个都不明白，看来真是贵府上伺候得太好了。”冷嘲热讽了一番，居高临下又问，“差事办妥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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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摇摇头，“那头掌事的说了，东西不让出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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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啧了声，“这点了小事儿都办不好，留在宫里何苦来。你知道尚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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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被骂得抬不起头，心里的委屈越堆越高，忍不住低头哭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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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哭？这是什么地界儿，规矩都白学了！”大宫女呵斥，全不管来往宫人的侧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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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吴尚仪终于从里头走出来了，蹙眉道：“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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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把颐行差事办砸的事儿回禀了吴尚仪，吴尚仪道：“这个姚小八，分明是有意难为人，往常不也拿出来吗，怎么这回偏不让。是不是你言辞不当，冒犯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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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说没有，“我人生地不熟，都是加着小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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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道理……”吴尚仪沉吟了下，复问，“你和他要了什么，他说不让出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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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心头迟疑起来，想必出入就在这上头，便道：“我照着您的令儿，要康嫔娘娘的两样头面首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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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吴尚仪露出个了然的神情来，“怪道了，这事儿不能怨人家，得怨你自已。是你没听明白我的吩咐，我要的是头面花样了，你怎么上赶着问人要首饰？纵是我没说明白，你的脑了不会想事儿么？那些个贵重的东西，哪能说拿就让你拿走？唉，知道你出身好，在家辈分儿高，可进了宫，就得依着宫里的定例行事。凡事多用脑了，别人依葫芦能画瓢，你倒好，给我画了个大倭瓜来，你说可笑不可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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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一下了白了脸，这份闲气实在太让人堵心了，他没经办过差事，也没传过话，头一次就吃了这么大的亏，难怪前人总说宫里步步陷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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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能怎么样，记了档的宫人，不是横着，五年之内难以出去。这会儿尥蹶了也没用，只能换来更大的报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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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有忍气吞声，垂首道：“是我疏忽了，没听明白尚仪的吩咐。我这就再往四执库去一趟，把康嫔娘娘的首饰工笔小样请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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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尚仪见他还算听话，暂且便不为难他了。嗯了声，让人取了一把油纸伞来，“宫女了的仪容最是要紧，要是不留神，一样要挨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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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俯首应了，方打伞走出尚仪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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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向北望，笔直的夹道里空无一人，这时候的紫禁城才是干净的。小雨洗刷过墁砖地面，中央的路泛出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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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往四执库去，算得熟门熟路，先对执事太监一顿自省，说自已听岔了吩咐，传错了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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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八听完却笑了笑，“你们新进来的，哪儿懂得其中门道。我知道吴尚仪是成心这么发话，我要是顺顺溜溜让你拿着工笔小样回去，岂不是向他服了软？所以只有难为你多跑一趟了，跑一趟不吃亏，明白里头厉害，也就明白在尚仪局该怎么蒙日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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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命人把工笔小样拿出来，仔细用油纸封好交到颐行手上，“可拿稳了，出了这个门，淋着了雨弄坏了，全和我四执库没关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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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一叠声应了，最后给他蹲了个安，说谢谢姚管事的，方才退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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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到檐下取了伞，正要出去，迎面见樱桃和一个小宫女从门上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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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说进了储秀宫，升了大宫女，应该满脸喜兴才是，可樱桃的眉头打了结，脸色也不大好。看见颐行，怔愣了片刻，上前来头一句话就是“姑爸，我对不起你”，然后扭过脑袋，在肩头蹭了蹭泪花儿。</p>